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动时》如一如一如一

16、鱼眼镜头里的恒星

　　早读课的铃声像被揉皱的糖纸，陈普攥着登记本走过走廊时，听见身后的议论声被鱼眼镜头般的畸变放大。"看，就是她偷换李叶的保温杯"的字句撞在瓷砖上，让她想起上周古文展上碎杯里浮动的青铜光斑。三楼公告栏前的人群突然散开，她看见自己弯腰捡笔的照片被P成漫画，配文"透明人捕获校霸秘辛"的标题下，李叶腕骨的痣被画成靶心。

　　"别回头。"蒋梦宛的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腕，蓝色墨水在登记本封皮洇出小团阴影，"论坛说你故意把X光片放进装置博同情。"陈普低头看见自己校服第二颗纽扣又松了，锁骨下方的红痕在鱼眼镜头般的视线下扭曲，像极了李叶画里被风吹散的云。

　　图书馆的木质书架发出吱呀声时，陈普正从心理学区抽出《自卑与超越》。书页翻动的声响里，她看见李叶蹲在对面书架后，白衬衫袖口沾着新的铜绿——和她登记本里夹着的糖纸船同一个颜色。"他们说我爸是被我气死的。"他忽然开口，指尖划过书页上"优越感复合体"的段落，"其实他去世前偷偷把我的画具藏在树洞。"

　　阳光穿过彩玻窗，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陈普看见李叶膝头放着本《赤壁赋》，页脚用铅笔描的波浪线正在阳光下褪色，而他腕骨的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只振翅欲飞的蝶。"上周有人往我 locker 里塞刀片，"他忽然把书推过来，扉页夹着片梧桐叶，叶背用银线绣着"别信谣言"，"刀片上刻着'透明人不配碰校霸的画'。"

　　空教室的尘埃在暖黄色的阳光里浮沉，陈普接过李叶递来的扫帚时，发现手柄缠着圈绿色胶带——和碎杯上的叶脉纹路分毫不差。"假装这是麦克风，"他忽然把粉笔盒扣在讲台上，"现在你是主持人，要采访'校霸'李叶。"话音未落，整盒粉笔轰然掉落，滚成满地的白色星子。

　　"请问李叶同学，"陈普忍着笑把扫帚话筒对准他，却看见他耳尖瞬间泛红，"为什么总在作文本上画梧桐叶？"阳光恰好照在他喉结滚动的弧度上，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松开着，露出锁骨下方的月牙形疤痕。"因为..."他忽然抢过扫帚转了个圈，粉笔灰在空气中扬起，"梧桐叶是时光的邮戳，能盖在所有被误读的光上。"

　　鱼眼镜头般的眩晕感突然袭来，陈普听见走廊传来哄笑。她下意识后退，却撞翻了身后的课桌，李叶伸手扶住她的瞬间，两人影子在暖黄色的地板上叠成梧桐叶的形状。"别害怕，"他的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廓，腕骨的痣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你看，我们的影子比任何邮戳都真实。"

　　图书馆的座钟敲了三下，陈普发现《自卑与超越》的某页被折了角。上面用铅笔写着："人终其一生都在超越自卑，却忘了裂缝里的光才是真的。"而李叶放在她掌心的薄荷糖，包装纸上用钢笔描着心跳线，每颗糖上都写着"你的登记本比任何恒星都亮"。

　　走出空教室时，陈普看见公告栏的漫画被人用绿色彩铅改成了树洞。树洞边缘写着："第17棵梧桐树证明，被误读的恒星其实在发光。"旁边贴着张便签，是李叶的笔迹："所有鱼眼镜头里的变形，都是光穿过棱镜的样子。"而她登记本的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钢笔字："当扫帚话筒遇上粉笔星子，谣言就会碎成透光的糖纸。"字迹被橡皮擦过多次，却在暖黄色的夕阳里泛着微光，像极了空教室里满地滚动的粉笔，每支都刻着未说出口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