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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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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重做?”沈棠酥停下解围裙的动作,错愕不已。
她看了一眼桌上冒着热气的三菜一汤,又看了一眼坐在桌前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的男人,实在想不通这位安分快一周的祖宗怎么又突然犯病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想吃这些。”陈曜双手抱胸,理直气又壮。
所以,现在是连理由都懒得找了吗?
沈棠酥无奈地问:“那你想吃什么?”
他慢悠悠地答道:“笋干老鸭汤。”
沈棠酥:“......”
冰箱里的食材倒是全乎,可这道菜光算炖也至少需要两小时,现在是晚上六点十分,他这是打算八点多再吃晚饭?
“笋干是需要提前泡发的,要不我明天中午再炖给你吃?”沈棠酥好脾气地同他商量。
可这位根本不为所动,语气淡淡道:“明天中午就不一定想吃了。”
沈棠酥默默看他一眼,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进了厨房。
没一会,她又跑了出来,想去拿忘在桌上的手机。
这才发现陈曜已经不见了,连带着桌上的饭菜也不翼而飞,只留下几个空盘空碗。以为是被他倒掉了,但扫了眼垃圾桶,并没有任何食物的踪影。
沈棠酥没空细究人和饭菜的下落,匆匆跑进厨房继续工作。
*
办公室里。
陈曜专注地盯着电脑,斜对面坐着的徐远洲则对着桌上的饭菜专注地大快朵颐。
作为多年同学兼老友,徐远洲深知这位少爷的嘴其刁无比,不吃的东西能列满一整张A4纸,还得是6号字体正反两面。而且就算食材没问题也不行,盐放多了或是少了,火候过了或是欠了,他那如美食家般的味蕾能一口尝出问题,随即便会放下筷子,说什么也不继续第二口。就算家里很懂他的厨子,也难免会踩到雷点。
不过少爷倒是有个好品格,就是不爱浪费,经常把踩雷食物打包带给他。
他自然乐得笑纳,不吃白不吃嘛。
徐远洲咽下最后一口菜,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怪不得你定了这个阿姨,跟王姨的做菜风格很像,是你的口味。”
“好吃?”陈曜眼睛紧盯电脑。
“非常好吃。”徐远洲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尤其是那道青菜肉圆汤,肉圆是手搓的吧,超级香,没想到如此美味也能被你嫌弃。”
徐远洲是真搞不懂,今天打包来的饭菜到底有啥问题,在他吃来已是极品了。
“没嫌弃。”陈曜说,“只是不想好阿姨被人挖走。”
徐远洲挠挠头,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还是附和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年头,只要钱给够就不用担心。”
“是吗?”陈曜若有所思。
“当然,哪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徐远洲拿过纸巾擦了擦嘴,又问,“对了,新阿姨姓什么?”
“沈。”
“那我得谢谢沈姨了。”
“你喜欢就好。”陈曜嘴角微微上扬。
徐远洲起身收拾饭盒,突然反应过来:“哎,你晚饭是不是没吃?”
三菜一汤感觉是陈曜全部的晚饭,很少一次吃这么多,怪不得感觉吃撑了。
陈曜点点头。
“要不我去茶水间帮你煮几颗蛋?”徐远洲担心他饿肚子。
在美国读书时,水煮蛋是陈曜最常吃的,也是为数不多他不挑嘴的食物之一。
“不用了。”陈曜喝了口水充饥,“你通知技术部,7点在会议室碰头,我们聊一下上次的问题。”
提到工作,徐远洲立马恢复成下属姿态,回了个“好”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陈曜估摸着这汤怎么也得到8点多才能喝上,可谁知会议刚开始不到10分钟,微信响了。
他随意瞄了眼,随后诧异地挑起眉头。
*
一小时前。
在橱柜最高最深的地方,沈棠酥翻到了高压锅,这才舒了口气。
这下有救了。
笋干用高压锅快速泡发只需十分钟,炖汤也用高压锅差不多十五分钟也够了。
算算看一个小时也许就能搞定。
至于高压锅炖出的汤口感好不好、有没有灵魂,这她可管不着,反正陈曜又没指定做法。
快速切好鸭子入锅焯水,笋干也被丢进高压锅泡发,沈棠酥给李师傅发了个消息,说要晚一个小时过去。
汤很快炖好,她浅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
确实不如砂锅慢炖来得香,只能说勉强能入口。
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沈棠酥将汤倒进砂锅保温,然后立马冲出门,朝咖啡厅飞奔而去。
途中抽空给陈曜发了信息,通知他汤已经炖好。
到达咖啡厅后厨门口,她做了好几组深呼吸,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李师傅正准备将烤盘放进烤箱,听到门响,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转了回去。
“我来师傅。”沈棠酥小跑过去,试图接过烤盘,但被李师傅躲开了。
她只得讪讪收回了手。
“对不起师傅。”沈棠酥低头认错,“那边突然有事,我一时走不开,之前发了消息的,不知道你看到......”
“发了消息就能理直气壮地迟到了?”李师傅冷冷地打断她。
沈棠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里不是大学课堂,想几点来就几点来,如果你只是想随心所欲混日子混工钱,那请直说。省得浪费我时间。”
李师傅说完便蒙头干活,无论沈棠酥怎么搭话都不再搭理。
沈棠酥呆呆地站了片刻,最后还是默默离开了。
出了咖啡厅右拐有一条石头铺的路,走过去会看见一个货梯,电梯32层不用刷卡,出电梯走到底便能看见一个空中花园。
这是沈棠酥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坐在长凳上,望着眼前的万家灯火,沈棠酥心中满是委屈。
这些天她对甜点燃起了浓厚的兴趣,好不容易努力表现一周,李师傅这才松口同意晚上6点半研发新蛋糕时让她打下手。
她明白,这意味着师傅终于准备教她一些真本事了。
本来是很开心的一天,可谁知......
但她能怎么办?跟陈曜抗议?
可作为雇主,他的需求并没有超出合理范围。
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只要雇主不满意就得重做,直到做到雇主满意为止。
所以,怪谁呢?
只能怪自己吧。
贪心,想要赚双份钱,还想做喜欢的事......
沈棠酥摸出手机,想给弟弟打个电话,这才发现陈曜十分钟前回了信息。
“如果汤是用高压锅炖的,那你自己喝掉或者倒掉吧。”
沈棠酥将脸埋于掌心,缓缓弯下腰,双肘抵在膝盖上。
好蠢,两头都被她搞砸了。
挫败感压得她久久直不起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搁在身旁的手机响了,将沈棠酥从情绪泥潭里拉了出来。
看到名字后,她立刻坐直身体,并轻拍两下脸颊,
虽然知道对面看不到,她还是努力扯出笑容后才接通电话。
“小翊!”声音如平日一样轻快,“刚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姐,你下班了吗?”
“嗯,刚到公司楼下,正准备去地铁站呢。”
她只跟弟弟说找到了工作,但没说是做私厨,她还是拉不下脸。
“外婆的住院费,我们交了多少天?”小翊突然问。
“说是至少要住半个月,我就先给了十天。”沈棠酥顿了顿,“是医院又催了吗?”
小翊沉默片刻,答道:“今天去医院看望外婆,护士姐姐说我们住院费只交了三天。”
沈棠酥立马反应过来——妈没有把钱交齐!
她肯定是把钱A下,去贴那个赌鬼了。
姐弟俩一时间都沉默了。
虽说摊上这样的父母,他俩早已习惯,也不会再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但妈妈的这次操作,还是刷新了他们的认知底线。
沈棠酥做了多组深呼吸,总算平复好情绪:“小翊,外婆的住院费我回头打给你,你去医院交一下吧。”
“嗯,好。”小翊一口应下,但很快又担忧起来,“可是姐,你还有钱吗?”
沈棠酥拍拍胸脯:“有的,你放心好了。”
好吧,其实没了。
之前的住院费还是找温执谦预支了半个月工资才勉强凑齐的。
但是这种事她去想办法就好,弟弟才读高一,不该承受这些。
不想再聊这些糟心事,沈棠酥换了个话题:“下周要去集训啦,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一说起这个,沈棠酥就止不住地骄傲。
小翊的数学天分很高,前不久刚通过了市级预选赛,学校特地安排他暑期去南市集训,以备战9月份的省级比赛,
“差不多了。”
没等沈棠酥再次开口,小翊突然吞吞吐吐道,“那个,姐,这两个月你不用给我钱了。”
“为什么?”沈棠酥疑惑,“我记得集训不包含伙食费。”
“我有钱。”
“你哪来的钱?”沈棠酥一下急了,“你是不是出去乱打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刷题的吗?”
“我有在家好好刷题。”小翊辩解,“是有个同学让我帮她补课......她出手大方,说不定外婆的住院费我都能赚回来。”
“补课?”沈棠酥敏锐地捕捉到重点。“可你马上要去集训了,哪有时间帮人补课?”
小翊没吱声。
沈棠酥瞬间提高嗓门:“别告诉我你不去集训了!?”
“姐刚找到工作,工资没那么快发下来吧,而且毕业了不能再住校,租房至少压一付三,一下又要花出去好多钱。”
沈棠酥一怔,忽然意识到,小翊已经不是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了。
他变成熟了,成熟得过了头,哪还像个才十五岁的少年。
少年老成的男孩还在继续:“姐的钱还是多留些自己花吧,多买些好吃的,多跟同事出去逛逛街买买漂亮衣服,别老不参加社交,会被人排挤的。至于集训,我参不参加都行,在家刷题也一样,不妨碍我......”
“集训你必须去!”沈棠酥打断了他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我有好好吃饭,也有漂亮衣服穿,同事都很好,没人欺负我。”
眨了下眼睛后,她的视线由清晰变模糊。
“沈棠翊,你要是敢不去参加集训,我生你一辈子的气!”
大概是沈棠酥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过于认真严肃,小翊妥协了。
“好,我会去集训的,姐不要生气。”
电话一挂,沈棠酥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落。
说来也怪,今晚经历了那么多糟心事,她完全没有一点想哭的念头。
可刚刚弟弟的那几句话,一下就让她溃不成军。
不管了,反正四周没人,沈棠酥干脆放声大哭。
身上没有纸,她就用手背胡乱抹掉鼻涕眼泪。
哭着哭着,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眼前有面镜子,她一定会被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给恶心到,
然后她就被自己给逗笑了。
就这么哭着笑着一通折腾后,沈棠酥觉得整个人轻松许多,浑身充满力量。
那些烦人的事、难搞的人,此刻仿佛都只是纸老虎,她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搞定。
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她斗志满满地站起身,大步离开了。
不远处,陈曜站着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目击了女孩由哭到笑的全过程。
“水煮蛋来喽。”徐远洲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将鸡蛋放在老板桌前,他在对面位置坐下,惬意地翘着腿刷起手机。
陈曜回到座位,拿起一个鸡蛋轻轻一磕,开始慢条斯理地剥壳。
“把女孩欺负哭了,你一般怎么哄?”
徐远洲:“?!?”
徐远洲以为自己幻听了,猛地一抬头,发现陈曜正皱着眉看着自己,似乎正在等回答。
但他还是不敢相信,放下腿和手机,再次同陈曜确认:“你刚刚问的是,女孩?”
“嗯。”眼看徐远洲脸上的八卦之火正要熊熊燃起,陈曜立马出声,泼出一盆冷水,“别问,回答问题。”
徐远洲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硬生生逼自己把满脑子的问题压了下去,最后憋出两个字:
“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