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之凉》千纸鹤鹤

5、人形虫

　　人形虫是一种有着人类躯体的有多种种类的虫子，他们普遍没有头发，只是用布匹裹住身上的隐私部位，他们有的种类会飞，有的种类只会行走，有的种类在地上爬行，那些会飞的种类有着蜻蜓一样透明的翅膀，他们飞行的时候翅膀扇动的频率很高，声音很大，有时候低空掠行的时候翅膀会扇拍到真正的人类，他们与真正的人类的区别在于，他们的人类外形只是皮囊，也就是他们只是有人类的躯壳，而当你用解剖手术刀划开他们的皮囊之后，会发现里面是一团空气，也就是说，他们真正的维系生命的存在与昆虫一样。他们也会□□。面对人形虫的时候是我最害怕的时候，甚至比看到外星橡胶人偶的时候还要害怕。因为这些人形虫会在听到人类声音、感受到人类呼吸甚至在看到人类笑容的时候就会蜂拥聚集而来，为什么是笑容的时候，因为这些人形虫感知到当人类拥有笑容的往往身体健壮而且拥有更健康的蛋白质，因而也更美味和抗饿。

　　因此，我不敢笑，不敢出声，有时甚至不敢呼吸。并且我越来越知道，越是瘦弱渺小的存在越容易被忽略，可是瘦弱渺小的存在虽能被忽略免于被啃食但也容易被他们——就是飞行类人形虫的振动的翅膀扇到从而倒在地上软弱无力。

　　那些爬行的人形虫也没有闲着，他们会时时发出“嘭嘭”声以惊吓来往的人类及动物，当他们将来往的人及动物吓到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他们就会趁着这个间隙扑过来啃咬那些被他们“定”住的人和动物，所以在面对这些爬行类人形虫的时候，我需要并且告诫其他人也需要格外保持警惕小心，时时准备好闪躲并逃往安全的地方。

　　那些人形虫身上的布匹是辛琳找到他们一件一件为他们裹好并缝上的，他们因为白天觅食晚上睡觉并未意识到身上多出来的布匹而使得那些布匹得以保留。

　　战场上刀剑横飞乱舞，在空中就以一个球面为各种方向变换着剑尖的朝向。在这样的空间与环境中，我必须用我随身携带的类似眼镜的测量仪器测量这些武器在空中飞动的平均高度，然后利用轻功跃到那平均高度之上一些位置，在那些刀剑以上跳跃行走。

　　还有许多人类普通女子会因为我的英俊的面庞和崇高的身份而吸引，从而朝我奔来，她们或成群结队，或独自一人，在我行走时或者坐着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向我靠拢，有时她们会轻轻咳嗽一声以吸引我的注意力，每当这时，我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的头发剪短了在这个月，然后给他们抹成了芒果色，因为我怀念看得见阳光的时光。

　　我想辛琳的时候就会在有墙园子中走来走去，这是我和她共同培育的园子，里面的花草树木，还有我们精心挑选的食素的动物都是我们给它们养料和食物。有时候走得有些累了，我就随地坐下来，感受着并接纳着周围及更远的世界上的一切，有时候我坐在草地上，有时候我坐在阶梯上，有时候我坐在一块砖头上，走出园子，就能听见男声、女声。

　　这个基地的晚上有一盏时亮时暗的灯，有一天我坐起来，灯刚好就亮了，当我躺下，灯也刚好就暗了，我便知道那灯是人工智能，对离它最近的那名住户专门服务。

　　我因此有些讶异它的智能与敏锐程度。

　　我也曾待过极寂寒荒芜的地方，就是方圆百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恐怖的是寂幽的周围空气中藏着许多未知生物，有时黑暗将要到来我将要睡觉，可能会有蝙蝠尖锐鸣叫的声音，也可能会有什么动物撞到柱子上的声音。

　　我也在海上的船上度过一整个月的白天和黑夜，夜间入睡时总能听见海浪嘭訇声，还有各种鱼类大叫声，这些声音是没有规律的，因为许多时候，海面也是风平浪静的。

　　还有黑烟菌，这是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菌子，也是一种随时可能冒出来生长的菌子，当他们随机爆发的时候，会弥散出许多的黑烟，环绕住置身它附近的人，让置身黑烟中的人在三秒内就陷入晕厥，任人处置。

　　这样，人们必须时时小心，时时小心着要逃跑。

　　我下楼时在门旁看见一个人，蓦地吓我一跳，及至走近了，发现是一个人皮傀。

　　我带辛琳到外星一个基地去，遇见一些被金色光吸引的生物。当何处亮起金色光，他们便会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金色光并不自觉聚拢过来，也会主动向擎着金色光的人提供帮助，但帮助人的时候眼睛也还是会看着那片金色光。在那片基地中，我和辛琳佩戴着金手镯、金项链、金指环，多希望我们的肌肤也是金色的，可是，我们也在金子的包裹下感到寒冷、倦怠甚至那永恒的孤独。

　　当我和辛琳尝试着互相拥抱的时候，我们首先就听见一片“叮叮铃铃”的金属碰撞声。那声音清脆悦耳，可是加重了孤独。直到有一天，我们决定脱下那些金子，真真正正去触碰对方的生命的时候，我们第一次感到慰藉。

　　那时候，我们富有却孤独，后来，我们贫穷却欢快。

　　那之后，我们还到了外星的一个村庄，我们身无分文，但有一天，我伸手碰到了辛琳的黑色长发，就那样开心了好久。午后，辛琳将头枕在我的膝盖上，听我用留声机调出外星的节目来。我们一边听着，一边共同入睡。那个星球上虽然保留着色彩，可是大部分地方都是袒露的黑晶矿，所以一眼望去大多是闪亮的黑色，像小女孩乌黑又好奇的眼睛。

　　许久以前，我曾想过，如果我有妻子了，我就会让她将头这样枕在我的膝盖上，然后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脸颊和下巴。

　　“许久许久以前，在樱花树下，你曾这样抚摸我的脸颊和下巴，”正这样想着，辛琳告诉我，“我跟你说这个，是因为相信这样的时光还会重现。那时樱花的淡紫粉色会在阳光下如彩布一样展开，我们会看见对方姜黄色的肌肤。我们会在下面爱着彼此。 ”

　　“爱，”我轻声地说，“这个时节，谈这个不合适。”

　　因为我所到的地方都是我要考察的地方，通过考察找出拯救地球的方法。谈爱情，真真是奢侈。

　　那天在梦中，我闻到腥咸的海藻的气息，一片大海的波浪漫过了我的眼睛。

　　在许久许久之前，疮痍的地球表面之下有葱绿的农田。外星人带来的战争使得那些农田和好看的山林都变成了武器研发基地。

　　“你想起往事了吗？或者说，你想起历史。”辛琳善解人意地望着我说。为引我开心，她从一个地方找来花盆，培育了一株美人蕉给我看。后来，那盆美人蕉开花了，我们也迎来了我们回地球的日子。我们有一样期待，那就是：地球上的土壤能种植一大片美人蕉。

　　回地球之前，我要先写汇报，虽然有辛琳帮助我，我仍然需要花费许多力气去将我的所见所闻夹带着我的思考完整再现出来。我们必须采用文字的方法，因为这是外星人唯一不懂得的形式。

　　那天，辛琳将头发披下来，我抬头忽然看见，心就动了一下。

　　辛琳走过来，对我笑了一下，她将我的金边钢笔吸饱了墨水然后递给我，然后她在一旁作起了画，她画了好好看的美人蕉、牡丹、荷花还有绣线菊。

　　我欣赏着她——宁愿就这样欣赏下去。

　　我完成了汇报之后，就走到她旁边，将她手上蹭到的墨汁用湿布擦去。她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对我说：“冰，外星人对于文明也是有话说的。”

　　我真希望当时就明白她那句话的含义，可是当时我只是看着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并想起了人类求偶与繁衍的本能，就觉得可笑。

　　在星际大战之前，我作为一个中国人，曾对自己所在的民族有着较深的文化认同，因为在星战前光明彩色的世界中，我的国家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延续了五千年文明而没有中断的文明古国，我们从现在回看，能清晰地看到仓颉造的初始文字。我们在闪米特人文化传来时掀起的穿着短袖衫和牛仔裤的风潮中仍然有穿着襦裙的少女在街上行走。我们在异国入侵战争中曾从神那里撤回求救的手。

　　从神学角度看，在我的祖国遭遇外国来侵的时候，我的国家和民族确实是被神所抛弃的，就像曾经被抛弃的有着“刚硬心肠”的“埃及王法老”和“骄傲”的“巴比伦王”以及古印度一样。我的国家和民族，按神学来说，因为神的恩典又获得了一线生机。

　　“不要哭泣，向前走。”黑暗中，我对自己说。那时，仿佛全人类都化成了一个——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