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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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凫凫是个极好的孩子。
知晓他是怕自己难过,才想着要日日来看望自己,绣娘心头便泛起暖意。
但走夜路时,终归也会遇到危险。
所以与凫凫闲聊至太阳落山前,绣娘便急急催促他回去了。
待凫凫走后,绣娘拾掇净了屋里,思忖片刻,终是下定决心——
她将屋内沈母同沈知奕的物什一并拾了出来。
炊房的小窗隐隐映进几缕夕照。
就着那一小斜光,绣娘将身边那一件件烙着过往的物什,缓缓投入了灶坑。
时下寂静,唯有火舌噼啪着叫响,似在哭啸。
玉色的手帕仍浮着香。
绣娘却已无暇念它来自何方,只是静静将其投入灶火之中。
渐渐地,她身侧唯剩有最后一支编筐。
绣娘浑浑噩噩拣起小褂,见是自己衣物,正欲折起收好,却瞧见下摆处新逢的布料。
是她平日做绣时裁剩下的边角,明绛色,比着原本灰突突的小褂灼目异常。
绣娘瞧着,自嘲般的笑了。
她本当是沈知奕未能注意…所以暗自窃喜,将这件小褂缝补好。
可殊不知,是沈知奕向来不曾注意她。
她无需窃喜的,这段婚姻,早已如这件旧褂般破败不堪,无论怎样缝补…
何况就是绣娘想去缝补,她也只能拾来几段裁烂的破布。
怎样去缝补,都显得突兀。
绣娘呆坐片刻,终是起身,将短褂投进了灶坑。
拼凑不到一起的东西,是不能强求的。
就像绣娘,和沈知奕。
绣娘是桌前编筐里,躺满的花枝。
或许曾经热烈的绽放过,但花期过后,终究只能余下一条枯枝。
可身为撷下花枝的沈知奕,不会有这种苦恼。
一枝枯萎,他还可以折下一枝。
或还会比上一枝更为芳妍、恣意。
夜里,烛火被夜风吹得翕动摇摆。
绣娘裹紧被,将自己缩作一团。
她怕黑。
但以后,她不能怕黑了。
...
燃烛熔化殆尽,有冷风嘶嘶地穿过窗柩。
外头好似不大安定。
绣娘惯来睡得不沉,稍有些风吹草动便会醒来。
晌间虽听凫凫说过夜里会有巡逻的官兵,可真到自己经历时,她难免不有些胆颤心惊。
左思右想,绣娘终是自榻上爬起,又燃了烛台,小心翼翼步至了窗边。
她将纸窗捅了小小一洞,顺之望去,只见她寻常往返乡中那条小路此刻竟晃有三五亮光。
仔细瞧,便会发现那是几名身披银甲的军人。
他们面露凶色,腰间佩剑已抽出鞘,雪亮的刃映起抹凶光,难掩缕缕杀气。
绣娘隐约听见了句。
“...挨家挨户的寻!他那日就失踪在这处附近!”
腰系南字牌的一厮率先开口。
其身后跟有三两兵卒,皆披银甲,瞧着样式...
绣娘愕然,不由小小的惊呼了下。
...竟是有些像那日于林间,她救下那位伤兵所着的盔甲。
不远处,却又传来道低低的抱怨。
“这处又偏又远,能有哪户人想不开住在这处?”
“副将,那日萧珏虽身中数箭,但依他能耐,想必早早便遁去了...”
小卒话尚未说完,为首那厮便怒声打断,“闭嘴!老子耻扮平南军这些年,若再失手,我何有颜面回见父兄!”
那人肩身魁梧,手持阔剑,瞧着身形便较中原人相差许多,这般人物从军,大多为猛将。
可他方才说...他耻扮平南军!
绣娘掩住唇,大气不敢出,瘫坐在绣桌侧。
她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
而且,若真如这人所述——
那她前些日在林中救下那人,岂非便是那位平定岭南,杀伐蛮寇的功侯定南王?
可白日凫凫不是说,定南王似已被寻归...
正想着,窗外处,方才还相隔甚远的话音却似是近了些。
绣娘紧张,忙吹熄了怀中烛台。
“...方才这处,好似有烛光动了?”
铁靴碾过尘泥的音,渐渐逼近。
绣娘心间一凉。
“一户都别放过,仔细寻!”
...
“副将...这儿,好似还真有处民舍!”
顺由小厮所指方向望去,昏暗间,图吉果真瞧见处屋舍轮廓。
他立剑侧目,厉声道:“去看看!”
两卒应是,正欲上前,却听图吉又凛声喝道:“谁在那!滚出来!”
他声若狮吼,震得二人皆是一哆嗦。
回首望去,却瞧林深处,似渐渐现出抹人影来。
图吉凝眉,凌眸聚起杀意,端剑闪身,眨眼便已驾于那人脖颈处。
“说!你是谁!”
黑暗中,那人身形未动,饶是剑刃已迫近颈肤。
“回禀图副将,在下为麓下乡从兵,应蒋副将之命,来此夜巡。”
那应声颇为低沉,而且听着,竟有几分耳熟。
靠在桌侧的绣娘心头一紧,左思右想,还是悄悄探起了身。
几许烛光摇曳,堪堪照映出那人身形。
颇高的身量,宽肩,蜂腰。
他身系甲胄,腰悬佩剑,只制式瞧着却比被称作副将那人着的粗制许多。
光影交错,闪过男人眉眼,描摹出那锋锐的神形。
绣娘错愕。
...竟真是萧公子!
可他不是前些日子才搬来的新户吗?怎会是麓下乡的从兵呢?
却又见,图吉并未收剑,反倒挑衅似的勾起萧珏面上冷巾,问:“既为从兵,为何面系遮掩?既知我为副将,为何不行军礼?”
他问的刁钻,显然是不信萧珏说辞。
萧珏仍站定于原地,坦然答道:“军中有规,夜巡目阻,可免行礼。”
图吉舌根舔了下后槽牙,怒极反笑:“牙尖嘴利!”
于他身后那二卒皆是一抖,却听图吉又开口道:“好,那你便说说,你所巡何处,几时到此!”
他递剑向前,眸光阴狠,“且我奉劝你...别说谎。”
萧珏似是扫了他一眼,但夜色昏暗,几人并未瞧清。
“属下奉命巡逻麓下乡北面山林,到此地时,隐约听见您正命他二人去寻房屋。”
他语意笃定,答得坦荡。
闻言,三人相视一眼。
图吉仍未撂剑,顿了片刻,却笑道:“听你口气,是已寻完?”
萧珏应是,图吉便道:“既如此,你便离去吧!下次若再叫我发现你这般鬼鬼祟祟,便不是这般客气了!”
说罢,他抽剑入鞘,转过身去。
昏暗中,三人看似正往破屋这处前来。
只萧珏仍未离去,依旧定定站在原地。
图吉有所察觉,回眸看他,眉眼间多出几分戾气,“愣着不走做什么?”
萧珏淡声应他,“禀副将,属下返家方向于此。”
图吉便似啧了一声。
...碍事!
这人若一直在此,他当如何继续搜寻!
图吉失了耐性,但并未应话。
纸窗侧,绣娘有些不明所以。
她记得萧公子那户刀铺,应是往反向的林路回乡才是...
怎会走这个方向呢?
但见几人身形就顿于屋前不远处,绣娘是怕的。
她本想寻些物什抵住门闩,却瞧黑暗处,似有何物闪过抹银芒。
绣娘揉了揉眼,只瞧为首那军官臂腕处,赫然暴起。
...那人压根没想放过他!
绣娘手一抖,顾不得惧意,匆匆起身向门外跑去...
眼见图吉剑刃将出,萧珏凝眉,似已失去耐心。
他腕臂微动,正欲抽刀,却听不远处屋舍传来道极轻的呼唤。
“...夫君。”
萧珏愕然,闻声望去。
月下,远处破落房舍前的宅门口,赫然立了道极为纤弱的身影。
绣娘跑得急,身上单衣极薄,这会儿贴在她腰身处,将她身段拢得极清显。
图吉几人自然也循声望去。
军中姬妾不少,他们几个男人平日不甚消遣,但却极少见过绣娘这般盈弱的女子。
一时之间,图吉握剑那臂竟滞于半空。
见萧珏没甚反应,绣娘咬了下唇,强压下颤意,又唤他句,“...夫君,你巡差可是结束了?”
她素白的面上似浮有两抹极浅的红晕,一双眸娇怯地望向萧珏,眸光焦急,是极渴盼他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快应下,快应下!他想杀你!
片刻,萧珏本欲抽刀的那只手顿了下来。
听了绣娘的话,图吉有些狐疑地回首望去。
却瞧这人方才还冷厉的眸光,这会儿竟柔和下来,周身气场也不若初见那般跋扈。
图吉听见他低低地应了声,“嗯。”
闻声,绣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应是懂了。
遂她迟疑地向前迈了步,语露担忧,“可是发生了什么?他是...”
绣娘咬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状,图吉又扫了眼萧珏,堪堪撂下抽剑那手。
“他是你夫君?”
图吉问道,眸光却贪婪地打量起绣娘。
绣娘掩了下衣摆,警惕地点了点头,“...正是。”
图吉咂唇,似还想问些什么,却忽觉背后传来响动。
尚未来得及回身,便瞧方才还立于他身后那人,这会竟已站定于那破屋前门。
他身量高,将扶在门处的绣娘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会儿骨子也不硬气了,倒是规规矩矩向图吉行了个颇为标准的军礼。
“禀副将,近林处属下已搜寻彻底,未发觉异常。”
绣娘未瞧清他是如何来到自己身前的。
只面前忽然遮下的高大背影,及拢于周身那独属于男人的气息,叫她心跳不由快了几拍。
委身于他背后,绣娘绞紧了衣袖,却听他缓缓开口,嗓音低沉。
“家妻日前染了风寒,受不得惊...恳望副将宽恕,容下属暂时归家照顾妻子。”
平南军近来遇袭的消息传开后,不少家有男丁从军的农户惯是悲凄。
蒋良那女里女气的心肠,看不得眼,便允了麓下乡处从军的兵执差后可返家休憩。
于职能,图吉需听得他命,饶是心生怨言,却也无法阻挠。
本当这破舍能有些收获,却不过空有一身段娇软的美娘子,还已嫁为人妻!
图吉失了兴致,但也并不想就这般轻易放过他。
他眸色略沉,又打量了眼面前男子,遂责声道:“我自无权限你归家。”
面前之人身形高阔,虽战盔简朴,却总叫图吉分外熟悉。
他嗤声,喝道:“你那面巾,解了!”
这人给他的感觉,极为不祥!他得探查清楚,才能安心。
萧珏身形似是一顿。
于她背后的绣娘瞧出他的僵硬,有些担忧地抬眸。
听凫凫说,这人逃灾时毁了容颜。
近来自己见他时,他也无时无刻都系着冷巾。
...想来,他应是极不愿被人瞧见容貌的。
只正想着,绣娘却忽觉身前之人身形晃动。
她方要回神,便听远处传来道极为嫌恶的话音。
“...行了,戴上吧!”
图吉几人不知何时已背过身去。
绣娘瞧见,面前男人手中赫然攥着一条鸦色面巾。
可他身量太高,饶是绣娘踮起脚,却也瞧不过他肩侧。
只绣娘顺着他腰侧眺去时,倒瞧见跟在那副将身后的俩卒,好似是低声骂了句。
“*!真他*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