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季雨》猴子面包树

1、雨天

　　这一年北方的雨水异常的丰沛，Q市的秋雨来得突然，像一位迟到赴约的友人，彻底抚去了夏日的余温，阵阵凉意袭入骨髓，蓦地心起波澜，一如当年。
　　“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耳机里循环播放着陈奕迅的《好久不见》，隔绝了雨幕，季明真手执一把黑伞，微微低着头，制服裙摆随着风轻轻晃动，带起一点雨水。细碎的发丝在阴雨天也依然乌黑透亮，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雨天的暗淡光线映在她身上，皮肤有些冷调的白皙，却又那么的恰然。
　　一路行至办公楼，走进一楼大厅，明真带着一身的潮湿，而雨气的凉意慢慢在室内晕开。
　　明真没有着急上楼，慢条斯理的收好雨伞，从包里抽出一包纸巾，擦拭着身上的雨珠，收拾妥当，才抬腿向里面走去。
　　走了几步，一楼的黑色大屏正持续滚动播放喜报，她走向前去，微微昂首，此刻，精致的眉眼清晰起来，一双眼睛圆圆的，眼尾却微微勾起，像猫似的，眼神淡淡的，看人时像隔着一层薄雾。
　　大屏上显示的正是明湾中学各学科竞赛成绩公示，明真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心跳似乎快跳了一拍。
　　那人似乎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哪里不一样，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证件照，那张脸却挑不出一丝瑕疵，面容姣好，清俊疏离，一双漆黑眼眸，透漏着不符年龄的锐利，鼻梁高而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瘦轮廓，下颌线清晰，在光线下能看见微微凸起的喉结。
　　照片之下是个人信息——高三年级钟望舒
　　“荣获第xx届全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决赛）一等奖”
　　“好久不见，哥哥”明真有些失神地看着照片轻声呢喃，无人听见。
　　手机的震动声让明真回了神，她低头点开，是父母发来的消息，她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不愿去细想。
　　明真轻叹了一口气，简单地回复了家里人，看了眼时间，转身向楼上走去。
　　办公楼年代久远，泛着岁月的陈旧，经过多年建设修护，格局有些复杂。
　　明真在绕了一圈又一圈后，虚虚倚靠在三楼的防护栏上，有些烦躁，秀眉微微蹙起，翻看手机里的地图导航，跟着箭头指示方向茫然转了一圈，发现是自己已经走过的一条路，一瞬间沉默了。
　　明真有些无语，怎么这个时间这办公楼也没个人影，正想着，余光瞥见走廊另一端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缓缓走来。
　　明真直起身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方轻轻地敲打，等到人走近了些，明真看清了他的脸，那张脸可谓是相当带感，饶是自己看多了钟望舒那张优越的脸，在看到这个混血帅哥时，还是呼吸一轻。
　　他有一张更偏东方的脸，但他的面部轮廓带着西方人的锋利，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带着西方基因的印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却偏偏一一头乌黑的发，异样的融恰。
　　明真直白的目光似乎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就在他和明真擦肩而过要转身下楼时，明真开口叫住他：“同学，请问…”
　　少年被迫驻足，转身时带起一阵冷冽的香气。他比明真高出大半个头，这个距离能看清他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扇形阴影。
　　"嗯？"他微微偏头，轻轻地眨了下眼，在灯光的照射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显得格外透亮，像是无机质的琉璃，不含烟火气息，有那么一瞬间明真看见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冷冰冰得近乎漠然。“请问有什么事情”随即那面无表情的脸就勾起一丝笑容，完美的像个面具。
　　明真脑子有一秒钟的宕机，她移开视线，眨眨眼睛，声音平静又写羞于启齿：“我想问303办公室怎么走？”
　　头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明真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像是无声的询问。
　　四目相对，混血帅哥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少顷，宗晟双眉舒展，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走吧，我带你去。"
　　光影交错的长廊里，只有两个人安静的呼吸声，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的交织着。少年走在前面半步，肩线在廊灯下勾勒出利落的剪影，明真跟在后头，思绪有些放空。
　　“到了”宗晟偏冷调的声线响起，七拐八拐的终于走到了303。
　　明真恍然回神，抬头看向门牌，嗯，是这里没走错。
　　宗晟觉得觉得有些好笑，垂眸：“怎么？不信我”
　　他说话时微微抬着下巴，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姿态，明真不算喜欢，不过还是礼貌对着宗晟说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宗晟嘴角微提，三个字说的毫无感情，也不知道算不算接受这句感谢，或者显得自己多大度一样。
　　“那，我就先进去了，再见“明真眼睛弯弯，抬起手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宗晟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宗晟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明真身上，直到明真关上门，隔绝了窥视，宗晟才收回目光，嘴里吐出两个字，再见，说完神色一闪，勾唇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明真一进办公室，只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案前，头发有些稀疏，看起来很和蔼亲切，她不确定的喊了句何老师，被喊到的人抬起头，手一伸捡起桌子上的眼镜戴上，看清楚来人，笑起来似乎更和善：“季明真”
　　明真向前走了两步，笑着应了一声。
　　“来，过来坐”何文忠一看到明真本人，就喜欢的不得了，嗓子眼都细了不少。
　　“谢谢老师”明真有些不太习惯这么热情的态度。
　　两人寒暄了半天，何文忠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四十五，切入正题：“时间也不早了，走，我带你去教室”
　　走出办公楼，外面的雨势小了许多，飘着细细的雨雾，风吹过脸颊，有些湿润的凉，阴沉的天空开始转向淡淡的蓝色，空气中散发着雨后泥土的气息。
　　“老师，打伞吗”明真看何文忠没拿雨伞，开口邀请。
　　何文忠笑了两声，反道：“何不趁雨而行”
　　明真倒有些惊讶于何文忠的潇洒，一时间，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跟着何文忠一路走到四楼，高一二班，此时刚刚上课，教室里还有七嘴八舌的嘈杂声，何文忠脸一黑，推开教室的门，干脆利落的喊了几个人的名字，教室一下子安静如鸡。
　　“宋希文，就你能说，你看人家徐从轩理你吗？”
　　“还有顾泽秋，你要是少说几句，考试就能多进几名”
　　“袁昱，我说的不是你是不是”
　　过了一会儿，何文忠稍稍平息了怒火，转头想起门外站着的明真，顿时语气和缓的说：“明真，进来”
　　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顿时起了劲，纷纷抬头。明真一走进来，就看到几十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她好漂亮”
　　“我靠，女神级别”
　　“你说我要是和她恋爱，她会同意吗”
　　“大白天就做梦呢”
　　明真站在讲台旁，底下的窃窃私语有些听不真切，她感受到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她抿了抿唇，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显得疏离，也不过分热络。
　　“大家好，我是季明真”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语毕，她视线扫过教室，坐在窗边的人突然抬起头，那张不久前刚刚见过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懒散的靠着椅背，目光直白带有侵略性的注视着她。她一愣，那人似乎看她呆呆的模样很好玩，他弯起眼睛，朝她笑笑。
　　明真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不再去看他，何文忠适时地开口：“季明真，你先坐第四排靠窗的空位。”目光扫向教室后方，“宗晟，作为班长，新同学有什么问题，你帮忙照应。”
　　窗边的男生闻言，慢悠悠掀起眼皮，唇角微勾：“好的，老师。”
　　他的声音低沉，声线偏冷调，咬字清晰，像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应答，可那双眼睛却仍盯着她，仿佛在说“抓到你了。”
　　明真攥紧书包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
　　原来他叫宗晟。
　　“去吧”何文忠提醒她，她点点头。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翻开课本62页”何文忠清清嗓子，拿出了语文书。
　　一坐下，她的新同桌就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你好，明真，我叫徐从璇”不等明真说话，又说“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明真感受到了徐从璇的善意，轻声说“当然可以”
　　徐从璇感觉自己的心要化了，怎么会有女孩子每个点都长在她的审美上，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已然土拨鼠尖叫。
　　两人正低声交谈，一颗粉笔头突然从天而降砸在课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明真猛地抬头，只见何文忠已经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只留给他们一个严肃的背影。
　　她悄悄从笔记本上撕下一角，快速写下几个字，趁老师不注意时推给徐从璇。纸条上工整地写着：
　　【下课聊^o^】
　　徐从璇用余光瞥见纸条，微微侧头。明真抿着嘴，朝她眨眨眼，两人目光短暂相接，相视一笑，又迅速各自低下头去，教室里只剩下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
　　最后一排的宗晟，看着明真单薄的脊背，若有所思，手下不停的旋转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