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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秦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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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赵府大小姐出城游玩时被歹人奸杀了!”
邻座之人嗤笑一声,折扇敲着桌沿道:“赵诗语?就她那模样,也有人下得去手?”
话音刚落,周遭哄笑声四起,众人纷纷摇头。
“估计不出这事这辈子也难,就是他爹再能耐,逼着傅家娶了她,侯爷不爱,又能如何?”
“你说也是有趣,那二小姐赵瑾瑜,啧啧全京城的男人都想求娶,唉……嫡长女又如何呢!”
“对呀,活得还不如个庶出!”
雨声渐密,风卷着枯叶扑打窗棂,将这些议论声搅碎在暗夜里。
暴雨如注,山道上阴云压顶,树影在闪电中扭曲如鬼魅。一辆雕花马车缓缓停下,身着鹅黄襦裙的赵瑾瑜被人扶着下车,面上的温柔尽数褪去,眼底翻涌着得意。
终于不装了。
一只粉红绣鞋踢了踢趴在泥地上、一身狼藉的白衣女子。
“姐姐,惊喜吗?”
地上的赵诗语,脸被雨水浸湿,唇角被咬破,鲜血滚滚,顺着雨水汇进泥土。
已然神志模糊,眼皮不知为何出奇得沉,让人想睡。
她吃力地抬眸,似入夜前的最后一丝曙光。
“瑾……瑜。”字几乎是被吐出来的。
赵瑾瑜勾唇,眼波流转,似乎正在好好欣赏她这副不堪的模样。
“早该死了。”
赵瑾瑜侧身,高挺的鼻梁在月光倾洒下显得异常阴冷:“傅哥哥呢,我替你嫁了,你呢……”
她轻轻一笑,突然转过身,蹲下,也不怕衣服染上泥泞。
她的指腹划过赵诗语惨白的脸,像是说件家常小事般:“也该尽一尽做姐姐的义务了。”
语毕,杏眼一勾,她身旁立着的黑衣家仆瞬间刺向赵诗语的胸口。
也是一瞬间,赵诗语瞥见了那人的一双漆黑不带多余情色的双眸。
傅。
锦。
城。
自出生,父亲宠爱妾室王氏,母亲尤氏纯良无知,而我……赵诗语,身为尚书令嫡长女,没有一副好容貌,周围多是阿谀奉承之徒,王夫人更是上赶子待我好,甚至比起对赵瑾瑜,她更加宠爱于我,从未有任何讽刺之言。
赵瑾瑜与我形似亲姐妹,常常鼓励我去出风头、去巴结傅锦城。
我不学无术,自持宠命优渥,傲娇蛮横,惹下不少是非。
我以为,只要有家人在身后,就能一直做我的嫡长女。
殊不知,这一切竟是我所珍爱之人亲手设下的、裹着蜜的绞杀局!
我就像只待宰的羔羊,以为是天堂,却是个屠宰场。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家和万事兴!
好一个花好月圆!
凭什么?
我,堂堂尚书省尚书令之女竟是如此下场!!!
“若有来世……”赵诗语咽下最后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定让他们,
赵瑾瑜、傅锦城、王娇音……
个个生如炼狱!怒火焚身!!!!
血债血还!
“昭姐姐,昭姐姐?”
脸颊被一只软乎乎的手捏了捏。
“谢哥哥在前厅了,你不是有好多事情要问他嘛?”
少女烦闷地偏头,脸颊传来轻柔的触感,她吃力地睁开双目,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雕花木床上,铺满了整洁、宽敞的卧房。
不适应地眯起眼皮。
一个娇俏模样的青衣少女正瞪着大圆眼偏头瞧她。
赵诗语猛地撑开双眼,唇瓣微张,发颤,呼吸开始急促。
鼻子一抖一抖。
视线慌张地在四周不安地流转,极力想寻着些什么过往熟悉的事物,哪怕是仇人。
什么都没有。
青衣女子看她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眼里多了些担忧之色。
“昭姐姐,您……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被昨夜之事吓傻了?
赵诗语心里一疙瘩,忙揪住对方纤细的手腕,急切道:“你叫我什么!”
“昭……姐姐?”
赵诗语:“我是谁?这是哪?”
青衣女子明显是被吓了一大跳,眼眶湿润,似乎豆大的泪珠马上就会落在自己的手上:“昭姐姐,您是秦昭啊!这里是秦王府,您可别吓我啊!当时……就应该拦着您的……呜呜呜。”
赵诗语没空理她的心情,她合上双眼,深深地吸上一口空气,吐出。
开始在大脑中仔细思索。
秦昭,秦将军秦国淮的独女,祖父秦赦乃大荣的开国元帅,秦府在京城权倾朝野,连皇上都要敬上几分,也是幸好秦家只有这一个女儿,所以皇帝暂时还没有打算处理掉秦氏。
秦昭在京城的名声更胜赵诗语几分,当然是比谁更差……
她仗着自己倾国倾城、家世显赫,目中无人,草菅人命,以泼辣、无礼而出名。
当然,她也不在乎,反而很享受这些蝼蚁畏惧而艳羡的目光。
因为——秦昭是要当皇后的。
如果这不是死前的一场迷梦,如果这真是老天给她的一次机会!
那附身在秦昭身上,真是苍天有眼!
她没空管秦昭在何方,此刻,她只想赶快利用这个身份,行一场畅快淋漓的血之宴!
秦昭,等我报了仇,自然会想办法还你。
只要,
报了仇。
“我这就去喊谢哥哥过来看看。”
眼见着青衣女子慌慌张张离去,赵诗语……不对,现在是秦昭,她不作声,靠在枕褟上,双手紧紧交握在一块,压出被子的丝丝纹路。
眉宇间,有一粒汗珠静静的沁着。
“谢哥哥,您快看看,昭姐姐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
秦昭远远一望。
纱帘飘起,门外枝影婆娑,花香入鼻。
橙黄的光给立在门边、男人俊俏的眉目间晕上了一层金墨。
他的睫毛在光下,几根发白,轻轻颤动。
紫衣垂挂着,跟他的神情一样。
“记不清?”他嘲弄地笑了几声,似山石击泉,“她不是一贯这样,不把人当条命吗?怎么,这次,怕啦?”
“谢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男人顶着一对深情眼,走近几步,便立住不动。
秦昭揣摩,明明看着像是个极爱笑的,此刻的瞳孔却冷若冰蟾。
“你若有一点人性,那家人也不必鱼死网破!”
“你不死,我倒是惊讶。”
“秦昭,你身为秦将军之女,却如此毒妇心肠,真是让将军蒙羞。”
“若真记不清了,倒清净。”
青衣女子立马挡在秦昭身前,红着眼圈,指着男人道:“谢渊!秦将军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这么说昭姐姐,你知道昭姐姐有多盼着你来吗?昭姐姐刚出来这么惊险的事,你不关心还这么恶语相向,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谢渊侧在木门边,驼峰鼻,大半个身子没入阴影,视线直直的落向地板。
嘴唇噙动:“那是她的事。”
“我会禀报将军,走了。”
“不必了。”秦昭这时淡淡道。
她抬眸,与他对视:“刚睡醒,有些事记不清也正常,不必让爹……爹挂心。”
谢渊身影一动,似乎没料到她竟会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这样的……冷静。
换作平时,早就尖着嗓子,泼妇骂街,问候自己祖宗十八代了。
他有些不习惯,脚步顿了顿,挑眉,冷冷道:“也好。”
“你自己当心。”
秦昭低颌,不再看他。
谢渊离去后,青衣女子凑上来,困惑道:“昭姐姐,你咋不生气啊?”
秦昭觉得好笑:“气什么?”
“谢渊呐!这小子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秦昭低眉:“他说的不过是实话罢了……”
又道:“对了,你叫什么啊,我头有些发疼,记不清了。”
“我是罗紫苏啊!昭姐姐,我们一起干过这么多坏事!”罗紫苏双臂在她眼前画了个大圆,“您……不能不记得我啊!”
语罢,她开始用衣袖抹泪。
秦昭:“……”
“还是再叫太医过来瞧一瞧得好!”罗紫苏做势要走。
秦昭忙拉她坐在自己的床边,拍拍她的小白手:“失忆这种事说不清的,应该是暂时的,况且……我也不是什么都记不住呐,你看,刚刚那个叫谢渊的是不是我爹手下做事的?”
“嗯嗯!”罗紫苏惊喜道。
秦昭心里发笑,若不是自己在还是赵诗语时常常八卦京城的美男子,今天这茬也没这么好混。
“所以,苏苏,你只需帮我慢慢回忆即可。”
罗紫苏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秦昭莞尔:“比如——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对凤眼突然的锐利,似鹰,罗紫苏被惊了一下,磕磕巴巴开始追述。
“前些天,您去看马球,有个小官人的儿子,差不多六七岁,在偷偷说您怎么这么缠着……谢哥哥,说谢哥哥明明……不想理你,您听了很生气,离场时,恰好那小孩和别人在玩耍,一不小心撞到了您的腹部。”
“您就命人把那孩子拐进草地里打了几下,只不过,恰巧那孩子是个病弱的,这几下又不轻,就晕了,您只当他躺一会就会没事,就走了。”
“然后……”
“那孩子死了是吗?”秦昭皱眉。
罗紫苏点头,继续道:“昨夜,您去看花市,您是个任性的,人一杂,就不见了踪影。”
“后来还是谢哥哥把您送回来的,说您被人拐进了轿车,他给拦了下来。”
“昨夜,您发现是那对小官人设计的后还吵着要报官呢,秦将军现在也是焦心不已。”
“秦昭”知道你狠毒,只是想不到,你竟到了这般连孩子戏耍的言论也接纳不了。
刚刚,谢渊如此作态,想必更多的是愧疚吧,愧疚你爱上了他,给孩子招来杀生之祸。
罗紫苏小心翼翼补充:“其实姐姐,那对官夫以前也有过两个儿子,命不长,现在只剩下个小儿子,莫名其妙死了,确实一下子接受不了,难免会……”
秦昭望着窗外渐橙的天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具身体的过往,比她想象中更棘手。但没关系,新仇旧恨,她自会一一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