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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春节假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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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可耻,但有用啊。
这句话成了莫杳新的座右铭。
下班过后,她又躲回了房间里,突然想起洗衣机里自己的衣服还没晾,将门拉开一道窄缝,看到段齐晞在阳台上打电话,只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焦灼地等待。
约莫过了十分钟,阳台的灯光暗下,段齐晞的身影才消失在通往自己房间的门口。
莫杳屏住呼吸,几乎是踮着脚尖溜出房间,尽量避免与他碰面。
刚好路过了束伽的房间,被他突然叫住:“姐,你干嘛呢?我叫你好几遍没听到吗?”
“哈?”
“我在和妈妈视频通话,她叫你过来有话说。”
她一脸错愕地走进束伽的房间,和视频里的妈妈打招呼。
“杳杳,听伽伽说你年二十八就放假了是吧?这个春节我想着,要不你姐弟俩一起飞过来LA,我们一起过吧,都是中国人的根,春节就是团圆的日子,但我身体不好,不能坐太久的飞机,没办法去帝都陪你们,所以......你觉得可以吗?”
林漫雪突如其来的邀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莫杳恍惚间觉得不大真实。
一旁的束伽晃了晃她,“姐,妈问你话呢!”
自童年记忆清晰以来,妈妈的容颜只存在于冰冷的屏幕和泛黄的照片里,久而久之,早已习惯了这种隔着屏幕,如同网友般的联系。
十六年的距离,真的能跨过太平洋,终于能再见到日思夜想的妈妈了吗?
早在前年,林漫雪就催促她去办理了护照,想着等莫杳成年后,安排她来LA见面。
但离家出走时,她除了身份证和手机,什么也没带走。
“妈,可是......我的护照落在海滨了。”
“没关系的,你和小姑姑还有联系吧?叫她在家里找来寄给你就好,然后你去办下签证,妈妈再帮你们买机票,还有大半个月时间够的。”
莫杳从未出过国,即将第一次踏出国门,心头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又莫名的隐隐不安。
转头看到身旁的束伽,小小年纪都已经横跨大半个地球了。
她联系到了在海滨老家的小姑姑,收到了自己的护照,再请假一天去办理了签证。
拿到的那一天,莫杳在阳台和妈妈通话了很久,商量接下来的流程。
通话中途,她抬眼看见段齐晞迎面走来阳台晾衣服,他一头红色湿发,几条湿嗒嗒的发丝垂落于额前,还在滴着水,随手将湿发向后撩去,修长的脖颈线条在夜色中勾勒出流畅的剪影,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慵懒。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倏忽间竟恍了神,直到电话里传来妈妈急促的“喂喂”了几声,她才骤然回过神。
段齐晞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莫杳脸上掠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慌忙侧身让出位置,最后和妈妈确认了机票时间。
挂断电话后,余光瞥见他仍在阳台,正低头专注地摆弄着那件被染发膏晕染成淡粉红的白T恤。
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段齐晞却先开了口,“你们是不是要去香港转机,再飞LA啊?”
尴尬了一个月以来,段齐晞终于逮到面对面和她说话的机会。
“啊?是啊......”她低头假装捣鼓起手机,掩饰内心的慌乱。
“我也是,到时候飞停香港时,一起吃个饭,再各自走吧。”
束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打断他们的谈话:“哥!旧金山和LA离得也不远,可以过来找我们玩啊!是吧姐?”
小鬼头疯狂给她使眼色,一副欠揍的嘚瑟模样。
“到时候再说吧,”她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段齐晞说,“被染色的衣服要用漂白水泡才洗得掉,给我吧。”
段齐晞“哦”了一声,把白T恤递给她,莫杳转身拿着进了卫生间。
束伽见状兴奋地搭上段齐晞的肩膀,在他耳旁说悄悄话:“哥,我姐终于理你了耶!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吵架,我姐居然生气了大半个月?”
“没吵架,而且她也不是因为生气。”
段齐晞其实知道她是因为尴尬,不是生气。
感觉成年人的世界真不是小孩子理解的那样的,束伽努努嘴,补充道:“那春节你有空的话记得来找我们玩噢!”
段齐晞会心一笑,捏了一把束伽的脸蛋。
年二十八当天,机场人满为患,穿梭着世界各地的面孔,而其中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归家喜悦的,大多是刚下飞机赶回来过年的华人。
到香港机场转机时,由于时间特别紧凑,他们三人也没来得及一起吃一顿饭,就分开奔赴各自的目的地了。
从香港飞LA需要13个小时,莫杳想到要和妈妈时隔多年的重逢,紧张得把和段齐晞的尴尬抛诸脑后,一路没睡。
她和束伽刚下飞机,已经是当地晚上十点多。
他们三人群突然间响起来,段齐晞发来信息:到家。
坐飞机都长达二十几个小时的奔波,简直坐到怀疑人生,莫杳再次对束伽和段齐晞的年少勇气,肃然起敬。
出了关口后,在清一色外国人接机人群里,零星几张亚洲面孔间,远处隐约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面孔,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手。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身的名牌服装,手里拎着香奈儿的包包,莫杳不太敢确认,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束伽抢到她面前去,向女人回应挥手,兴奋大喊:“妈妈!”
“伽伽!I miss you!”林漫雪先抱住了朝她跑来的束伽,像是拿回了失而复得的宝物,爱不释手,又在他的左右脸颊上亲了两口。
莫杳怔怔地站在他们身后,不好打破他们母子团聚的氛围,自己内心里又敏感起来,此时此刻的自己真像个外人。
直到林漫雪松开束伽,关切地替他整理略显单薄的衣领,才突然惊觉般抬起头,视线撞上莫杳复杂的眼神,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的存在。
“阿杳......我是妈妈。”林漫雪快步上前,握住莫杳冰凉的双手,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只化作了一句话。
她冷得快僵硬的手被林漫雪包裹起来,来自手心的温度传到了心里,顿时如同融化寒冬腊月里的冰霜,唇齿间缓缓吐出一个字:“妈.......”
“你手怎么这么冰啊?你俩姐弟也不穿多点真是的,虽然L A不会很冷,但日夜温差还是挺大的,你们有没有带厚衣服回来啊?没有妈妈带你们去买......”
林漫雪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无所适从,只能听着点点头。
他们边听妈妈唠叨,边拉着行李箱走到了一辆奔驰小车前。
莫杳坐在后座,透过镜子观察安静开车的林漫雪,多年未见她已经四十多岁,可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比自己记忆中的妈妈,多了几分成熟和锋芒,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沉淀后的从容气场,再也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妈妈。
从后视镜里捕捉到莫杳的凝视,林漫雪嘴角牵起一抹苦笑,“阿杳是不是觉得妈妈变老变丑,认不出来了?”
“是认不出来了,因为妈妈越来越年轻好看了。”莫杳向前靠近她补充道。
她瞬间被逗得笑逐颜开,“我可是砸了很多钱在脸上保养的!什么化妆品护肤品都是要最好的!如果还不好看,那这钱可是白花了!”
莫杳望着前排妈妈和束伽,他们那好看又相似的侧脸弧度,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普通的长相基因,就是从她爸那出了错的,为什么偏偏没有遗传妈妈呢?
那她就更加好奇束伽亲生爸爸的长相了,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让妈妈愿意和他假结婚,后来又弄假成真留下了呢?
车子驶入一大片静谧的住宅区,最终开进一座独栋两层灰白色调的房子车库里,眼前这美剧里常见的场景,此刻真实地铺陈开来。
束伽兴奋地打开了密码锁门,房子的灯一下子全部打开,房子虽然很大,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清。
墙上挂的照片都是小时候的束伽,并没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仿佛没有一家人生活过的痕迹。
莫杳环顾四周,奇怪地问起:“叔叔不在家吗?”
林漫雪把车钥匙扔在饭桌上,正倒着第三杯水的手顿了顿,随即扯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解释道:“束伽爸爸去出差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姐姐,我和你说,我爸爸他比superman还要忙!从小到大在家的日子就没几天的!”束伽一边吐槽,一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准备的帝都特产礼物拿出来给林漫雪,“妈妈!这是烤鸭!我们明天吃这个吧!”
“你这孩子,居然把烤鸭和衣服一起放?不全都是味道啊油啊......”
莫杳顺着楼梯往上走,总共四间卧室,另外还有衣帽间和书房等等。
“阿杳,妈妈给你收拾了这间客房,你看还有什么别的需要,随时和妈妈说,”林漫雪把刚晒好的新被子放进去,“如果你不喜欢这风格,都可以换!”
莫杳连忙接手被子,麻利地铺好床铺,“妈,我就来一周,不用那么麻烦的,已经很好了,谢谢你。”
林漫雪坐在床上,把手搭在莫杳肩膀上说:“母女之间说什么谢谢,别跟妈妈这么见外!十几年来没办法陪在你身边,现在你终于成年了,离开那个家,妈妈才觉得真的松了一口气啊,缺钱就告诉妈妈。”
“可是妈妈你......不是没有工作吗?”
今天莫杳有好几个问题,都让林漫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考了几秒回答:“这几年,跟着束伽爸爸学做点外汇投资,所以还是能赚到些零花钱,以后不会让我们阿杳再受委屈啦。”
莫杳嘴角上扬,勉为其难扯出一个笑容,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真正想法,妈妈并不知道,她就是因为“钱”才和爸爸闹掰离家出走的。
后来吃的苦,都是因为没钱。
毕竟那个时候,妈妈并没有在她最难的时刻出现,现在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那就变得不再需要。
复读、大学……这些路她都被迫放弃了,如今的她,早已认命“社会打工人”这个新身份,学着在其中独立地摸索着自己的生存之道。
“妈,我已经长大了,有工作,能养活自己,钱够花。”
林漫雪摸了下她的头,没有再说什么便出去了。
这是在异国他乡度过的第一夜。
二月的夜晚微凉,夜空中布满点点繁星,仿佛触手可及的近。
忽然,想起几百公里外的段齐晞,是不是也和她看着同一片星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