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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县试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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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到了村子,陈大夫仔细为几人检查,发现娃娃没什么事,只是受了惊。反倒是王鹤安扭了脚,还挺严重,要立刻针灸推拿才行。
罗玉贞这才发现王鹤安脚踝已经肿得不成样子:“鹤安,你脚不舒服怎么不说呢?”
“不疼,弟弟哭了要哄弟弟。”
“……怎么可能不疼,下次不许这样了,不舒服就要说知道吗?”
“哦。”
陈大夫给王鹤安扎完针、推拿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临走的时候又给他开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嘱咐他每天都要揉一揉,半个月之内最好能不走路就不走路。
可惜王鹤安只顾着和祁佑斗嘴,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还是罗玉贞将东西接了过去。
回了家之后,祁佑不停地跟祁夏他们念叨罗玉贞的娃娃有多小,说他都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把小家伙碰坏了。
祁朗疑惑道:“妈,你们怎么会跟罗玉贞一起回来,她不是都坐马车的吗?”
“别提了,你爸驾车不看路,害得人家翻车到地里去了。”
“啊!那他们没事吧?李桂香在不在?”
“没什么事,就是车轴坏了,已经赔了钱,还有玉贞那个便宜好大儿扭伤了脚,也看过了。还好李桂香不在,要不今天我得被她扒层皮才能回来。”
祁夏正在写新书,她一边理稿子一边摇头:“啧啧,你们说那样蛮不讲理、见钱眼开的人,怎么能生出玉贞姐这样的姑娘?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歹竹出好笋了。”
“谁说不是,可惜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不过她现在有了儿子,以后的日子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祁朗摇摇头道:“唉,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这样卖女儿的腌臜婆,居然还偏就让她成功了。”
自从罗玉贞生了儿子后,李桂香在村里恨不得横着走。祁朗只恨老天不长眼,才让她也过上了好日子。
赵美兰叹了口气,说:“你们呀还是太年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善恶报。这样也好,她一把年纪了能嘚瑟几天,玉贞以后日子还长,总得有个依靠。”
祁朗哼了一声,说:“希望王员外身体康健多活些日子,罗玉贞他们孤儿寡母的,要是老头没了,李桂香还不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她再怎么称大王也只是个外姓人,王家的那些族老难道会让她为所欲为?”祁志远上下打量祁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记仇,吵过几次嘴就记到现在,你妈反应都没你大。男子汉大丈夫,心眼这么小可不好。”
“切,爸你是大丈夫我不是,也不想当。君子可没小人活得痛快,我就是看不惯李桂香过得好。”
“行行行,你是坦荡小人行了吧。不过你气归气,李桂香都好久没往咱们家面前蹦跶了,大家互不理睬挺好的,你别又管不住嘴乱说话去招惹她。”
祁朗无语地撇撇嘴:“我是小人不是傻子,嫌弃她都来不及,脑子抽了才上赶着跟她说话。”
“那可说不准。”祁志远小声嘀咕,也不知回的是哪一句。
参加县试需要一名廪生作保,为纪淮担保的廪生是秦先生。过年前县衙的告示一出来,祁朗就特意同他说好了。
报名资料都交上去之后没多久就是正式考试的日子。县试一共有四场,每场考试大约一天。
二月天气还没回暖,一坐一天可受不了。赵美兰从大牛家买了两块皮子,让祁夏的小姐妹给他做了一件背心和一套护膝。
正式进考场前一天,韩希音对纪淮嘱咐了很多,中心思想只有一条:正常发挥就好,不要有压力。
其实以纪淮现在的基础,考秀才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难度。可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离考试越近就越紧张,连着好几天都睡不着。
虽然他没说,韩希音也从他脸色看出来了,才特意找他说了这些,就怕他因为紧张影响发挥,导致板上钉钉的事出现变动。
纪淮嘴上说明白,回了家却依然是书不离手。祁朗洗完澡回屋,看到本来已经躺下的纪淮又爬起来捧着本书看,立刻翻着白眼将书抽走了。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不好好睡觉干嘛呢。”
“我睡不着。”
“少来,你都快成熊猫眼了还睡不着。明天还想不想考了,现在不睡等着在考场睡啊?”
祁朗抓起纪淮后衣领,直接吹了蜡烛将他拎回铺上:“躺好了,睡不着也得给我睡。以我这个学渣过去的经验来说,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还不如好好睡一觉。”
“……可是我心里没底,不做点什么就慌得很。”
“你还没底,你是怕考不上我找你麻烦吧。”
“……没有,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纪淮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
“我是开玩笑的,可你没当玩笑听啊。我还不知道你!”祁朗直接侧着身子用手撑住脑袋,借着月光看向睡在身侧的人,“纪淮,就算没有辣椒、没有那些新奇东西,等这一批脆肉鲩出塘,咱们家少说也能赚个上千两。你不要听我念叨什么豆瓣酱、川菜馆子就真记心上了,没有那些也没什么,我说真的!”
纪淮转过身,对上祁朗的眼神:“我知道,可这世道没个功名在身上,日子总归不好过。之前兰姨他们不继续开铺子不也是这原因吗?我们没背景没人脉,赚钱都不安心,你卖脆肉鲩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卖。”
“傻子,那你也不能把压力全放自己身上。管他怎么卖,有钱赚就行,闷不吭声赚了还不用担心有人惦记。”
纪淮看着满屋的月光,过了很久才说:“可是……我只会读书,除了考取功名让兰姨他们多点依靠,什么都做不了。”
“谁说的,养脆肉鲩不就是你提议的吗?咱们家发家致富可少不了你。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不许妄自菲薄。”
“我只是提议而已,是你天天收了摊就往园子跑才成功的,怎么说这功劳都归不到我头上。”
“什么功劳不功劳,一家人分这么清楚干什么,你能不能说点我爱听的?”
“这是事实,你和兰姨、远叔都在赚钱,只有我赚不了钱不说,每个月买笔墨纸砚和书还得花不少。”
“那咋了,赚了钱不花带下去见阎王啊?又不是供不起。祁夏也跟你一块儿读书呢,她就不想这么多,你能不能跟她学学。”
祁朗本来是想开解纪淮的,可这么一通聊下来,感觉再说下去他压力该更大了。
于是祁朗盯着纪淮的眼睛,试探着说:“你……要不这次就不去了吧,等你有把握了再考?反正晚个一两年也差不了多少。”
“什么?”纪淮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你说什么?!”
“我怕你压力太大,没考就想这么多,真没考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祁朗越想越觉得不划算,不就是个秀才,要是为了这么个名头,把他弄得跟祁志明他们去世的时候一样,还不如不考。
当初纪芸和祁志明出事,纪淮就一直觉得是他的错,关在屋子里一个月没理人。
开学之后看着倒是正常些了,可上了没两个星期,赵美兰就被老师通知领人,说他夜里不睡觉坐在床上发呆,宿舍的人半夜起来上厕所,被吓了好几次。
高一那年寒假,纪芸和祁志明去外地参加老同学的婚礼。当时祁佑还小,两个人怕他婚礼的时候闹腾就没带。
一开始祁佑和纪芸打视频时还能说会笑,不知怎的第二天突然就没什么精神,吃饭也没胃口。
纪淮没单独带过孩子,虽然注意到不正常,也只当小家伙是想纪芸他们才这样,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他第三天就突然高烧不止,去医院医生说是细菌感染,回家吃了药观察就好。
可小家伙吃了药也一点不见好转,体温一直下不去,纪淮只能给纪芸他们打电话。
当时祁志明老同学的婚礼刚结束,他和纪芸本来想在当地玩两天再回来,接到纪淮的电话后立刻就改了计划回家。
结果半道上遇上大雪,有个大货车司机又疲劳驾驶,车子从对面车道冲过来翻了车,将祁志明他们死死压在了车厢下。
纪芸的手机坏了,通知电话是根据祁志明的通讯录打到祁志远那的。
那时赵美兰正和纪淮在病房陪祁佑,被祁志远叫回家还埋怨他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听到祁志远说纪芸他们出车祸没了,好久都没回过神。
就连他们都难以接受的事,纪淮一个孩子又怎么能受得了,何况祁佑还病着。
所以尽管赵美兰一直在医院陪纪淮,她也一个字都没提,直到祁佑好转出院,才说了实话。
遗体是祁志远去认领的,纪淮再见到纪芸和祁志明的时候,他们已经是骨灰盒上的照片了。
虽说考秀才比不上那事严重,可纪淮这么反常的模样,祁朗还是第一次见。
不行不行,还没考就不正常了,为了个破科举把人弄崩溃实在是太不划算!
于是祁朗掀了被子起身,抓着纪淮的肩膀郑重道:“纪淮,我觉得吧,考上举人、进士也没什么好,官场多黑啊,你这人的性子搞不定的。听话,咱不考了,以后也不考了,你要是怕自己没给这个家出力,就继续跟我们一块儿摆摊,或者替人写信赚钱也行。”
“啊?”纪淮晕头晕脑地消化完祁朗的话,一把将他推开,“不行!我都准备这么久了,怎么能现在放弃?”
“可是你从前考试跟玩儿似的,什么时候担心得睡不着过?人家范进中了举才发疯,我怕你还不如他,没考上就疯了。”
“我……我不会的,我是第一次才有些紧张。”
“哦,你小学第一次考试也这样?”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考试,这个没考好爸妈还不会说你,不应该更轻松吗?”
“……你不懂。”
“得了吧,我不懂科举还不懂你,之前那些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对不对?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能不能回去都无所谓。是,我们是没背景,可是有了钱还怕没人脉吗?以后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今天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讲,可是纪淮我告诉你,你再这么逼自己,那还不如不考什么科举,免得你一天到晚背着座山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