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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军统 ...
重庆军统局本部大楼像一头蹲踞在罗家湾山坳里的巨兽,铅灰色的墙面在冬季阴郁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
祝平僖仰望着办公楼一排排黑洞洞的窗口,空气里弥漫着的丝丝缕缕油墨、烟草和铁锈味侵入她的鼻腔,在这个冬雾浓得化不开的早晨,将寒意浸入了这位新任科员的骨缝里。
祝平僖拢了拢风衣,深吸一口气,拎着公文包迈步走进办公楼。
她被分配在第二处中共科,办公室在三楼西侧。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间算不上宽敞的办公室映入祝平僖眼帘。
几张办公桌还算齐整地排放着,其上文件纸张堆得摇摇欲坠;塞满了标注着各种代号的卷宗的档案柜占据了大部分墙面;三五名科员坐在工位上做事;头顶灯泡里有一只忽明忽暗,钨丝发出苟延残喘的嘶嘶声,光线在尘埃里虚弱地晃动。
几张面孔在她踏入办公室时抬了起来,带着审视、好奇。
“新来的?是祝平僖祝小姐罢!”一个穿着崭新毛料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从角落里干干净净的一张桌子后站起身,堆起笑,快步迎了上来。
是小李。
“我是李远达,你叫我小李就是了,大家都这么叫我。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欢迎欢迎!”他伸出手,眼睛却飞快地上下打量着祝平僖。
二人握了握手。
不及祝平僖开口,小李便合掌又道:“哎哟,可算把你盼来了,早就听说啦,唐主任的黄埔高材生女朋友嘛!”他拖长了调子,挤眉弄眼,一副“你懂的”表情,办公室里其他几名科员只笑笑,没有附和。
“山海都同你们讲过啦?”祝平僖轻笑着回应,目光扫过他腕上锃亮的欧米茄手表时稍稍一滞。
“那可不……唐主任宝贝女朋友大家伙都知道的!放心好了,到了咱这儿就跟到家一样,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是了!”他熟稔地拍着胸脯,又压低声音,“喏,那边靠窗的位子,特意给你留的,光线好,又通风。”
他一边说,一边殷勤地引着祝平僖走向那张靠窗的桌子,顺手拂了拂椅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间,古龙香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祝平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鼻子,面上扬起得体的笑,冲这位过分热情的小李点了点头,“多谢。”
他也该走了吧。
不再看小李,祝平僖的视线落在了右前方办公桌旁坐着的女人身上。
她年纪不大,不到三十的样子。短发,身着蓝色阴丹士林布旗袍,外面套着半旧的灰色开司米毛衣,此时正埋首于一卷泛黄的档案,背脊笔挺,侧影沉静。
她不一样。
祝平僖直觉道。
看着女人专注做事的身影,一双桃花眼轻轻眯了眯,她脑海中莫名闪过了开明饭馆柜台后,张展举在迎来送往中拨弄算盘、扫视全局的画面。
“她呀,她是张离,”小李的声音炸在祝平僖耳畔,带着点不以为然的轻佻,“一天到晚跟那些发了霉的旧档案较劲,闷葫芦一个。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凑得更近,热气几乎喷到祝平僖耳根,“听说她跟咱们科长关系那可不一般啊!”
祝平僖指尖倏地刮蹭了一下桌沿,从张离身上撤回视线,克制着,只偏头避开了小李的气息。
“小李哥,”祝平僖抱臂,转过头看着他,扯出礼貌的笑,“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哎呀,不急不急!”小李挥挥手,一屁股坐在祝平僖桌角,“新人嘛,先熟悉熟悉环境!来,我给你介绍介绍咱们这儿……”
祝平僖垂眸盯着桌上弯曲的木纹,腮帮子紧了紧,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唇角绷得直直的。
小李兴致一上来,并不在意有没有人看他表演,左右没人让他闭嘴不是?
从科长余顺年疑似是戴老板某位同乡的亲戚,到隔壁警务科王副队长的上周刚被老婆抓花了脸,再到食堂大师傅克扣伙食费,又是“传奇”又是“韵事”又是“秘闻”的,一套下来他是如数家珍,眉飞色舞。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别在中山装口袋上的一枚派克金笔,笔帽上镶嵌的细小宝石不时地闪过奇异的光。
小李的八卦充斥着捕风捉影和低级趣味,与窗外山城上空盘旋的、象征着空袭警报的灰色气球一样,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荒谬感。
在意识到今天上午大概不会有活儿派给自己干、而恼人的家伙短时间内又不会打住话头后,祝平僖于是沉默地继续扮演着小李的听众,掀起眼帘,将办公室扫了一圈:一个科员在摆弄桌上的绿植;另一个对着小镜子仔细地拔着鼻毛;还有一个,拿着文件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不知神游何处。
这就是党国最精锐的特工机构之一。
这就是她即将为之效命、为之潜伏的核心。
眉毛皱起,眉心挤出一个浅浅的川字,祝平僖的视线又落回桌上漩涡般的木纹。
她的胸口有些发闷。
她觉得她被拉进了一潭发臭的死水。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小李终于将自己库存的猛料倾倒一空,又或许是口干舌燥让他感到了疲惫,他总算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也察觉到了新同僚礼貌笑容下隐约的冰冷与疏离。他讪讪地笑了笑,从桌角滑下来,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回到了自己那个一尘不染的角落。
午饭在食堂解决,难得的清静。祝平僖端了盘子和张离坐了一桌,对方抬头朝她一笑,简单聊了几句又埋头吃饭,依旧细嚼慢咽。
下午祝平僖接手了在军统重庆站的第一份工作。
情报归档工作轻松而枯燥,黄埔的优秀学生做起来得心应手。
钢笔在分类标签上一一写下中共各根据地的名称:晋察冀、晋绥、晋冀鲁豫……当笔尖落到“陕甘宁边区”五个字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那本赤化书籍朴素封面上“西行漫记”四个墨字浮现在她眼前。张展举那双饱含期许的眼睛,似乎正在昏黄的灯光下注视着她。
祝平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静。
她稳稳地写下标签,将那份标注着“陕甘宁边区近期经济状况分析(存疑)”的文件归入相应的档案格。
墙上的挂钟指向五点半,下班时间到。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和收拾东西的嘈杂。祝平僖刚走出中共科办公室,目光便被走廊尽头窗边的一抹身影攫住了。
唐山海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一袭军装,臂弯里搭着风衣,指间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正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山城景色。夕晖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冲淡了几分冷硬,更添了些许温良。
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微微侧过头。隔着走廊里逐渐增多的人流,唐山海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眼角眉梢带了些倦意的年轻搭档,唇角于是弯起了温和的弧度。
“辛苦。”唐山海将烟蒂在窗台边特设的烟灰缸里摁灭,走上前,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她略显沉重的公文包,同时,另一只手虚虚揽在她的后腰,姿态熟稔而体贴。
祝平僖将脑袋轻轻歪靠在他坚实的肩头,声音有些闷,“还好啦。”
背后恼人的家伙发出了一声怪叫——
“哟,唐主任,您亲自来接祝小姐下班啦?真是模范男朋友——羡煞旁人啊!”
是小李。
祝平僖几乎一下子把脑袋弹了回去。
唐山海侧眸看了眼明显咬紧了后槽牙的女生,虚扶在她腰间的手臂或是提醒或是安抚地紧了紧。
二人回过头同激动得快要晕倒的小李道别,笑容得体的都挑不出错处。
“小李,”唐山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压过了小李的聒噪,“平僖初来乍到,多谢你们关照。”
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小李和他身边的几人,礼貌周全。
“李哥说笑了,我们先走了。”祝平僖也冲小李点了点头,语气轻快,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僵硬只是错觉。
“哎哎,您二位慢走、慢走!”小李脸上笑开了花,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荣耀。
唐山海手臂微微用力,带着祝平僖转身,步履从容地穿过走廊,无视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将探究、喧嚣与浮夸统统甩在了身后。
“小李这样的人能留在军统?”祝平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和困惑,好看的眉毛蹙着,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唐山海只是轻笑,并未立刻回答,祝平僖也不催他,二人沉默地走下水磨石楼梯。
走出大楼冰冷的门厅,山城傍晚带着浓重水汽和煤烟味的冷风扑面而来,唐山海停下脚步,侧过身替祝平僖将围巾拢得更紧了些。
“只要背后有人,”他这时候启唇答道,“怎么不能?”
他抬眼,深深地看进祝平僖那双漂亮的、此刻漫上了冷意的桃花眼。
“他父亲李士襄,是陈立夫先生的表弟。”
祝平僖不说话了,鸦羽般的睫毛掩住眸子,没有再泄露哪怕一丝丝情绪。
她轻轻抿唇,线条优美的下颌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开,快得几乎无从捕捉。
唐山海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解释,却注意到了女生垂在身侧、冻得微红的手。
他伸手拢住了它们。
“冷?”唐山海低声问,语气是再寻常不过的关切。
祝平僖指尖在他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没有挣开,任由他牵着,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引擎发动,低沉的轰鸣声压住了车外的喧嚣。暖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车厢内形成一个相对温暖密闭的小世界。
车子驶离罗家湾,汇入山城傍晚的车流。
祝平僖侧头看着窗外。
街道两旁的灯火因遭轰炸而断续,在湿漉漉的石板路和拥挤的吊脚楼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勾勒出战时陪都疲惫而顽强的轮廓。
“饿了吗?想吃什么?”唐山海打破了沉默。
“不饿。就是闷得慌。”祝平僖窝回座椅里,揉了揉太阳穴。
唐山海偏头看了她一眼,“那我送你回家?让厨房做点清淡的。”
“好。”祝平僖应着。
车子这时候驶过一家装潢典雅的珠宝店橱窗,璀璨的灯光下,陈列的珠宝熠熠生辉。灯火明灭,折入二人的眼睛。
唐山海目视前方,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探入西装内袋,摸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的小方盒,递到祝平僖面前。
祝平僖一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从这人脸上看出什么,方才接过、打开。
盒子里,黑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对珍珠耳环。珍珠大而圆润饱满,光泽莹润,似月光凝成。白金镶嵌的底托设计简洁流畅,只在小巧的搭扣处缀上了几颗碎钻,精致而低调。
桃花眼染上笑意,女生眉眼弯弯,侧过身来看着他,“怎么?”
唐山海停下车,转过头来迎上祝平僖的眼睛。
车内的顶灯没有开,只有仪表盘微弱的荧光映亮唐山海深邃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祝平僖的身影。
唐山海的目光落在她耳垂上——那里戴着十一月里祝平僖生日时他新送的一对玫瑰红碧玺嵌珍珠耳坠。
“前几天在老凤祥看见它,觉得配你,就买了。”他答得坦然,唇瓣却抿了抿,有些忐忑地又问,“你……喜欢吗?”
“喜欢。”祝平僖拈起一只耳环,指尖传来珍珠光滑微凉的触感,桃花眼里漾开浅浅的笑意,似有星子坠入其间。
她抬手准备摘下现在戴着的,换上盒里的。
“别摘。”唐山海忽然抬手阻止,长指圈住她抬到耳边的手腕,指腹虎口处的茧子磨得她有些痒。
女生轻轻一拧腕便挣开,干脆利落地换上新的。
“好看吗?”祝平僖侧过头展示,下巴轻扬,活像枝骄傲的玫瑰。
唐山海替她收好取下的耳环,凝眸看她,由衷赞叹:“很美。”
二人相顾无言。
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被唐山海的眸光笼罩着,祝平僖觉得耳畔的珍珠好像火星子,将她耳周的皮肤都烧起来。
唐山海将收好的耳环放到她手心,重新发动了车子。他敛了笑意,语气归于克制与平淡,“关于我们的事情……戴老板的意思是,二月份,得把我们的订婚仪式办了。”
窗外的白炽灯的亮光划过祝平僖的脸,橙黄色的光束却带了些凉意,耳畔火星子的热度就此熄了。
“明白了,”祝平僖轻轻颔首,声音平静而清晰,“爸爸妈妈对你很满意,我家里那边不会有什么意见。”
“你呢?”唐山海顿了顿,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祝平僖有些意外,她摇摇头,“我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了。戴老板有指示订婚仪式的具体时间吗?”
“这个我们自己定。”唐山海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再开口,语意带了商量,“立春之后,西洋的情人节,二月十四,你看如何?”
祝平僖数着窗外掠过的民房的小青瓦屋顶,想了想,点头称好,“时间不算宽裕,但日子意头不错,也不能更迟了。”
“上海形势严峻,暗杀行动已经开展,李默群的疑心病怕是会更重,”唐山海的声音低了些,“咱们的订婚仪式会办得正式些。”
订婚仪式本身就是任务的重要一环,是做给重庆的“眼睛”们看的戏码,尤其是那些可能将消息“无意”间泄露到上海去的“眼睛”。
祝平僖摩挲着丝绒礼盒,合计着,“那我这两日便着手给我的好朋友们写信,告诉她们我好事将近。”
语罢,她侧头看向开车人,终于又带了些笑意,“需要我提前演练一下,如何扮演一位沉溺在幸福中的未婚妻吗?”
唐山海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他注视着前方,侧脸线条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而紧绷。
过了好几秒,就在祝平僖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唐山海开口应答,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醇厚,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任务所需的郑重,似乎也有一丝挣扎后的决绝。
“或许不必。为了骗过那些人精,我们得把这场戏,唱得真到能骗过所有人,包括我们的至亲,甚至是……”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字字清晰,“我们自己。”
车停在祝家大门口。
祝开源和李润竹正坐在二楼阳台饮茶,听见汽车的声音,都放下茶杯起身去看。
“山海那孩子是不错。”李润竹挽了丈夫的手,低头看着依依惜别的二人。
祝开源拍拍妻子的手,“稳重踏实,对平僖又好,先前几次来拜访时,我能瞧出他是想娶咱们女儿的。”
唐山海和祝平僖当然瞥见了阳台上的二老。这次说再见时,二人紧紧相拥。
“明天见。”唐山海说话时,下巴蹭了蹭祝平僖的头发,从二楼看,仿佛他在亲吻女生的额角。
“明天见。”祝平僖埋在搭档的肩窝,轻声道别。
我说真的…背着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突然神游天外,一不小心就写完了四千多字。悲。我将继续复习,这回真的不会再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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