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痣》砚今时

4、004

　　B市城中村的破出租屋。

　　　带头的大哥用力吸了口烟，嘴里吐出脏话，又像是不解气似的，猛地踹一脚门外堆叠的鞋盒，“艹，你们说那个死鬼不会真死了吧？！我们堵了他这么多天，还没出来。”
　　旁边小哥附和道，“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这么多天，尸体应该都臭了”

　　一群人齐齐咋舌。
　　将烟蒂大力砸落在地，漆黑的皮鞋碾碎残渣，黑灰磨得一地都是，像个烟灰缸子盛满了各种烟蒂和垃圾，周遭一种类似发酵的味道升腾，难闻至极。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其中一个余心不死的冲门口喊去，他的声音穿过门内，“放心吧！徐建华我们改明儿还会再来的，就算你还不上钱，也得把命赔上！”
　　那人恶狠狠地视线像是透过猫眼刺向门内，吓得门内的徐建华嘴唇抖了抖，浑身冒冷汗，收回视线后还是后怕。

　　他们说，他再还不上钱，就要让他赔命！

　　他上哪要钱，除了他妈，可是徐老太自从上次打过一通后，要钱无果，但抱着这唯一的希望，还是拨通了手机。
　　电话没接。

　　老旧的城中村晚上野狗狂叫，猫也发出惊恐的叫声，徐建华住在这里一刻都不得安宁，每日都恐惧的过活。
　　他何时这么狼狈过，如今的他和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有何区别。

　　绝望地闭上双眼时，他想到了温瓷，他的女儿！对！她一定还有钱！她妈走时给她留了那么多钱！

　　徐建华知道她就在南桥镇。

　　*

　　温瓷将耳机里的声音开到最大，屏蔽掉外界的影响，专注手中的画笔。

　　陆蕊自从被剥开真相后，开始还不敢来画室，面对大家神色各异的表情，这两天又恢复了原样，还面露娇俏的跟小姐妹说，“谁说他是我男朋友了，我可没说啊，我的意思是他是预备人选，是你们误会了啊”

　　沈浣一个白眼差点翻上天，给她快气昏厥了，她都为时黯大帅哥打抱不平，遇到这么个极品。

　　想跟温瓷吐槽一下，可身旁上没有丝毫想理会的意味，沈浣咂咂嘴。

　　由于丹青雅集是美艺总公司创立的几家画室的其中之一，所以丹青雅集平时的训练任务也是按总公司规划的进度走，不只是杨成一个人说了算，最近总公司搞了款软件，要求学员购买使用。

　　学美术不是在交钱就是在交钱的路上。
　　但是温瓷最经是真穷得揭不开锅了，从前那个会在生日会上带着珠宝品牌私人订做的皇冠在一群人的呵护下笑着闭眼许愿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会成为现在这个整日靠着兼职，各种节约，剩下的钱却连以前的零用钱的零头都够不着的大人。
　　温瓷整日为钱发愁，又找了份家教的工作，需要把周末时间抽出来。

　　下午杨成就来找她了，温瓷摘下耳机，手上还拿着调色纸和画笔，白T恤和手心上还有颜料，她只好让杨成先下去等她。
　　盖上颜料盒子，把画笔摆放好，调色纸撕掉后，温瓷最后站远看了这幅画一眼，觉得还不错，就往门外走。

　　少年就坐在靠近门外的位置上，他懒洋洋的靠在画凳上，脖颈仰着，仿佛是在晒太阳，要不是眼睛还睁着，手中的笔还有浅缓的动作，很难不让人以为他在假寐。

　　像只慵懒的猫。

　　温瓷注意到他，目光顿在他身上，没关注到他的颜料盒盖子放在地上，直接一脚踩上正中，颜料盒上的零星颜料沾在白色匡威帆布鞋，留下一抹难以抹去的痕迹。

　　她反映过来，捡起颜料盒盖子想着要不要道歉时，听到那人平静的说，“没事”嗓音略带磁性。
　　还有几分懒意，困倦消散几分。

　　温瓷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走出门外后，习惯性的扫了一眼画室，那个俯下身少年的身影格外夺目，他在收拾他的颜料，她看到了他的画，目光呆滞。

　　很大胆的用色，不像温瓷一笔一笔的细细描摹，也不像书上范画，他的颜料用色几乎和书上颜料的色彩毫不相关，但却更加有创新，甚至模版都逊色了。
　　温瓷心中一紧，她没想到有人能做事，事事都如此顺利。

　　杨成和她说了交钱的事，杨成也不是觉得温瓷交不上这份钱所以单独把她拎出来交谈，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少女身上的气度，谈吐，气质都不是普通家庭能培养出来的，至于温瓷如此缺钱的原因，他也不得而知，只是单纯觉得温瓷比较特例独行，所以单独把她拉出来谈话。

　　“温瓷，那个我们总公司那边的那个app你知道吗？听说去年好多考取美院的学长学姐集训的时候都买了这个软件你……”杨成斟酌着说。

　　“我不想买。”温瓷打断。

　　一如既往的有自己独特思想，不会从众心理，这点的确很吸引人，但是说服每一个学生交钱是上级派给他的任务。
　　杨成还想再做做思想工作时，温瓷礼貌的询问，“老师，你用过这款软件吗？”
　　“没有”

　　“那你能保证考上美院的学长学姐都是因为有了这款软件的加持才考上的吗？”
　　“不……”杨成迟钝，但还是把心中所想点明，“温瓷，你舅母交的那笔钱只交了一部分。”

　　温瓷怔住，和他对视，“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其实你的学费已经缺了很久了，但我一直不太忍心逼你，你缺的学费大多都是我给你垫的。”

　　温瓷喉咙有些干涩发紧，微哑道，“我知道了，谢谢杨老师，我会尽快还的。”
　　她离开时眼眶有些红。

　　心中本就破旧的弦彻底断掉，再也接不起来。
　　她实在没想到舅舅和舅母会做到如此绝情。

　　*

　　杨成交谈的下一位对象是时黯。

　　这位他完全没有任何心里压力，毕竟这位大少爷手腕上的劳力士就好几万，不会为这几千块钱和自己过不去。

　　时黯眼眸晦涩，问他，“可以交两个人的吗？”

　　“什么？”杨成以为自己没听清。

　　*

　　温瓷一连几天都没去画室，沈浣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去家教的路上，沈浣告诉她，杨成拿她的iPad给她安装好了软件，她缺交的钱也被人补交了。

　　沈浣以为是温瓷家长交的，又联想到温瓷在外做兼职这事儿，有些紧张的开口，“温瓷，你是不是和你家人的关系不太好啊？”

　　温瓷没有回答，脑中萦绕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她所空缺的部分被人填补了。

　　胸口处传来细密的疼痛使她难以回神，神经紧绷的感觉让她猝不及防，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了她的心房。仿佛被狠狠勒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涩和短促，空气像是稀薄的雾气，怎么也吸不进肺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