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域》鄯月光

1、阴影初临

　　在城郊那片荒芜的山坡之上，坐落着希望港湾精神康复中心。这片灰白色的建筑群，宛如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堡垒，在暮色的笼罩下，静静地矗立着，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孤寂与神秘。那墙壁的灰白色调，仿佛被岁月的风霜侵蚀，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默，与周围荒芜的环境融为一体，显得格外突兀又和谐。

　　陆菱曦拖着那只略显陈旧的行李箱，缓缓来到医院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她仰起头，目光落在那栋爬满藤蔓的主楼之上。此时，风轻轻掠过树梢，树叶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某种来自未知的低语，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无端地增添了几分诡异。她不禁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却发现指尖已微微发凉，那凉意仿佛顺着血脉，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怎么，害怕了？”身旁的韩松陌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那笑容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和。说着，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动作轻柔而体贴。

　　“谁怕了？”陆菱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而，她的目光却忍不住又一次瞥向那栋建筑。主楼的窗户大多黑洞洞的，犹如一张张深邃的黑洞，仿佛要将所有的光线吞噬。偶尔有几扇亮着灯的窗户，在黑暗中透出昏黄的光，远远望去，恰似窥视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片天地，让人心里直发毛。

　　“放心，这里没你想的那么可怕。”韩松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试图传递给她一些温暖与安心，“就是病人多了点，偶尔会闹出点动静。”那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比如？”陆菱曦好奇地问道，心里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比如半夜唱歌，或者突然尖叫。”韩松陌依旧语气轻松，仿佛那些在常人听来惊悚的场景，在他眼中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

　　陆菱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略带无奈地说道：“……你管这叫‘没那么可怕’？”

　　韩松陌只是低笑了一声，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紧紧牵着她的手，缓缓往医院内部走去。

　　踏入医院内部，那种压抑的感觉愈发浓烈。走廊狭长而幽深，仿佛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墙壁刷着惨淡的米黄色，岁月的痕迹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印记，显得陈旧而破败。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滋滋作响，像是一位垂暮老人发出的沉重喘息，投下的冷白光线并不均匀，有些地方明亮得刺眼，有些地方却又暗得让人心里发慌。消毒水那刺鼻的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钻进人的鼻腔，令人不自觉地想要屏住呼吸，仿佛多吸一口就会被这压抑的气息所吞噬。

　　“这边是宿舍区，医生和部分护士都住在这里。”韩松陌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一扇略显陈旧的门，然后侧身示意陆菱曦进去。

　　房间的空间并不大，但收拾得还算整洁。一张单人床靠墙摆放，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旁边是一张书桌，桌面上摆放着几支笔和一本摊开的笔记本，看起来像是韩松陌平日里学习或记录用的。书桌旁是一个小衣柜，柜门的油漆有些脱落，露出里面的木质纹理。角落里堆着几箱医学书籍，书籍摆放得并不规整，有些书的书页已经微微泛黄，看得出被翻阅过多次。窗户正对着医院的后院，透过窗户，隐约能看到一片荒废的花园。花园里杂草丛生，曾经的花卉早已凋零，只剩下一些干枯的枝干，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繁华与如今的落寞。

　　“条件一般，但至少安静。”韩松陌轻轻地把她的行李放在床边，脸上带着歉意地说道，“你先收拾，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陆菱曦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韩松陌转身离开的背影，等门关上后，她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刚才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都释放出来。她缓缓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夜风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裹挟着草木那独特的气息汹涌地灌进来，那股清新的味道稍稍冲淡了室内沉闷压抑的氛围。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一抹黑影从花园里一闪而过。她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转过头，眯起眼睛，努力在黑暗中仔细辨认——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狗，正静静地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它的身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矫健，耳朵微微竖起，仿佛在警惕着什么。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亮光，犹如两颗幽绿色的宝石，又像是能看穿人心的利刃，直直地刺进陆菱曦的心里。她心头一阵狂跳，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黑狗依旧稳稳地蹲在那里，只是微微歪了歪头，那动作仿佛是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审视着她，眼神中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菱曦？”

　　韩松陌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像是被惊到的小鹿，猛地回头。再转过头看向窗外时，那只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怎么了？”韩松陌端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脚步轻快地走进来，顺着她刚才的视线往外看去，却只看到一片寂静的花园。

　　“……没什么。”她微微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然后接过韩松陌递来的牛奶，然而，她的指尖却仍有些发凉，那股凉意似乎怎么也驱散不掉。

　　晚饭后，韩松陌带着陆菱曦去见院长刘道坚。院长办公室位于顶楼，空间宽敞却弥漫着一股昏暗的气息。厚重的窗帘将整个房间与外界隔绝开来，只留一盏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在这有限的光线下，刘道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容在阴影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陆小姐，欢迎。”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幽深的古井中传来，嘴角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礼节性微笑，然而那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眼神中依旧透着冷漠与疏离。

　　“谢谢。”陆菱曦礼貌地点点头，心里却莫名觉得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黏腻地贴在自己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韩医生一直很优秀，你能来陪他，很好。”刘道坚缓缓开口说道，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仿佛是在提醒着什么，“不过，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希望陆小姐能遵守。”那语气虽然平淡，却隐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然。”陆菱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护士制服的女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她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只是表情略显冷淡。

　　“院长，这是今天的报告。”她将手中的文件夹轻轻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陆菱曦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那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甘护士长，这是韩医生的女友，陆菱曦。”刘道坚向她介绍道。

　　陆菱曦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了她胸前的胸牌——甘海燕。甘海燕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礼貌却又疏离的笑容，轻声说道：“陆小姐，初次见面。”那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寒意，让陆菱曦不自觉地想起冰面下静静流淌的暗流，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

　　回到宿舍后，陆菱曦默默地坐在床边，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思绪仿佛还沉浸在刚才与院长和护士长见面的场景中。

　　“累了？”韩松陌轻轻坐到她身旁，伸出手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肩膀，眼神中满是关切。

　　“……你们院长，有点吓人。”她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刚才的经历仍让她心有余悸。

　　韩松陌忍不住失笑，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他性格是有点冷，但人不坏。”那语气充满了对院长的信任。

　　“那个护士长也是，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陆菱曦皱了皱眉头，回想起甘海燕看她的眼神，心里依旧觉得不舒服。

　　“甘海燕？”韩松陌微微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解释，“她一向那样，对谁都淡淡的。”

　　陆菱曦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靠在他肩上，缓缓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然而，窗外的树影在夜风中摇曳，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而那只黑狗，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花园里，它静静地蹲在那里，仰着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她的窗口，眼神深邃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