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姿物语》水瑶嫣

7、天若有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白芪的修行还是没有什么进展。春秋代序，转眼间，翠绿的山林换上了金色的外衣。那天以后，知秋只来看过白芪一次。她看着眼前可怕的景象，喃喃地说了句“太可怕了”就转身下山，再也没有上来。逃避成了她生活的唯一内容。
　　我看着窗外飘落的枯叶，心里有点着急。站在如意面前，我赌气似的对她说：“娘子，你要是再不帮忙，我今天晚上就不洗澡。”
　　如意诧异地看我一眼，正色道：“相公希望他们在一起？”
　　我反问：“你不希望？”
　　如意淡淡笑道：“顺其自然就好。”
　　我不说话了。其实我知道，如意曾派绿暗寻访过已位列仙班的白鹤，结果却未尽如人意。但也不能让白芪和知秋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啊。我想了想，决定做一回小人，去找知秋姑娘。
　　我来到林泉边黑不隆冬的山洞，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寻主人所在。黑暗中，我听见有人在喃喃自语：“菩萨保佑，让他早日迷途知返，回百草山庄去吧……”看来死过一次的知秋在世界上也有了让她牵挂的人了，可她怎么就不愿意再进一步呢？我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洞穴深处摆了个神龛，上面放着观音像和一支燃着的蜡烛。烛光幽幽，潮湿的石壁上开着一朵巨大的万寿菊。因为很久没见到阳光，花瓣都蔫下去了。我走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正在碎碎念的万寿菊折下，抱住就往洞外走去。
　　“色狼！”知秋从花瓣上显示出眼睛怒视我。我随手抓过她的衣服往花盘上一盖，“你跟我来。”
　　我带着知秋上了山顶。知秋显然不愿意面对白芪。她一看到天目池边那个凄惨的身影脸色就变得煞白。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总会想起白芪那双真挚淡然的眼睛。白鹤待她，也从未有过如此啊。
　　金钱松对我挥动枝桠。迎着凛冽的寒风，我对知秋说：“知秋姑娘，你知道为什么金钱松老神仙为什么长在寸草不生的天目池么？”
　　知秋摇摇头，神情有些茫然。
　　“老神仙原是山腰的一棵金钱松，爱上了身旁的一株桫椤，发誓要与它偕手一生。但是不久后，巡视山林的天神发现了桫椤树的存在，天神认为桫椤是助佛悟道之树，乃神树，不应再区区天目山出现，便把它带上了天庭。从此金钱松日夜悲泣，伤心欲绝。它每日思念桫椤，几乎相思成狂。它哀求地仙，把它放在放置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它要时刻注视爱人所在的天空，与云上的桫椤在一起老去。地仙最后答应了它，把它移植到山顶的天目池，如今已过了一千余年。”
　　知秋愣愣地看着远处垂垂老矣的金钱松，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虽然彼此相识了这么久，但她从未了解过每个人背后的故事。
　　我板起脸，故意语重心长地道：“知秋姑娘，天道无情，珍惜是福，切莫让这样的悲剧再发生了。”
　　知秋白我一眼，语气酸溜溜的：“你娶了个神仙做老婆，当然会这样说了。我想嫁的人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想珍惜也珍惜不了。”
　　“人生在世，最长不过百年。匆匆一百年，对于你和老神仙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我苦笑道，“知秋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呢？身为凡人的我，对于如意来说，生命太过短暂，甚至活不到我的孩子出生那时……”
　　知秋浑身一震，抬起头惊愣地看着我，不敢相信。
　　“那……那你怎么办？”她颤声问。
　　我不禁一笑，道：“当然是和娘子在一起啊，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念书，好好陪伴娘子……”
　　知秋肃然起敬。她望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迎着冷风，她向金钱松走去，抚摸它身上的苍老的枝叶，问道：“老神仙，你会觉得不甘心吗？”
　　金钱松一愣，随即想到是我的多嘴，向我丢了个白眼，粗声粗气地回答：“为何会不甘心？老夫喜欢的人在天庭修炼自是好事，再说，若不是有这一场变故，老夫也不会认识这个傻头傻脑的书呆子。与其在山下暗无天日地生长，不如在山顶与人下棋度日。每天都有期待地过活可比以前好多啦！”
　　知秋看着金钱松，又看了看池边那个僵硬的身影，想了很久，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我趁机道：“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金钱松不屑地评价：“酸！”
　　我嘿嘿一笑。酸不酸没关系，重要是听者能懂。我看着知秋向白芪走去，忍不住心花怒放。知秋对白芪说了几句话，但遗憾的是白芪已经听不到了。知秋悄悄地握住他的手，又说了一句什么，这回我分明看见白芪的身子一抖。
　　我心情舒畅起来，又在树下摆起了“遇仙局”。金钱松吹胡子瞪眼：“老夫不会解这一局，你摆出来做甚？”
　　“老神仙您看大家都悟了，这已是‘遇仙’的果。”
　　“文绉绉的，老夫不喜欢！”金钱松把棋子拨乱，道，“重来一盘！重来一盘！”
　　我只得应允。
　　池水清明如镜，棋子悠然作响。虽然身在高寒之处，但四周白云环绕，风景这边独好，仿佛身临人间仙境。纵使胜负难料，成败未定，我亦泰然处之。这样的人生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