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流雪》银灯照

23、月明（2）

　　# 第三十三章月明（2）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熟到这个程度了？

　　“真够久的。”穆之桥抱怨道，很怨念地看了一眼他们两个相握的手，“逃生对你来说很难？谭——老师。”

　　“抱歉。”顾惟这次却没和他呛。他上前一步，拉着白宣明的手，“麻烦你了。”

　　“小白的事我肯定不会不管，”穆之桥说，“不过，你知道，没你份。”

　　“我知道的，”顾惟低声说，“他没被看到，有可能只是作为我的伴侣受牵累，但即便这样，也需要防范风险，所以……”

　　白宣明后退了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他说。

　　顾惟和穆之桥的目光都向他转来。

　　白宣明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整个人在无法自控地颤-抖：“不要。你在哪里，我去哪里，你不要想把我自己送出去。”

　　“你体能不行，何况刚刚……”碍着穆之桥在旁边，顾惟这句话没说完，但对方好像也猜到了他的话，露出十分生硬的表情，“穆总有接应的船只，可以带你用安全的方法脱离，我这边太危险了。”

　　看白宣明坚决反对的样子，他又加了一句：“之后，我很快会自己离开，跟上去的。”

　　白宣明摇摇头：“做梦。”

　　说罢他转过身：“穆总，你要是帮他，别说朋友没得做，我这辈子都会追杀你。我技术手段多，只要你不先杀了我，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我-干掉。”

　　他说了这话，让穆之桥一时也回答不上来。顾惟站在一旁，由白宣明紧紧拉着他的手。

　　以前他做事的风格不是这样的。

　　之前在房间里，有人要进来的时候，顾惟在自己的装备里搜寻，首先找出来的是一把手枪。

　　真正的枪，碳纳米纤维材质，配备增强现实瞄准器，和那些民间自制武器不同。满子弹装载，只需打开保险栓，就可以发射。

　　子弹打出去，就是杀人的。

　　房间里总共进来了五个人，除了那个领头的中年女性难缠些——但如果加上光学隐蔽，从阳台的角落开枪，他有信心将五个人都留在那里。

　　虽然他平时也会尽量避免这样做，但这次更加果断，压根没把这个当作一个选项。是因为……

　　他对穆之桥说的也是这些。白宣明被人带去安全的地方后，他在离开的路上，也不打算做个慈善家。

　　而看现在船舱里暗潮涌动的样子，如果杀人，并不意外。

　　以往他其实不在乎。但如今……除了不想白宣明见到死人的场面外，还有一层更深的顾虑……顾惟直到现在才开始面对。

　　不想白宣明看到他的这一面。

　　和……甲板上的月色，房间里的灯光，宴会厅里假扮情侣，隔着通讯器开玩笑，都不同的……另一面。

　　见两人都不说话，白宣明拉着他的手，更靠近了他一点。

　　“顾老师，”他低声说，“你保证过的。这一个月的时间，分开一分钟也是违约。”

　　顾惟低下头，望着两人交叠的手心。

　　如果你见到我的另一面，还会希望我陪着你吗？

　　穆之桥看了他们几秒，烦躁地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他娘的就知道。”他低声自语道。

　　而后他叹了口气，说话的时候，完全只看着白宣明，当顾惟是一团空气。

　　“小白，”他说，“我带你俩走，我本来就想着跟你说不通，所以让他们带来的救生艇上有位置。”

　　白宣明：“……”

　　钞能力啊！

　　“但是，”穆之桥咬牙切齿地说，“等你到了安全地方，我要听一切。”

　　白宣明一怔。

　　“和……他相关的，我不知道的一切。”穆之桥说，“这是交换条件。不然我把你打晕带走，你醒了可以追杀我，我不管了。”

　　白宣明：“……”

　　怎么觉得这“你狠，我比你更狠”的场面，颇像小学二年级生吵架……

　　他只是稍稍一顿，就点了头：“好，到那时候，我全告诉你。”

　　·

　　“私家……救生艇？”

　　白宣明十分震撼地问道。

　　穆之桥抬手捋了下头发，一时之间，看起来有些尴尬。

　　“嗯，”他有点不情不愿地说，“是我爸的。”

　　白宣明一愣：“你不是从家里独立出来了吗？”

　　说话间，三人在十层的甲板上，走向船尾。光学隐蔽仍然罩在他们两人身上，看起来就仿佛穆之桥一个人在夜里散步一样——他因此戴了副蓝牙耳机，没放音乐，外人看起来，就好像他在打电话似的。

　　“嗯，”穆之桥吞吞吐吐地说，说着又捋了捋头发，把半边头发捋得服服帖帖，都快反光了，“最初是这样啦……后来又有合作。唉……怎么说，要挣钱，就得拿出一切手段，不能随心所欲。这个时代不是白手起家的时候了，老头的那些资源我-干一辈子也拿不到。我可以不要，但我的竞争对手找关系的时候从不手软，所以一直坚持不拿家里的，就是我吃亏。”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后来想了想，我的最终目标是做成自己的事业，不是和家里断绝关系，所以该用还是用了。反正老头现在也用得上我，所以就这么含含糊糊，凑合过了。”

　　白宣明一时没说话，安静地走在一边。穆之桥闷闷地说：“你肯定很看不起我。”

　　“没有，”白宣明笑了，“我其实是有点吃惊，你能想通这点。”

　　“什么？”

　　“为了做到想做的事，利用所有资源，这当然是好事。”他说，想了想，“如果我有，我早就用了。先生存下去才能谈别的，说再多好听话，没钱就是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放开顾惟的手，因此在这时候也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他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唉，你懂我，以前还是太天真了。”穆之桥摸-摸鼻子，语气稍微开朗了一点，“这回嘛……是温恒跟我爸有合作，刚好我有要谈的项目，就代表我爸来了。所以船上等于有一部分人算是我自己人，找你俩的人应该跟我爸那边也没什么关系，所以……”

　　“真的很谢谢你。”白宣明说，穆之桥别扭地没说话。

　　两人说话的时候，顾惟跟在一旁，一直知趣地没出声。穆之桥也当他不存在，只是白宣明一直在光学隐蔽下，拉着他的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说话：“穆总是温恒的赞助者？”

　　穆之桥跟聋了一般，没事人一样整了整自己的领带：“小白，冷吗？”

　　白宣明：“……”

　　他看着两人无奈，不得不重复了一遍顾惟的问题。穆之桥这才不情不愿地讲起来了。

　　“是，我爸就是温恒背后的股东之一，”穆之桥说，“至少我最后知道的情况是这样。当然不是冲温恒，是冲重霄系统，我听到他跟人说，得到这个情报的人很少，所以一定要趁没人知道的时候掺进去一脚，以后再竞争就没有这么低的成本了。老头对什么东西志在必得的时候不多，这回看起来是很上心。”

　　白宣明一愣：“那些去找温恒的人不会就是……”

　　“不会，”穆之桥说，“老头是他的大股东，他们之间资源共享，就算有什么温恒私人藏起来的情报，也有很多商业手段可以拿到，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

　　顾惟低声说：“这么说，船上有三个势力。”

　　穆之桥不好再装没听见，没好气地答道：“差不多吧，多多少少都是为了重霄来的。温恒自己人，我爸那边的股东团队，还有就是想捞一笔好处的繁城当地政客。其他就是一些请来娱乐的了，比如谭大教授，你就是个摆设，学院的教授当个漂亮花瓶，给温恒增加可信度背书的。”

　　顾惟笑了笑，没说话。白宣明却想起来：“所以你跟他说，导师那边对重霄系统感兴趣，想讨论在如月港的落地计划，是你编的？我还以为是你任务剧本里带的。”

　　顾惟点点头：“剧本里什么都没写，就让我自我发挥。”

　　白宣明由衷道：“那你好厉害。”

　　穆之桥：“……”

　　他重重咳嗽一声：“其他可疑的就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再有就是那些请来的明星艺人omega，供这些大人物消……”

　　他为了打断话题，一时口无遮拦，说到这里，才猛地停了下来。

　　白宣明仍在光学隐蔽里，因此穆之桥看不到他的表情。反而是顾惟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对方神色自然，仿佛没听到一般。

　　“我们见到的那几个倒是beta和alpha，没见到omega。”他说。

　　“嗯嗯，”穆之桥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往前一指，“我们到了。”

　　白宣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在船舷边发现了他所说的救生艇。据穆之桥说，船上装备几个完全是他私家的救生艇，以备不测。

　　三家势力相互防范，谈生意又是在公海上，有后手也是当然的。顾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提早就联系了穆之桥，拜托他把白宣明送出去。

　　而他自己，如果没有任何一个势力的帮忙，恐怕离开还是会相当困难。

　　白宣明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握紧了顾惟的手。顾惟感觉到了，将自己的手转过来，反客为主，轻轻在白宣明无名指上捏了捏。

　　白宣明一怔。之前在宴会上，他听了温恒的话觉得好笑，就是这样捏顾惟的。那是他和顾雪临之间表示安慰和心领神会的动作，如今……

　　他一时有点愣怔，直到穆之桥走上前，招呼他过来。

　　救生艇固定在滑轨上，三人都坐稳后，穆之桥用自己的权限解锁。白宣明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哒”，随后救生艇缓缓下滑，轻柔地入海，在浪涛的白噪音中，一点声音被完全遮蔽了。

　　白宣明一边为钞能力惊叹，一边又对安全锁起了好奇，不知道靠自己来，能不能入侵进去。

　　估计能，但要花点时间。

　　入海之后，穆之桥启动救生艇的发动机，三人在水上平稳穿行，离游轮越来越远。那一片灯火辉煌在黑暗中逐渐缩小，白宣明怔怔地看着，下意识地往顾惟那边靠了靠。

　　顾惟伸出手，将他搂进怀里。

　　明明只待了两天，可……

　　白宣明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最舍不得什么吗？”

　　“甜牛奶？”顾惟问。

　　白宣明一怔，点点头：“就是这个。”

　　还有……你在那里留下的痕迹。柔软的枕头，令人尴尬的秋千椅，消失在黑夜中的围巾……

　　白宣明突然笑了：“都怪我把围巾扔了。”

　　顾惟：“嗯？”

　　“围巾菩萨救了我一次，但我把人家扔了，”白宣明笑着说，“肯定是它来报复我，所以我们也只能趁夜溜掉。”

　　顾惟低声说：“它被我禁锢了这么久，终于重获自由，为了感谢你，让你也离开那个倒霉地方。”

　　白宣明：“那围巾菩萨可想错了，说不定我还挺喜欢那里的呢。”

　　顾惟捏捏他的手指：“你要去的是更远，更广阔，无拘无束的地方，不是困在那里，它跟我这么说的。”

　　白宣明听得好笑：“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它刚认识我，就被抛弃了。”

　　顾惟：“……托梦。”

　　白宣明这次实在没忍住，低下头笑个不停。穆之桥咳嗽了一声：“看到接应的船了，就是那个……”

　　他停顿了几秒，低低骂了一句：“怎么是那个刻薄鬼？”

　　顾惟把光学屏蔽关掉，白宣明也看向穆之桥所指的方向。一艘小型动力艇停在那里，一个人在探照灯下，远远地对他们招手，扔过来一根缆绳。

　　穆之桥没接，看起来大少爷是从来不干这种活的。白宣明原本想接过来，顾惟挡了一下他的手，拉过缆绳，将救生艇拉到了船只旁边。

　　白宣明抬头看去。在甲板上等着接应他们的，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他皮肤偏棕，五官棱角鲜明，看起来好像是混血，是个beta。对方遇到他的目光，对他礼貌地点点头，转头看向穆之桥：“穆总。”

　　穆之桥很没好气地说：“怎么是你来？其他人都死了吗？”

　　对方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其他人都有重要公务在忙，只有我被委托来办穆总的私人事务，可能是我能力不佳，平时太闲了的缘故。以后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不再来办穆总的私人要务。”

　　穆之桥：“……”

　　白宣明和顾惟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见到了藏不住的笑意。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和他像一对多年老夫老妻，在坐着小板凳嗑瓜子听八卦。

　　”请让我帮忙。“那黑皮帅哥转向他们的时候，又恢复了礼貌客气的一面，对白宣明伸出手。白宣明笑着道了谢，和顾惟前后由他帮着，上了动力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