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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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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来了后,时东明颤颤巍巍地签了一大堆文件,那枯瘦的指节握笔都有些吃力。
时樾看着这个曾将横在自己面前的,仿佛难以逾越的大山一样的男人,将自己全部的资产转到自己手里,心里生出了一种掌控感,或者说是安全感。
做完这一切,律师冲时樾点点头,拿上所有具有公证力的文件出去。
“爸爸,我今天来,除了要钱,还想让你见一个人。”
时樾半蹲在时东明的轮椅前,笑得怜悯又残忍,“如果你害怕下去以后无法面对我妈,而想要弥补我,那么你也应该向这个人忏悔。”
时东明浑浊的眼珠转了一下,护士说他每日清醒的时候不多,时樾觉得这会儿估计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外间池砚收到时樾的暗号,推开中间那道门进来。
“时总,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池砚,池正业的儿子。”池砚声音里有因为兴奋跟紧张而出现的微微颤抖。
时东明花了一分多钟的时间才认出池砚,这个最开始由他派过去监视时樾的保镖。
池砚幻想过很多次他在时东明面前说刚才那句话时的场景,却没想到最终的反应会是这样的。
也可能是他刻意逃避了这个可能性。因为“池”这个姓不算大众,这些年如果时东明对他有那么一点顾忌或者怀疑,稍微一查就能查出来。
但是没有,他平稳地在时东明眼皮子底下进行自己的复仇。
池砚有些无措地站在时东明面前,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再把父亲的生平跟死因再重新说一遍。
只一眼,时樾就看出了池砚在想什么。让受害者在加害者面前回忆一遍自己的痛苦,实在有些太残忍了。
她抬手按响了房间内的护士铃,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个护士。护士对房间内异常的氛围视若无睹,只等时樾说出自己的需求。
“给我爸扎两针,就是那种能让人短暂清醒的针,我有话要跟他说,扎完后我会给他续费半年的疗养院,以现金的方式。”
两分钟后,时东明被强制重启,看向时樾跟池砚的眼神逐渐没那么木讷跟淡定,看样子是真的清醒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时樾一眼,又变成了她记忆中那熟悉的刻薄又高傲的模样。
“这不是我大女儿吗?怎么终于想起你爹了?是来看看我死了吗?”
时樾也熟练地切换成了对抗模式,“你现在死不死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就在刚才,你把全部资产都转给我了。”
不等时东明破防质问,时樾继续说道:“你回忆一下,你做的那些缺德事里面,有没有一个叫作池正业的人?”
“池正业?”时东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显然想不起一个具体的形象。
刚刚的两分钟,池砚已经调整好心态了,他正准备清楚明白地告诉时东明自己父亲的名字,好让之后的日子里都活在恐惧跟内疚中,时樾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十二年前,时氏环保实业合作一家工厂,被卧底记者曝光违规排放废水,导致沿岸村庄数百位村名受害。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家工厂负责人是你的一个同学。
你们两人之间就那批污水处理装置前后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最后为这次事件付出了生命代价的池正业池主任,是个无辜的替罪羊。
我这样说,你想起来了吗?”
时东明瞳孔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一段有些久远的记忆片段被翻了出来。
“东明啊,你现在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能不能也给老弟帮帮忙?”
一个姓龙的老同学在饭桌上给时东明敬酒,他嘴里说着让时东明帮忙,实际上却已经给时东明准备了丰厚的好处。
时东明那会儿刚强行带回来时樾妈妈,自以为瞒得很好,春风得意得很。又被老同学这么一捧,就飘了起来。
“说什么帮不帮的,我跟下面的人打声招呼的事。”
仗着陆家女婿的身份,时东明给相关部门施压,让他们以极低的价格将一批已经淘汰掉的设备卖给了自己老同学。
至于回扣,时东明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给公司拉来了一笔生意,从中捞点油水再正常不过。
那批污水处理设备被淘汰当然是有原因的,没两年就成了个摆设。
时东明那个老同学跟他也是一丘之貉,觉得这种事情意思意思就行了,谁会真的去查。
直到后来被记者曝光这件事情,两人才慌了神,密谋后决定随便找个替罪羊,挑来选去最后找了一个名声最为“老实憨厚”的人,好像是姓池还是什么来着。
时东明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也正常,因为按照他的逻辑,在甩锅前给这人升职,让他当了两个多月的主任,已经算是很抬举他了……
回忆结束,时东明再看向池砚,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就是那人的儿子。
时樾一直留心注意着时东明,她在他的表情跟眼神里读到了很多东西,最多的是惊恐,他惊恐于一个视自己为仇敌的人竟然潜伏身边这么多年。
其次是愤怒,觉得池砚有些不知好歹死脑筋,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已经补偿过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死咬着不放?
“你不会想要弄死我吧?陆蓉那个贱女人都不敢直接弄死我,你算什么东西,还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
时东明越说越激动,后面甚至开始往外冒污言秽语。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儿子对他漠不关心,妻子跟女儿更是巴不得他死。如果池砚真想对他做什么,是很简单的。
“爸爸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今天刚答应了护士,会再给你续费半年。加上原本交的钱,你应该还可以在这家疗养院好吃好喝地过上一年的样子。”
时樾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在时东明看来却无比渗人。
“你什么意思?!你要对我下药吗?你不怕我报警吗?你这个不孝女!”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池砚的情绪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紧张、愤怒、难过、痛快,再到现在的唏嘘。
池砚冷眼看着形容枯槁的时东明被自己想象出来的恐惧吓得跳脚,他是那样脆弱,也是那样狼狈。
时东明在确定时樾真的不打算管自己之后,甚至开始伸手去够池砚的衣角。
“你爸爸……那件事不能怪我……他不是自杀的吗?我没有要他死……我没有……我打算给他一大笔钱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太脆弱了……”
时东明涕泗横流,抓住池砚的衣角的手,像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对,你没有直接杀死他,所以我也不会直接杀了你……”池砚一根一根掰开时东明的手指。
两人离开的时候,时东明在他们身后撕心裂肺地喊: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两道无情离去的背影。
“把他现在吃的药都换成药性最猛的,身体舒缓类的全都停掉,只要吊着这条命就行。精神类的除了刚才那种让人间歇性清醒的药,其他也全都听到。”池砚跟疗养院护士说道。
时樾在旁边诧异地挑眉,看不出来这小子这么黑,折磨人于无形啊。而且他对这些慢性病人常用的药物,明显比普通人更熟悉。
因为担心池砚情绪不对劲,影响等会儿开车,所以时樾提议两人休息会儿再离开。
这个点阳光正好,他们在一棵半是黄叶半是绿叶的渐变树下坐着休息。
这次没让时樾问或者是猜,池砚主动解释道:“我妈也住疗养院,虽然没有这边好,但好像都大差不差。她……精神也不太好了……”
“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是不是不在本地,所以你不方便去看她?”时樾问。
“我……不太敢去,以前每次去,我妈都会很激动地问我爸去哪儿了……以前我爸还在的时候,我们家是慈父严母的搭配,所以我一直比较怕她。后面我爸没了,我妈一个人撑了没两年,就……”
在一个天气特别好的下午,在时樾的助力跟见证下,池砚以一个最温和、伤害范围最小的方式完成了复仇。
那天的最后,两人回程还是喊了个代驾。
时东明的钱,他一个风烛残年的糟老头子自己揣身上好像还挺馋人,但时樾拿着往项目里投就有点不够看了。
小一千万只够项目初期开发,之后还有运维跟营销的费用,时樾只短暂有了个喘气的空间,又得马不停蹄地拉投资。
好在温舒阳之前就表明了这个意向,虽然时樾上次说了那番没留余地的话,但他还是投了时樾公司的新项目,只不过自己没有亲自出面。
有了温家人做背书,之后再拉投资就简单多了。时樾开始偶尔带着时聿出席一些饭局,有些人喝了点马尿就开始口无遮拦,在饭桌上笑话时聿母亲。
时樾能圆回来的都努力圆回来了,圆不回来的时聿哭个几次后面也就没那么大反应了。慢慢的还能跟时樾一样,在不同人之间推杯换盏。
前面那么多年,时聿都感觉自己是得天独厚的一个人,出身好家世好,父母教了他很多怎样跟同阶层的人打交道。
直到这次狠狠摔了一跟头后,他才明白跟着时樾学的这些,才是真正有用的。
时樾之后半个月都过得非常充实,中间还抽空去疗养院看了次瞿希,医生告诉她瞿希被查出了“癌中之王”胰腺癌,这种病常见于过度吸烟饮酒的人群。
时樾问瞿希有没有什么心愿,瞿希毫不客气地说还没看到时家人全都死完。
“那你确实没机会了,因为我一定会长命百岁,但如果你配合治疗的话,说不定可以听到时东明的死讯。”
这个消息似乎激励到了瞿希,他真的开始积极吃药打针。
就在时樾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有空去学校里刷个脸的时候,忽然受到了上边人的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