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水瑶嫣

7、此物最相思

　　大夫说，颜白受了死者的传染，又长时间吸入尸气，纵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我看着病痛的颜白，想起半个多月前的那一次同窗之会，心里一阵伤感。在颜白最后的日子里，我陪着他，去看春天最鼎盛的繁华。“你肯定不知道吧？这里的每一朵花，每一棵树都住着一个寂寞的灵魂呢。”我指着院子里的花草对颜白说，一边眨着眼睛和一众小妖打招呼。紫薇树看着我们，别过脸，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乔兄，其实我并不遗憾。”颜白对我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拿出一个透明的鱼缸给他看，问道：“小白兄，你还记得她吗？”颜白笑了，伸了伸手指似乎想要抚摸这只鱼缸：“当然记得。这是我从钱塘江带回来的鲤鱼吧？我一直很喜欢它呢。”鱼缸里的鲤鱼活泼地游来游去，似乎在为颜白的这句话感到高兴。颜白见状，又不自禁地笑起来。
　　小白兄，你知不知道，也许就因为这个笑容，有人愿意为你赌上一生的眼泪？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开心呢？小白兄，真高兴你能说，我一直，很喜欢它呢。
　　春风又起，院子里花草摇曳。颜白在这繁盛的韶光里沉沉睡去。琉璃从鱼缸里钻出来，化作人形站在我面前。“琉璃姑娘，你真的决定了吗？”我问。她没有回答，只是冲我一笑，就像那天在雪地里的微笑一样动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病榻上的颜白，低头从口里吐出了修炼百年的内丹。
　　琉璃亲手将内丹给颜白服下，然后站在了我身边。锦绣春色里，她在浅浅地微笑着，似乎今生已不再有什么遗憾。然而，她的身影却在慢慢消失。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是谁早就道出了这份伤感，预示了我眼前这张美丽容颜的消散？我紧紧抓住水晶挂链，在琉璃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唤出了地仙的名字：“如意如意，随我心意……”我闭上眼睛，许下了心愿。
　　一道耀眼的紫光从我胸前窜出，射向了遥远的天际。山水张开了眼，万物生灵发出了婉转的低唱。如意，如意，我在心里一声声呼唤，我爱你。

　　我向颜白辞行，背起简单的行李和装着一条鲤鱼的小小鱼缸踏上了回家的路。颜白送我到山谷入口，还派了两个仆从陪我回天目山。那些一旦想起就让人痛苦不绝的往事，他已经尽数忘记。这是如意给我的法宝所致，也是我理想中他的最好的结局。我们挥手道别的时候，颜白脸上露出了一贯爽朗的笑容。这趟旅行的最后，我终于也没留下什么遗憾。
　　颜府的人一直把我送到了天目山脚下。后来他们回去，逢人便说起这样一件事：“我们陪乔公子一同上山，哪知半路起了一阵大风把公子刮走了。我们在后面着急地追赶，却只能看见公子步履匆匆的背影。我们想追上乔公子跟他道别，但是山高云深，我们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公子早已无迹可寻了。”
　　我回到山中小屋，绿暗红嫣一路斗着嘴出来接我。如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我站到她面前的那一刻扑进了我的怀抱，把我抱得紧紧的。
　　如意叫我把琉璃的肉身埋在家门前，说这样可以让丧失内丹的妖精聚敛天地精气，重新凝结魂魄。我依言而行，不久门前就长出了一棵树。我惊讶不已，心里甚是担心这棵树会结出鱼果子来。
　　一日，红嫣大呼小叫让我们过去，原来树上竟掉下了一个大大的榴莲。如意笑道：“流连流连，终是难舍人间。相公此番遇到的两个女子都是痴情之人。为了爱，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能得到这份爱的人真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我沮丧地呶呶嘴：“可惜她们都死了。”
　　如意道：“她们最后都实现了自己的心愿，这就已经足够了。人生在世，难得没有遗憾呢。”
　　我恍然醒悟，高兴地把如意抱起来。看着门前清新可人的小树，翠绿的叶子在风中哗啦作响，像极了只会在故事和传奇里出现的人鱼姑娘。我拥着娇妻，凝神细听，仿佛还可以听见从风里传出来的阵阵欢笑。
　　有的时候，能有这样一个不留遗憾的人生，也是很美好的事。我在心里轻轻地祝愿，希望善良的她们，在天国会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