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与眸》笔落流光

152、第 152 章

　　霍恒专属休息室。

　　霍恒端坐椅子上，目光死死盯在桌面上那份演讲稿上。

　　刘奇侍立一旁，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您……要现在看吗？”

　　窗外，震耳欲聋的声浪猛地炸开，贺涛支持者的狂热口号，裹挟着扩音器的电流噪音，穿透厚重的防弹玻璃，霍恒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演讲稿扉页那烫银的标题字迹，上面写着，自愿放弃声明。

　　“贺系那边……”刘奇刚开口，舌尖便猛地一痛，他竟在极度的紧张中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霍恒突然笑了，那笑容极其短暂，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苍凉。

　　“老爷子当年在雨林里趟雷区……说踩下去之前，永远不知道……那底下埋的是炸得粉身碎骨的地雷……”他顿了顿，目光穿透纸张，望向虚空，“……还是……能让人一步登天的金矿。”

　　霍恒竞选团队的人，正手忙脚乱地将印着他头像的巨大氢气球系在栏杆上。

　　“要叫辰硕少爷……”

　　“不必。”

　　刘奇死死盯着霍恒那只搁在桌面上的手，食指抬起，落下，再抬起，再落下……每一次叩击桌面的动作。

　　“霍部长……”刘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们绑了小少爷……现在又……”他不敢再说下去。

　　霍恒突然伸手，宽厚的手掌猛地按在演讲稿上。

　　“你觉得……他们真敢……”他微微前倾，“……让霍家的血……溅在选举日？”

　　刘奇的呼吸骤然停滞。

　　“贺涛……虽然不择手段……但真要闹出人命……他不敢，绝对不敢！”

　　“如果我退了……”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拷问虚空，“……怎么跟那些……把身家性命都押在我身上的人……交代？”

　　刘奇的后背瞬间绷紧如弓弦！他当然明白他们是谁，那些在暗处鼎力支持、提供巨额资金、动用庞大资源的盟友，那些将整个政治生命乃至家族命运都系于霍恒一身的势力，这是一场豪赌，而霍恒一旦退场，输掉的筹码将是天文数字，足以引发一场毁灭性的雪崩。

　　“要……提前知会他们吗？”刘奇问得极其谨慎。

　　霍恒忽然笑了，这一次的笑容，不再是悲怆，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们绑错人了。”他猛地站起身，“告诉所有人，计划照旧！”

　　刘奇猛地挺直脊梁，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疑问，十年的追随，早已让他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每一个决定深信不疑，他用力点头：“是！”

　　贺涛专属休息室。

　　厚重的窗帘将外界的光线和喧嚣彻底隔绝。

　　“父亲，霍恒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我们精心准备的礼物了吧？”

　　贺涛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的王笙。

　　王笙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静如冰：“按照时间推算，霍恒现在……应该已经看到了那份……自愿退出的演讲稿了。”

　　贺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他会签吗？为了他那个宝贝儿子？”

　　贺涛端起骨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霍恒不是冲动的人，理性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但……”他顿了顿，“霍辰煜是他的儿子，是霍家的血脉。亲情这种东西……”他抿了一口茶，“……有时候，比最精密的利益计算……更难割舍，它是人性里最顽固的弱点。”

　　贺禀脸上的笑容加深：“那如果他真的签了，我们岂不是……不战而胜？兵不血刃就拿下这场选举？”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王笙缓缓摇头，“没那么简单，霍恒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一定会双管齐下，一边想尽一切办法找回霍辰煜，一边竭尽全力稳住自己的竞选基本盘，试图挽回局面，他不会坐以待毙。”

　　贺涛微微颔首：“所以，我们得确保，无论霍恒怎么选……”他的目光扫过贺禀和王笙，“……我们都要立于不败之地，进可攻，退可守。”

　　“反正人是裴玉那蠢货绑的，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借力打力罢了。”

　　王笙看了他一眼：“少爷，话虽如此，但裴玉……不是傻子，他背后有裴家，有裴钧上将，如果事情败露，他为了自保，一定会想尽办法……把我们拖下水。”

　　“那就让他……永远没机会开口。”

　　贺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深处：“王笙，你觉得呢？我们该如何……确保裴玉的忠诚？”

　　王笙沉吟片刻，他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不疾不徐地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件，轻轻放在茶几上：“这是裴玉近期……一些不太方便见光的资金流动记录，有几笔……数额巨大、去向不明的转账，时间点……恰好与他策划绑架霍辰煜的节点吻合，这些……足以解释他买凶杀人。”

　　贺涛伸手拿起文件，快速浏览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转账记录，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很好。”

　　贺禀凑过来瞥了一眼，吹了声口哨：“王秘书，办事果然滴水不漏。”

　　王笙神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未雨绸缪罢了，只是……裴玉的父亲，裴钧上将那边……该如何交代呢？”

　　贺涛的指尖在温热的茶杯边缘缓缓摩挲。

　　“裴钧？那位……最讲究舍卒保车、壮士断腕的新任将军？”他抬眼，“三年前第七军区那桩震惊高层的贪腐丑闻，他可是连自己一手提拔视若亲子的亲侄子……都能亲手送上军事法庭，断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贺禀喉结剧烈滚动，强行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带着恶意的笑声。

　　“裴玉……是他最不成器最让他蒙羞的儿子，但裴家……还有个根正苗红在国防大学念书的外孙，那才是……裴家未来的希望，裴钧真正的心头肉。”

　　贺涛眼中寒光一闪！他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杯口朝下，狠狠扣在了茶几中央那张照片上。

　　“告诉这位将军，他应该感到庆幸……庆幸我们……还给了他选择的余地。”

　　南联盟选举中心主会场。

　　正前方，巨大的环形计票屏幕散发着幽冷的蓝光，屏幕上，最终的数字定格在1，一个微小到近乎残酷的差距。

　　现任南联盟会长帕瓦拉克，缓步走上演讲台，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在霍恒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霍部长……”侍立在侧后方的刘奇，他压低声音，嘴唇几乎没有任何开合。

　　霍恒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重新落回演讲台上。

　　会场角落，霍恒的支持者们紧绷如弓弦的肩膀，终于不易察觉地松懈了几分。有人下意识地低下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嘴角极力压制着，却依旧泄露出一丝极其细微弧度，有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节奏感，在膝盖上叩击了两下，他们彼此交换着视线，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碰撞、交汇，传递着心照不宣的狂喜与期待，然而，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整个角落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中立席区域，几位须发皆白，面容古井无波的资深代表，慢悠悠地捋着花白的胡须，彼此微微颔首，他们的眼神深邃如古潭，眼底深处却悄然浮起满意微光，这个结果……妙不可言，既给了霍恒一线生机，又没让贺涛彻底出局，保留了足够的悬念和制衡空间。

　　帕瓦拉克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他捕捉到了角落那压抑的兴奋，也捕捉到了中立席那含蓄的满意。

　　警戒线旁，霍辰硕望着远处会场内，因那一票之差而骤然爆发的欢呼声浪，那喧嚣的声浪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的轻松，反而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嗡！”

　　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屏幕骤然亮起，屏幕上简短的文字信息：“已确认陈天佑位置，正在前往红港区码头。”

　　他飞快地敲下回复：“小心行事，务必安全带回辰煜。”

　　会场内的掌声骤然炸响，震耳欲聋。

　　帕瓦拉克的最终演讲……开始了。

　　“最终选举前的个人演讲即将开始，请各位代表保持肃静。”广播里传来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

　　霍辰硕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到父亲霍恒，他的肩线绷得笔直，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用这肩膀扛住。

　　父亲……您到底……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