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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收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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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我正蜷缩在24小时便利店的角落,手指冻得几乎握不住那杯已经凉透的关东煮。
陆骁然的微信头像跳了出来:「这么晚还不睡?」
我盯着那条消息,喉咙发紧。凌晨两点十七分,我本该在家里的床上熟睡——如果不是爸爸又一次摔碎了酒瓶,如果不是他举着碎玻璃对我吼叫,如果不是我仓皇逃出家门时连外套都来不及穿。
便利店的暖气嗡嗡作响,却驱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我颤抖着打字:「我...我离家出走了。」
发完就后悔了。太唐突了,我们才认识不到两周。我急忙撤回,但屏幕上已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三秒后,我的手机震动起来。陆骁然的电话。
"位置。"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比平时低沉。
"什么?"
"发定位给我,现在。"背景音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你那边有路灯吗?待在明亮的地方别动。"
二十分钟后,便利店的门被推开,冷风卷着雪花扑进来。陆骁然穿着黑色羽绒服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明显松了口气。
"就穿这么点?"他大步走来,脱下羽绒服裹住我。衣服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香气,袖口有一处脱线的小洞。
我仰头看他,突然意识到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屏幕那头的"星野"此刻真实地站在面前,眉骨上有道浅浅的疤痕,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能站起来吗?"他弯腰问我。
我试着起身,却发现双腿已经冻麻了。下一秒,陆骁然直接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啊!放我下来!"我慌乱地抓住他的衣领。
"别乱动。"他皱眉,"你鞋带都散了,想摔跤?"
便利店店员探头张望,我羞得把脸埋进他肩头。陆骁然抱着我走到路边一辆摩托车旁,小心地把我放在后座。
"抱紧。"他递给我一个头盔,"我家不远。"
摩托车在雪夜里穿行,我紧紧环住他的腰。陆骁然的背脊很温暖,隔着毛衣传来稳定的心跳。拐过七个路口后,车停在一栋老式居民楼下。
五楼,501室。陆骁然掏钥匙时,对门邻居正好出来倒垃圾。
"小陆,女朋友啊?"大妈笑眯眯地问。
"表妹。"陆骁然面不改色地撒谎,推着我进门,"来借住几天。"
门关上的瞬间,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陆骁然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校服传来。
"先去洗澡。"他把我推进卫生间,从衣柜翻出一套灰色家居服,"我的,将就穿。"
热水冲淋下来时,我才发现自己哭得满脸是泪。镜子很快被水雾模糊,就像我此刻混沌的思绪。换上陆骁然的衣服,袖子长出一截,裤脚拖在地上,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半边肩膀。
推门出来时,陆骁然正在厨房煮东西。电磁炉上的小锅咕嘟作响,他背对着我,肩胛骨的轮廓在T恤下若隐若现。
"姜汤。"他头也不回地说,"喝完去睡次卧。"
我捧着碗小口啜饮,辣味从喉咙暖到胃里。次卧明显刚收拾过,床单还有折痕,床头摆着新拆封的牙刷和毛巾。
"你父母..."我犹豫地问。
"外地工作,半年回来一次。"陆骁然靠在门框上,"你睡这,我就在对面,有事敲门。"
他转身要走,我突然叫住他:"陆骁然!"
"嗯?"
"为什么帮我?"
他回头看我,眼神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软:"我家楼下有只流浪猫,下雨天也会往楼道里钻。"
又是猫的比喻。我想起游戏里他说的那句话,耳根突然发热。
半夜我被噩梦惊醒,发现身上多了条毛毯。客厅亮着微弱的台灯,陆骁然伏在茶几前做题,草稿纸铺了满地。他咬着笔帽皱眉的样子,和游戏里大杀四方的"星野"判若两人。
我躲在门缝后偷看,直到他伸懒腰时发现我。
"睡不着?"他招手示意我过去。
茶几上摊着数学试卷,红笔圈出的错题触目惊心。我跪坐在地毯上,不小心碰到他的膝盖,两人同时缩了一下。
"你爸经常这样?"陆骁然突然问。
我揪着过长的袖口:"自从工厂裁员后...我妈总说忍忍就过去了。"
他沉默片刻,突然把手机推过来:"给你妈妈报平安。"
我咬着嘴唇摇头。
"她肯定在找你。"陆骁然坚持,"就说在同学家,别让她报警。"
最终我发了短信。妈妈很快回复:「夏夏对不起,妈妈明天接你。爸爸已经睡了。」
我盯着屏幕,眼泪砸在键盘上。陆骁然轻轻抽走手机,递来一包纸巾。
"哭完继续做题。"他推过来一本物理习题册,"反正都醒了,不如背公式。"
我破涕为笑:"哪有你这样的?"
"复读生都这样。"他翻开英语笔记,我们肩膀挨着肩膀,在凌晨四点的灯光下各自书写。
天亮时我趴在茶几上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枕着陆骁然的外套,身上盖着校服外套。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画出菱形的光斑。
陆骁然端着盘子进来,看见我醒了,挑眉道:"林同学,你睡觉打呼。"
"胡说!"我涨红脸跳起来。
"骗你的。"他笑着躲开我砸过去的抱枕,"吃饭,然后去学校。"
煎蛋边缘焦黄,吐司烤得恰到好处。我咬了一口,突然意识到这是半年来,我吃过最安心的一顿早餐。
"放学直接回来。"陆骁然把钥匙放进我书包,"别乱跑。"
我捏着钥匙点头,金属硌得掌心发疼。出门前他往我手里塞了张公交卡:"充了二百,够用两周。"
"我会还你的。"我小声说。
陆骁然揉乱我的头发:"等你考上A大再说。"
那天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看见了妈妈。她眼睛红肿,手里拎着我的羽绒服。我们站在寒风里相对无言,最后她说:"再住几天吧...等爸爸情绪稳定些。"
于是我在陆骁然家住下了。次卧的衣柜渐渐挂满我的校服,洗手台上多出粉色牙刷,冰箱里塞着我们周末采购的酸奶。
陆骁然每天清晨背单词的声音是我的闹钟,我则负责在他熬夜复习时煮泡面。有时他打游戏到深夜,我会靠在电竞椅旁观战,困得东倒西歪。
"去睡。"他总这样说,却任由我把脑袋搁在他肩上。
某个雪夜,我发烧了。陆骁然翻箱倒柜找退烧药,最后跑去药店买回一堆药。他坐在我床边读说明书的样子认真得可笑,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在台灯下泛着暖棕色的光。
"38.5度。"他甩着体温计,"吃药还是去医院?"
我裹着被子摇头:"吃药就行。"
他扶我起来喝水,掌心贴在我后背的温度比发烧还烫。药很苦,他变戏法似的掏出颗水果糖。
"小朋友待遇。"他剥开糖纸递给我。
我含着糖,看他弯腰整理被角的侧脸,突然希望这场病永远不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