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式心动》》实力派

3、咖啡渍上的休止符

　　凌晨三点十七分。

　　俞辰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太阳穴突突跳动。一连串复杂的金融模型数据在Excel表格里延伸，占据了几十个标签页。毕业论文答辩在即，而这份实习公司额外交给他的分析报告必须在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上午九点前提交。

　　他伸手去拿咖啡杯，却发现早已见底。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提醒他这个屋檐下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苏棠搬进来已经一周了。婚礼简单得近乎敷衍，两人甚至连结婚照都是在民政局门口的快照亭随便拍的。那天之后，他们就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各自占据公寓的一角，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的生活轨迹。

　　俞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起身走向厨房。推开门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苏棠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身上套着一件明显过大的T恤，下摆垂到大腿中间。她赤着脚，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随着她哼唱的旋律轻轻晃动。空气中飘着热巧克力的香气，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俞辰站在门口，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盯着她看。他轻咳一声，"还没睡？"

　　苏棠猛地转身，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睁大眼睛，像是被抓到做坏事的孩子，"我...我有点失眠。"她弯腰捡起勺子，"吵到你了吗？"

　　"没有。"俞辰摇头，走向咖啡机，"我也在加班。"

　　狭小的厨房里，两人错身而过。俞辰能闻到她发丝间的香气，莫名想起母亲院子里种的茉莉花。他往咖啡机里加了两勺咖啡粉，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要喝咖啡吗？"

　　苏棠摇头，"咖啡因会影响我的手感。"她晃了晃手里的热巧克力，"这个就够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俞辰盯着咖啡机滴落的黑色液体，搜肠刮肚想找点话题，却发现他们之间共同语言少得可怜。

　　"你的论文..."苏棠突然开口，"写完了吗？"

　　"快了。"俞辰简短地回答，然后补充道，"你的音乐会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苏棠抿了一口热巧克力，"就是场地出了点问题。学校音乐厅的档期被一个校友临时包场了，我可能要改到小礼堂。"

　　俞辰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咖啡机"滴"的一声宣告完成，他如释重负地拿起杯子，"那我先回去了。"

　　"嗯，晚安。"苏棠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回到电脑前，俞辰发现自己很难集中注意力。屏幕上那些熟悉的数字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摇摇头，强迫自己回到工作中。

　　天色渐亮时，俞辰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部分分析。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浴室冲澡。经过客厅时，他注意到苏棠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轻柔的钢琴声——她戴着耳机在虚拟琴键上练习。

　　热水冲走了部分疲惫，但不足以抵消连续熬夜的倦意。俞辰擦着头发走回客厅，发现苏棠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两片烤面包和一杯牛奶。

　　"你要吃吗？"她指了指盘子里剩下的面包，"我烤多了。"

　　俞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谢谢。"

　　他坐下来，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桌面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

　　"我今天要去琴行代课，"苏棠突然说，"可能会晚点回来。"

　　俞辰"嗯"了一声，然后想起什么，"我晚上要去导师那里，也不用等我吃饭。"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已经成为常态——礼貌，疏离，像两个房客交换日程表。

　　吃完早餐，俞辰回到电脑前做最后检查。就在他准备保存发送时，门铃响了。

　　"快递！"门外传来喊声。

　　俞辰皱起眉头，他不记得自己订了什么。开门签收后，他发现包裹上写着苏棠的名字。他拿着盒子走向她的房间，敲了敲门，"你的快递。"

　　没有回应。俞辰推开门，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她忘记带了。他叹了口气，把快递盒放在她桌上。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导师打来的，询问报告进度。俞辰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回客厅，顺手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

　　电话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挂断后，俞辰回到电脑前，惊恐地发现屏幕一片漆黑。

　　"不，不，不..."他疯狂地按着键盘，摇晃鼠标，但电脑毫无反应。他弯下腰检查电源，发现插头松了——可能是刚才不小心碰到的。

　　插回电源，电脑重新启动。俞辰的心沉了下去——他忘记保存最后两小时的工作了。

　　"该死！"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咖啡杯被震得跳了一下，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出来，正好浇在键盘上。

　　俞辰手忙脚乱地抓起纸巾擦拭，但为时已晚。键盘失灵了，更糟的是，电脑开始发出奇怪的嗡嗡声，屏幕闪烁几下后，彻底蓝屏。

　　"怎么了？"苏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几本乐谱，眼睛睁得大大的。

　　俞辰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音量，"电脑坏了。我还没保存的报告在里面。"

　　苏棠放下乐谱，走近几步，"能修好吗？"

　　"我不知道！"俞辰的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尖锐，"这是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分析，明天——不，今天就要交了！"

　　苏棠咬了咬下唇，"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俞辰烦躁地扒拉着头发，"是我自己不小心。"

　　"但咖啡是我煮的..."苏棠小声说。

　　俞辰猛地抬头，"什么？"

　　"我...我早上煮的咖啡可能太浓了，所以你才需要再去倒一杯..."苏棠的声音越来越小。

　　俞辰感到一阵无名火起，"所以现在是我的错了？因为我喝了你的咖啡？"

　　"我没那么说！"苏棠的脸涨红了，"我只是想帮忙！"

　　"帮忙？"俞辰冷笑一声，"自从你搬进来，我的生活全乱了！每天要小心翼翼怕吵到你练琴，冰箱里塞满了你的健康食品，浴室里全是你的瓶瓶罐罐！现在连工作都要因为你泡汤了！"

　　苏棠像是被扇了一巴掌，后退两步，"我...我不知道你这么..."她的声音哽咽了，"我以为我们至少可以和平共处。"

　　"和平共处？"俞辰指着电脑，"这就是和平共处的结果！"

　　苏棠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转身冲进房间，重重地关上门。

　　俞辰瘫坐在椅子上，突然感到无比疲惫。他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但压力和睡眠不足让他失去了理智。现在，他不仅失去了报告，还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他尝试了几种数据恢复方法，都无济于事。最终，他决定去学校电脑室重做分析。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敲了敲苏棠的房门，"我去学校了。"

　　没有回应。

　　俞辰叹了口气，离开了公寓。

　　电脑室里，俞辰机械地重新输入数据。熬到下午三点，他发现自己已经错误百出，不得不全部重来。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棠发来的短信：

　　"我找到了一种可能恢复数据的方法。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试试。"

　　俞辰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谢谢，但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

　　发送后，他立刻后悔了。这不是苏棠的错，他不该把气撒在她身上。正当他考虑要不要道歉时，又一条消息来了：

　　"我把恢复工具放在U盘里，插在你电脑上了。按提示操作就行。我去琴行上课了，晚点回来。"

　　俞辰匆忙赶回家，发现书桌上确实放着一个U盘，旁边是苏棠的字条："音频恢复软件，原理差不多，希望能帮上忙。"

　　他插入U盘，按照指示操作。令他震惊的是，软件真的找回了大部分丢失的文件。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个专业的音频处理软件显然不是随便下载的——苏棠对电脑技术的了解远超过他的想象。

　　晚上十点，苏棠回到家时，发现公寓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房透出一丝光亮。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俞辰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屏幕上显示着"发送成功"的提示。

　　她悄悄退出去，从卧室拿来一条毯子盖在他肩上。转身要走时，她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纸——是她的音乐会海报，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日期，旁边写着"重要"两个字。

　　苏棠轻轻咬住下唇，关上了书房的门。

　　第二天早上，俞辰被厨房的声音吵醒。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电脑已经合上。桌上多了一杯咖啡和一张纸条："今天别喝太多，对身体不好。——S"

　　他走进厨房，看见苏棠正在煎蛋。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说，"早餐马上好。"

　　"谢谢你的软件，"俞辰说，"报告按时交上了。"

　　苏棠转过身，嘴角微微上扬，"不客气。"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表情已经柔和了许多。

　　"我不知道你还懂电脑。"俞辰靠在门框上。

　　苏棠耸耸肩，"我辅修了计算机音乐制作，经常要处理音频文件。"她递给他一个盘子，"煎蛋和吐司，希望你不介意半熟的。"

　　俞辰接过盘子，"昨天...对不起。"

　　苏棠摇摇头，"我们都压力太大了。"她停顿了一下，"对了，我想告诉你，学校给我安排了新的音乐会场地，在小礼堂。"

　　"那很好。"俞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什么时候？"

　　"下周五晚上七点。"苏棠看着他，"如果你忙的话..."

　　"我会去的。"俞辰说。

　　音乐会那天，俞辰迟到了。公司临时有个会议拖了很久，他赶到学校时，演出已经开始十分钟。工作人员不让他进场，直到第一首曲子结束的间隙才悄悄放他进去。

　　他站在最后一排，远远望着舞台上的苏棠。她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长裙，黑发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当她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时，整个礼堂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然后，音乐开始了。

　　俞辰不懂古典音乐，但他能感受到那些音符像活物一般在空中跳跃、盘旋。有时如暴风骤雨，有时如涓涓细流。苏棠的身体随着旋律微微摆动，仿佛与钢琴融为一体。

　　最后一首是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当激昂的旋律达到高潮时，俞辰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跟着剧烈跳动。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棠——自信、热烈、充满力量，与家里那个小心翼翼的女孩判若两人。

　　掌声雷动，苏棠起身鞠躬。就在她直起身子的瞬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站在最后的俞辰身上。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俞辰也能看到她眼睛里的光芒。

　　演出结束后，观众陆续离场。俞辰站在礼堂外等待，手里拿着一束匆忙买来的白色满天星。

　　"你来了。"苏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换回了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也放了下来，但脸上还带着舞台上的光彩。

　　"你弹得很棒。"俞辰递上花束，"抱歉只有这个，花店快关门了。"

　　苏棠接过花，嘴角微微上扬，"谢谢。"她低头闻了闻，"很香。"

　　"我从来不知道..."俞辰斟酌着词句，"音乐可以这样...震撼。"

　　苏棠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你喜欢？"

　　"嗯。"俞辰点头，"虽然大部分我都听不懂，但能感觉到...情绪。"

　　"那正是音乐的意义。"苏棠微笑着说，"要不要去参加after party？就在音乐系的草坪上，很随意的。"

　　俞辰本想拒绝——这种社交场合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但看着苏棠期待的眼神，他点了点头，"好啊。"

　　夜晚的校园凉爽宜人。草坪上摆着简易的桌椅，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聊天、喝酒。苏棠带着俞辰穿梭其间，不时停下来接受祝贺。俞辰惊讶地发现，苏棠在朋友中活泼开朗，与家里的安静判若两人。

　　"这是俞辰，"苏棠向朋友们介绍，"我的...丈夫。"

　　这个词让两人都有些尴尬。朋友们礼貌地打招呼，但眼神中难掩好奇。

　　"没想到你会带他来。"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把苏棠拉到一边小声说。

　　苏棠看了俞辰一眼，他正被几个音乐系的学生围着问金融问题，表情略显僵硬但耐心回答。"他其实...挺好的。"苏棠轻声说。

　　夜深了，气温开始下降。俞辰注意到苏棠抱着手臂，微微发抖。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冷吗？"

　　苏棠裹紧外套，点点头，"有点。"

　　"要回去吗？"

　　"嗯。"

　　回家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甜品店时，俞辰突然说，"等一下。"

　　他进去买了两杯热巧克力，回来递给苏棠一杯，"暖暖手。"

　　苏棠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触电般微微退缩。

　　"谢谢。"苏棠小声说，"为了今天的一切。"

　　俞辰点点头，喝了一口热巧克力。太甜了，他想，但不知为何，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