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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澈愚蠢的男大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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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傍晚小雨骤降,烟雨遮掩了落霞,压的天都低垂了。
我与「白瓷」约在纱厂背后的银杏林相见。
当画到第四稿,没等来她,却迎来了一场毁灭性的爆炸。
当我躲避着喷溅过来的火星与碎石渣,听见声响抬起头的刹那,看见了从残阳下走来的她。
她站在纱厂的残垣前,旗袍下摆叫崩裂的铁皮划开一道口子,小腿上的血痕像她唇上的胭脂一样显眼,晕染在她水墨色的旗袍上,像是残日融化成了颜料,滴落在废墟间。
我递帕子给她,她却拔起了腰间的手枪,抵在了我的眉心中央。
——她大抵认为我是纵火犯的同伙吧?
我看着她那双灼人的眼睛,心跳声忽然震穿了耳膜。
——陆眠川
民国十六年三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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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央美的空气很空气,绿化也很绿化,校园更是很校园,青春也是真的很青春。
穿好了鞋,头发还滴着水的闻双溪抱着一筐花篮,在隐晦而又集中的视线中默默的走到了最后。
然后,被一只胳膊挎回了中间。
这是一只很有运动系风格的胳膊,肌肉结实,强壮有力,就是猛一压上来,沉重的让人抬不起头。
头顶传来的是更让人有压力的贯耳魔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长矛沾屎名不虚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采访下你被流星一样划过天空的屎到淋头是什么心情啊哈哈哈——范三不,你这一世英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个厕所都没咯没咯没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笑声从一张深渊巨口里汹涌而出。
闻双溪痛苦的闭上双眼,忍了又忍:“如果可以,希望你合上双嘴……你的快乐吵到我了。”
她屏住呼吸,再次强调道:“而且,我只是洗了个头,不是屎倒淋头。”
“合上双嘴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今天怎么这么幽默啊又进女厕所又不敢睁开眼哈哈哈哈哈,咋的是希望一切是你的幻觉吗?别想了那是不可能的比你交上人像作业都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哈面对现实吧兄弟er!”
肺活量超高的,兄弟er,你要是到我们单位肯定能吸很多甲醛。
——如果这肺活量没有用来笑话我就更好了。
闻双溪对上了周围暗戳戳憋笑,好奇张望却又带着害怕被发现的小心翼翼的偷瞄过来目光。
——虽然那些目光在接触的那一刻纷纷撤离,眼睛的主人们迅速低下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各自的手机。
但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啊,如果你们嘴角的弧度再小亿点,就不至于被当事人当场发现了。
带着半包的金框眼镜的瘦高青年站出来打圆场,阻止了一场迫害行动:“行了行了,祥子别笑了。”
是这样的,当局面不可控的时候,总要有第三个人站出来稳定这个岌岌可危的框架。
三角形的第三个边来了,他带着隐晦而显眼的笑容来了。
——别来了,让这个家散了吧。
退!退!退!
显然,闻双溪内心的活动不足以让来者退避三舍。
“哝,三不,你的假条。”来人嘴角挂着笑,神情自若的将假条在闻双溪眼前晃了晃。
闻双溪腾出一只手,把乱晃的纸片抓住,情不自禁的吐槽道:“谢谢,但你嘴角为什么常带笑容,是生性就极爱笑吗?”
来人笑容神秘:“不,我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来人——拖下去,这并不好笑。
闻双溪不想继续打哑谜了。
好吧,她承认,她受够了,她不想被当成笑料了——尤其、是和屎、倒、淋、头、挂钩。
她跟着二人进到名为413的宿舍,锁上门,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明牌了:“你们就没发现我有什么异常吗?”
运动生还在笑,但由于笑声太过吵闹,闻双溪决定只提取有用信息:“什么异常?异常好笑吗?”
——也不是很有用就是了。
旁边的捧哏还在火上浇油:“对对对,那很异常了。”
闻双溪深吸了一口气,三年短是短了点,但是成功让她练就了过人的忍功。
她依次将宿舍的三人拉过来,排排放好。
然后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对面,形成反方向的三堂会审之势。
对着嬉皮笑脸的健壮体育生「祥子」:“陌生人一号,谢谢你帮我提果篮,但你的屎倒淋头真的很冒昧。”
对着生性爱笑的文艺眼睛生「来人」:“陌生人二号,谢谢你帮我签假条,但下次嘲笑的时候麻烦回避下当事人,谢谢。”
对着异常好笑的潦草艺术生「捧哏」:陌生人三号,谢谢你——”她顿了顿,补上一句,“帮我开门,答应我下次不要当捧哏了好吗?”
她看着缓缓收起笑脸的几人,郑重严肃的问:“现在,你们还觉得正常吗?”
三人两两对视一秒,然后异口同声:“不正常。”
“很好。”她满意的点点头,“那现在,我将告诉你们一个炸裂而且违背常理的消息,你们务必不要外传。”
三人屏住呼吸,重重点头,四指发誓。
“其实,我是一个女生——”闻双溪话还说完,就被扑过来的三人团团包裹,男上加男。
一个敲了两下瓜,研究着她的脑袋,嘀嘀咕咕:“这也没包啊。”
一个低头俯视,比量着他的个头:“这也没高啊。”
一个检查着他的性别,失望嫌弃:“这也没变性啊。”
等等,混入了个什么玩意。
闻双溪拍开乱入的手,直接站在凳子上,杜绝一群一米九往上生物的物理和魔法攻击。
“停停停!你们听清楚,我话只说一遍——我不是你们面前的这个人,我没有他的记忆,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对我而言只是陌生人。”
“在此之前,我出了一场车祸,一觉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
闻双溪领导式讲完,看他们浮夸的表情演绎,秉着在大会上挨批依旧得把报告做完的精神,继续声明:“你们的好兄弟可能正在某个角落等待着救援,你们的每一句笑声可能都是他死亡的倒计时。我不是在开玩笑。”
“嗯……你正在等待救援。”文艺生中指掩面,单手推了一下反光的镜片。
“咳咳死亡倒计时……我没有笑。”体育生望天望地,掩嘴咳嗽。
“我也没有觉得你在开玩笑。”艺术生一脸正直严肃,但浑身颤抖。
“要怎么你们才能认清事实啊?”闻双溪崩溃。
一米九们接踵而至:“那你给我买个RTX 4090 整机+联想拯救者 Legion Tower 9i顶配机!”这是突然兴奋的爱好电子产品的死宅艺术生。
闻双溪推开双眼放光的艺术生的大脸:“支出-25000,快乐-2500000000∞,pass了,下一个。”
“那你给爸爸捏捏腿。”这是肌肉蓬勃的黑皮体育生。
“滚,离你爸爸远点。”闻双溪青筋直蹦,一脚踢开不知廉耻的体育生大腿。
“给我画幅人物肖像。”这是爱好独特的神秘文艺生。
“p——?”闻双溪拒绝的声音卡住了,她有些不确信的和甲方确定了一下:“你是说,你只要一副肖像对吗?”
“对。”文艺生眼镜反光,“只要你在三分钟内画出来,就证明你不是,你要是画不出来——”
“等等。”闻双溪发现了盲点,她指着自己:“这个方案有以下两点问题:第一,「me」、这具身体身为一个绘画专业的高材生,为什么画不出来一幅肖像画?”
“第二,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你认为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强调道:“——一个普普通通的、只会做个WPS三件套向领导汇报的社会主义牛马,会像被UFO抓了,然后往脑子里强行植入进去一个绘画技能芯片一样,三分钟速成肖像画的呢?”
她一口气说完,大大的喘了口气,眼前忽然有点天旋地转。
她扶着脑袋一低头,就见三个笑的贱兮兮的男大脸变成了ET的形状:“因为——我们就是外星人啊。”
“外星人啊~”
“星人啊~”
“人啊……”
耳边的魔音荡漾回响,她白眼一翻,一口气不来。
187的空气终究是太稀薄,不适合我这个169的小矮个。
这个世界到底还是癫了。
在昏昏倒地前,闻双溪如是感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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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平的另一端,依旧阖着双眼的人,正沉沦在一场醒不过来的梦里。
梦里是甜蜜的糖果,是活泼的颜料,是鲜明的色彩,和笔下流畅的线条。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
画布碎裂成残肢,画板空洞成夜色,颜料溅落成雨滴,世界成了一幅融合着被打翻在地的调色盘中、倾泻而出的、红蓝交错的画作。
路人的惊呼与急促的鸣笛声穿透耳膜,死亡与血色交织的鲜红渗透眼球,警笛“呜呜”的带来了生命的休止符。
他仿佛从那个渺小的个体中蓦地抽离,以旁观者的角度,再临那个混乱而糟糕的夜晚。
被挤扁的红色轿车里,钴蓝色的眼球紧紧的贴在挡风玻璃上,缩成针尖的瞳孔里乘满了痛苦与恐惧,而那层漆黑的薄膜为其永久的披上了晦暗的幕布。
而张着的嘴里,咕噜噜涌出的血沫,夹杂着红到发黑的絮状脏片,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抹不去的裂痕。
那是属于生者的,在死亡那一刻,永远被时间定格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