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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魑奴人 ...

  •   “小姐,还有二里路程,我们便至氛崖了!”
      屠姒扶着屠氤的手,将她牵下马车。
      屠氤眉尖微蹙,脚刚沾地,目光就频频向后飘去,眼底满是按捺不住的焦灼,分明是在等什么人。
      坐了一天马车,两人在路边歇脚。
      屠姒见她神色不对,以为是路途颠簸,过于倦怠所致。
      “小姐,你先歇歇,我去那边打点水来。”
      屠姒拿起马车上的水壶,朝旁边走去。
      “啊!”
      屠姒突然尖叫起来,慌不择路地往回跑。
      “阿姒,怎么了?”
      屠氤从石头上站起来,正要迈步。
      阿姒脸色煞白,指着不远处的矮树丛。
      “小,小姐,那里有个死人!”
      两人凑近细看,是个女子。
      地上的女子一袭缃色罗衫,衣料隐隐泛着柔光,衬得肌肤莹白如瓷,恍若上好的羊脂玉。
      好好的美人,就此香消玉殒,实在是可惜!
      “小姐,我们还是离远些吧!”
      屠姒将小姐拉远。
      “这乱世,哪天不死人呢?要是能寻处没有战事的净土就好了!”
      “小姐,你先回马车等着,我去溪边打水了。”
      “好!”
      屠姒的身影渐渐走远。
      她垂着头坐在马车的横梁上,不禁感慨起来。
      远处传来几记模糊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步步朝这边逼近。
      闻声,屠氤雀跃地跳下马车,满心期待望向路口。
      一个男子骑马奔来,气息急促地喘着。
      她迫不及待冲了上去,两人紧紧相拥。
      “我就知道,你定会来找我!”
      屠氤欣喜若狂,眼里噙着泪水。
      男子捧着她的脸,目光滚烫。
      “阿氤,我心悦于你!我们现在就回去成亲,好不好?”
      “嗯……”
      她用力点了点头,将脸颊埋进男子的掌心。
      两个人似蜜饯般拥吻起来,许久才眷恋难舍地分开。
      准备上马时,屠氤心头微动,还有件事忘了做。
      抬手解开披着的魑奴纹罽衣,将其铺在马车里,又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小心翼翼压在罽衣上。
      诸事安排妥当,两人翻身上马,朝着回路疾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屠姒提水归来,踩着泥泞的草堆,好不容易才到了近前。
      “小姐,我回来了!”
      掀开车马布帘,里头空无一人,只放着小姐的大衣和她的亲笔信。
      “小姐,小姐……”
      她攥着衣服与信,急步跳下车,在周遭找了一圈又一圈,半个人影也未寻见。
      打开信。
      “阿姒,见字如晤。临别不告,乞恕不恭。兄长处,烦请代为问安。今当远行,欲往寻梦中之武陵溪。盼卿亦早得栖心之所,与兄各自珍重!”
      武陵溪?
      是何处?
      “陶渊明,《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某个文人胡诌的鬼话,小姐你竟当了真!
      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各国大乱,怎会有什么避世的好去处?
      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过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才执意要走。可乱世安得清净,哪条路不沾着人血?
      ……
      千言万语,小姐,你终究还是走了!
      且不说那桃花源是真是假,这般不告而别,可汗的大计又该寻什么法子才能了结?
      小姐往赵国联姻之事,要如何收场?
      先前定下的婚期就在眼前,到期若寻不到新娘,赵国必定以此为借口,对我魑奴挥兵相向。
      真到那时,烽烟再燃,战火重起,我氛崖的百姓又要陷入流离,民不聊生了。
      不行,可汗的大计绝不能误!
      屠姒急得在原地来回打转,脑子里乱糟糟的,没半分主意。
      无意间瞥见远处那个没了气息的女子。
      要不让她去顶替小姐……
      可汗长于氛崖,小姐则一直在赵国神都城,跟着娘家祖母靠卖茶过活。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自然不似同胞那般亲近。我从小便跟着小姐,算下来他们两人已有二十年没碰过面了,这还是小姐头一回北上去氛崖。
      说到底,整个氛崖,根本没人见过小姐成年之后长什么模样。
      就算我随便找个人过来冒充她,也不会有人发现!
      死了又如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少我对可汗和赵国两边都能交代了!
      屠姒走到女子身旁,拨开她脸上散落的头发,瞧着生得倒也周正。
      这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又有圣女该有的端庄气度。说她是圣女,纵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绝不会有人怀疑。
      屠姒将她拉起,扛上马车,翻出屠氤的衣裳给她换上。
      “姑娘,对不住了!”
      为让战事永绝,只能将你绑了去,委屈你走这一遭了。
      屠姒把人平放在榻上,躬身行了行礼,放下车帘,扬鞭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到氛崖城时,天色已渐暗。
      城门口早就列好了仪仗。
      前排是披黑色皮甲、腰悬弯刀的亲卫;中间是手握权杖,头戴鹰羽冠的部族长老;队尾是挎着胡笳的侍从。
      所有人目光全都凝在马车上。
      赵王暴虐,人人得而诛之!就算赵国都城与氛崖隔着万里天堑,也挡不住魑奴人磨刀霍霍的杀意。氛崖全城目前正在全力备战,众人日夜操练,只为在赵王大婚当日,一击夺得那老贼的项上人头。
      此举若成,无国再敢犯我魑奴,大伙皆可挺直腰杆,真正安享太平。希望在前,氛崖上下无不振奋,唯有斩王立功之念。再无一兵一卒可派,迎接圣女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贴身侍从屠姒肩上。
      人人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意,屠姒下意识低了低头,有些不知所措。
      “可汗!”
      “圣女可有平安带回?”
      一名身着紫色锦袍,腰悬兽骨佩饰的中年男子上前,掀开车帘。
      “圣女……”
      屠姒支支吾吾,退到侧旁,腰弯得头几乎碰着了地。
      待会儿,可汗发现人早没了气,我是编个谎话蒙混,还是闭口不言等着受死?
      马车里躺着个披戴魑奴图纹服饰的女子。
      映着外头的火苗,众人都看得分明,容貌绝色,是自己心目中想象的圣女!
      她正歪着头在车里睡觉。
      屠姒紧闭双眼,指甲掐进掌心,已经做好了被骂、被打,甚至被杀的准备!
      两名侍女上前,轻手轻脚将车内人扶下马车。
      “瞧着是舟车劳顿累着了,先送圣女回房歇息。”
      “是!”
      圣女被扶上一顶轻便的小轿,轿夫抬着就往城内去了。
      居然没被发现,莫不是因为刚死,死状还不太明显?
      她悄悄提了一口气。
      “屠姒,你护驾有功,去领赏吧!”
      “是!”
      领赏?
      要是他们发现人已经死了,这赏赐恐怕转眼就变成大板子了!
      我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向可汗坦白,她其实不是圣女,真正的圣女和她心上人跑了?还是告诉他这就是圣女,只不过因为路太远,舟车劳顿,病亡了?
      思绪堆积如麻,屠姒蹑手蹑脚溜进安置那女子的房间,指尖探向对方,看看有无转圜余地。
      触到她的手掌,传来了温度。
      没死!
      怎么会?
      之前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人明明早就凉透了,我不可能探错的。
      竟也真的有气息!
      为何又活了,莫非是假死?
      纳闷之际,心头又猛地揪紧。
      万一她醒了,当众否认自己圣女的身份,岂不将我于众目睽睽之下,置于死地?
      还是死人省心,死人不会张嘴说话。
      屠姒眼中冒出杀气。
      只有你死了,圣女的秘密才能永远地埋葬下去。
      伸手掐向她的脖子。
      不行!
      方才大伙儿都瞧见她活着被抬进来,要是又发现她死了,到时候找杀人凶手找到我头上,可就真真正正地完了!
      况且这屋子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也不可能杀得毫无痕迹。
      看来不能杀!
      可她要是真醒了,把秘密说出去,我不是照样死路一条?
      到底杀,还是不杀……
      望着女子安详的睡颜。
      只能寸步不离守着她了,绝不能让她醒时见着旁人,更不能让她跟任何人说话!
      屠姒死死盯着她紧闭的双眼,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下一秒那双眼睛会突然睁开,然后将所有秘密都撞破。
      氛崖城……
      坤峨看着城门处仔细排查人口的二十名士兵,他们只允许本城的人进去,把控极为严厉。
      他穿墙而入,变换了模样,混作城内百姓。穿梭在人流里,扫过每张擦肩而过的脸,目光像被拉紧的线。
      阿郾,我为何感应不到你的气息,不可能,不该是这样!
      女子昏睡了三天三夜,终于开始睁眼。
      这房间,还是古代?
      我回去了吗?
      顾郾咳嗽一声,眯着眼睛,准备起身。
      屠姒趴在床沿,撑着手的脑袋猛地掉下去,瞬间惊醒。
      祖宗,你这场觉睡得真久,我终于不用再熬夜守你了,呜呜呜,我太难了!
      屠姒眼里放着感动的光芒,赶快扶起她。
      女子又咳嗽几声,屠姒转身端过桌上侍女刚送来的药,递向她。
      “这是哪里?”
      “氛崖!”
      屠姒接过喝完的药碗,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氛崖是什么?
      看着屋子的装饰、对面女子和自己的穿戴。
      怎么和古代人的打扮不一样?有点奇装异服的感觉。
      难道是cosplay?
      我成功回到现代了!
      “今天是几月几号?”
      顾郾抓着屠姒的手,满是着急。
      “现在是什么日子,还是古代吗?现代?”
      代?莫非她问的是朝代?
      “姑娘问的可是当下朝代?我们如今所在的城邦,正处大晋地界。”
      大晋?
      不会又是东晋吧?
      想起被更改的历史。
      “是赵国?”
      “对,赵国边疆!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回去,我失败了……
      脑中出现龙王之前说的话。
      “若能循着旧梦轨迹觅得彼世的轮回脉络,或可重投千年以后,续往日生活。反之,便只能入现世轮回,再难折返!”
      没回去,那我这是重新投胎了!
      “投胎了……那我是谁,我现在是谁?”
      顾郾脸色苍白,揪住屠姒的衣服。
      屠姒被她抓得略怔了怔,随即放缓语气试探性地问道。
      “姑娘,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是失忆了?”
      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已然有了数。
      强压着狂喜,这可真是再好不过,解决了我的心头大患!
      守了这几天,眼睛都没合上过,跟熬鹰似的,这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连忙稳住神色。
      “小姐,您是我们魑奴族的圣女啊!您现在不记得也无妨,往后我一点点讲给您听,帮您慢慢想起来!嗯!”
      圣女?
      这次投胎变成圣女,下次投胎又会变成什么……
      连轮回盘都无法帮我回去,看来是真的回不去了。那个世界也早已消失,我永远都回不去了!
      见她不再追问过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以后,就烦请你代替圣女吧!
      顾郾靠在床头,通体雪白的肌肤,在这异域屋宇中显得格外扎眼。
      “小姐!”
      不忍看她惆怅的面容,屠姒良心发现,生出几分愧疚。
      既然还在古代,我是圣女,叫我小姐,想必她就是侍女了。
      “给我更衣,我要出去!”
      屠姒应声上前,为其穿戴整齐,很快便习惯了以圣女之礼待她。
      氛崖是座辽阔的城邦。
      早春的风没有半点要回暖的意思,刮在脸上如严冬般冷酷无情,冻得人骨头生疼。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初临此地,顾郾将披风拢了拢,缓步向前,左右打量着四周之物。
      屠姒跟在后面,哈欠连天,只想找个地方大睡特睡。
      “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下去吧!”
      “是!”
      屠姒像脚底冒火般,忽地没了影子。
      园子里遍植蜡梅,恰逢正月花期。满树金英尽绽,明黄耀眼,拢成大片大片灿若云霞的花海,比阳光还要夺目几分。
      这地方水土还行,怎的不种梅花?又不是忙着打仗,种个最好养的干甚?
      不过,颜色倒是好看。
      走在其中,情景两相对映,情悲景欢,忽暗忽明,衬得心绪愈发寥落。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
      前方暖阳铺地,抬手抓去,被脚边碎石一绊,整个人重重地跌进光晕。斜晖漫过脸颊,在身旁拖曳出阴影。
      地上落了几点鲜红。
      真疼!
      她捂着蹭出血的手掌,泪水夺眶而出,跟个摔倒就哭的小孩一样。
      这样鲜活的感受,不是梦。
      回不去了!
      积压的情绪仿佛自动找到了宣泄的理由,全部释放出来。
      顾郾坐在雪地里,哇哇大哭。
      ……
      以前东晋不在赵国,历史真的乱了,这就是最后一次重复。
      世界末日!
      现代社会也在这最后一次的重复里,我想去的那个世界已经垮了,时间马上就要崩塌,怎么办?
      所有的人都要消失了,世界末日,束手等死。
      这与我何干?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我还不如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安心等死了,反正人总会死的。
      我只想当条普通的咸鱼,九分力气用来保全自己,剩下一分拿去祈求太平。
      自己的日子都还没活明白,你让我去拯救世界?
      太给我脸面了!老天,你是不是选错天之骄子了?
      这个任务太伟大,可以换成别人吗?
      呜呜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金黄色花瓣混着风雪起舞,在地上织成厚厚的花毯。
      坤峨正于街头踟蹰,胸口毫无征兆一悸。
      阿郾!
      为何我的神魂会受你心念感召?
      此间玄机,可是因你我已心意相通,魂魄相系!
      既如此,我绝不负你!
      拭过嘴角的血迹,心脏又被拉紧,尖锐痛楚猛地蔓延全身,所到之处皆是她存在的痕迹。
      像一场灭顶的欢愉。
      顾郾哭得精疲力竭,无力地躺倒,任由大雪淹过自己。雪渍浸透衣衫,寒意如针,直刺骨髓,回忆变得无比清晰。
      真的,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是的!
      人生如戏,从现在开始,我便是一个古代人。不管我愿不愿意,从来都由不得我选。
      我不要留在这个时代,命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偏偏选中的是我?
      我想回去,哪怕是假的世界,我愿意永远都醒不过来,我宁愿死在梦里。
      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
      未来有好远,好远啊!
      我不要了,我真的不要了,就这样继续下去。
      一起死吧……
      长发融在身下的花色中,泪水连绵不绝,趟过冰冷的肌肤,于两鬓青丝间胶着。
      视线里的天空糊作了无边混沌。
      时间被冻成雪块,飘飘欲飞。
      破开凛冽,一只手稳稳将她拉起。
      温暖的怀抱袭来。
      “阿郾,醒醒!是我,阿郾!”
      坤峨……
      他不是上辈子才出现的人吗,怎么这辈子还在?
      应该是幻觉!
      伸手去抓这份假象。
      坤峨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阿郾,我带你回家!”
      坤峨眼中含着泪,十分心疼地抱起她。
      一抹流星朝天际飞去,众人纷纷抬头许愿。
      “愿天佑我氛崖!”
      顾郾靠在坤峨怀里,恢复意识后,又开始哭起来。
      “呜呜呜呜……我们马上就要死了……我们都活不成了,都活不成了!可我,呜呜呜……”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坤峨吻着她的额头,也跟着流泪。
      “阿郾,我在,我在!你不会死!阿郾……”
      顾郾哭得停不下来,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直到浑身脱力,哭累了,才慢慢平静。
      “阿郾,只要我还在,你就绝不会有事!”
      坤峨?
      翥玄宗……
      “呜呜呜!”
      我不是投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坤坤,是你救了我!是你!”
      事已至此,再无转机,只有你才是值得我依靠的。
      “坤峨,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你能救我第一次,就能救我第二次、第三次……你会一直救我的对不对?我在这个世界只有你了,只有你愿意救我,我只相信你,只有你才是最可靠的!”
      坤峨拂去她脸上的泪珠。
      “阿郾,只要你信我,我定能护你周全,哪怕用我这条命。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真的吗?那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呜呜呜……我害怕!”
      “好!阿郾,以后我们白首不相离,生生世世都要不离不弃!”
      “嗯……”
      “阿郾,你要做到!”
      万重柔情蜜意在心底缱绻成海,好似此生从来未曾这般圆满。
      阿郾,我们心意相通,你心悦于我,我亦如是!
      顾郾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如同揪住一根仅剩的救命稻草。
      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成仙,获得永生,如今又堕凡胎,失去不死之能。曾经触手可及的长生没了,自然要拼命护好这仅余的小命。
      天道这么频繁地提示我渡劫的事,是不是只要渡劫成功,就没有世界末日了?
      可是,我只是一条平凡得再平凡不过的凡间咸鱼。
      这劫设置得未免也太过恐怖了些,还和世界末日搭上关系。一旦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尸骨无存。
      别说渡劫了,这劫还没到,我只是稍微了解一下,就已经吓得半死了!
      众所周知,古代社会从来都不和平,再加上还有修仙叠buff。
      我这条性命,只想苟活于世。
      能苟一天,是一天!
      什么仙,什么神,什么天命,我都不想要,我都不想信!
      我不要死,我也不要受苦。
      我只想过好日子!
      我不要过坏日子。
      我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到自然老死的那天。
      寿终正寝才是我的愿望!
      更何况,我这样想也并不自私。
      天道,您老人家可千万别怪我啊!
      也千万别降罪于我!
      这修仙修的本就是自身大道,向来只教怎么专注自己,以求长生、求超脱。可从没教过我什么舍己为人,更没提过要心怀悲悯。
      我为何非要担起这拯救世界的责任,心怀天下的人那么多,天道您找我属实是眼神不太好,您找错人了!
      在这个人人只求自保的世界,能顾全自己已属不易,谁还管得上旁人死活。
      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赌上自己半分的性命!
      坤峨!这普天之下只有你,如此大义凛然,愿意拼尽全力、不留余力地保护我!
      这样免费的保镖,哪里还找得到第二个?
      希望我真的可以顺利地过完这辈子,顺利历劫。
      未来肯定肯定会发生很多很多恐怖的事情,谢谢你,坤峨!愿意站在我这边,你给了我重新出发的底气!
      听到满意的答复后,顾郾像吃了颗定心丸,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你这么厉害,只要有你在,多难多险都不是事儿!
      两人哭了许久,不知何时依偎着睡去。
      次日,顾郾被阵阵难言的燥热催醒,仿佛全身都在被三昧真火灼烧。
      “好热!”
      怎么这么热?
      夏天到了吗?
      顾郾大口吸着气,艰难爬下床。
      推开门,股股清冽的晨风扑面而来。
      “好风!”
      她被这凉爽激得精神大振,足尖轻点,径直飞身落在前面林木的粗枝上。
      抱住树干,任由瑟风吹拂着汗水浸湿的发丝。
      蓬莱地处中原之北,冬季虽也冻人,却从不下雪。
      坤峨这纯阳之躯,有了他输的灵力,完全感受不到冷。浑身滚烫,如同坠入酷暑之中。
      她望着日出发呆。
      为什么之前他的真元没有这么多阳气?
      体内热劲刚被这霜风缓解不少,昨日渡的灵流此刻又在经脉里翻涌起来,四肢百骸愈发热得紧。
      顾郾的原形乾坤玉本是一块寒玉,哪经得住这般阳刚之气。
      她脱下两层衣服丢在树下,身上只剩件素白的中衣。
      还是很热!
      这种设计的衣服实在是太厚了些,得换个凉快的款式。
      换什么颜色呢?
      红橙黄绿青蓝紫……
      想起昨日满园盛放的明黄,顿时觉得其他颜色都失了几分意趣。
      指尖微转,一袭轻软如烟的同色衣裙便已上身,淡薄飘逸。
      凉意甚浓,山风掠过,宽大的裙裾如披帛飞扬。
      她惬意地舒展身体,仿佛自己也化作了那园中的蜡梅。
      坤峨在厨房忙上忙下,做了整桌好菜,想着借这人间烟火,能稍稍哄她开心。
      他行于游廊,衣袂匆匆卷过沿路桃色的山茶花。落英缤纷,争相追逐着脚步,又零落成缠绵的花雨。
      香樟翠盖间,一抹灿金在日光下流转生辉。
      廊下的天水碧纱幔,清浅得如刚化开的初春湖水,在长袍上漾着柔软波涛。
      那抹暖色毫无章法地撞进心绪,惹得神魂失定。
      等了五年,一千八百多个黑夜白天,度日如年,终于等到了一个生动真切,安然无恙的你。
      想起昨夜她的话,字句带着温气,在脑海中绕着。
      “坤峨,以后我们两个要寸步不离,永远在一起!”
      阿郾,我也爱你!
      我们总算可以真真正正在一起了!
      望着她的身影,忽地感觉过了几亿年之久,缓不过神来,仍有些不可置信。
      又失笑于自己的荒唐,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还以为是场日思夜想的梦。
      顾郾脱去鞋袜,也扔在树下,裙摆内莹白的双腿若隐若现,比这满园春色还要诱人。
      仿若林间精魅。
      昨日才互道心意,今日便这般。
      坤峨慌忙移开目光,耳尖泛红,心跳得厉害。
      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坤坤!”
      顾郾抬头,望见对面的少年郎。
      正要下树,顾郾低头一望,顿时头晕目眩。
      这树怎的如此高?
      估量着高度,方才的潇洒荡然无存,全然忘了自己是如何上来的。
      只余下满心恐慌。
      “坤坤,我下不来了,你快来救我!”
      顾郾朝他挥了挥手,愁容毕现,唤他过来求救。
      “阿郾,吃饭了!”
      顾郾张开双臂。
      “接着我!”
      惊呼声里,坤峨上前一步,少女结结实实落入怀中。
      顾郾搂着他的脖子,衣裙翻飞。深色裹着亮色,一暗一明,如泼洒的彩墨交融。
      发丝相绕,亲密得像对缠绵交颈的鸳鸯,很是暧昧。
      “哈哈,真好玩!”
      对上她明媚的笑容,坤峨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阿郾,你好美!”
      “那还用说,我可是仙女,谁能美得过我?”
      她作势欲挣脱,坤峨手臂一紧,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看着眼前身姿隐约的美人,他喉结微动,嗓音低哑。
      “穿成这样,是想考验我的定力?不冷吗?”
      “你这纯阳之体输的灵力,让我热得慌!”
      坤峨抿了抿唇,眼中漫起的春水几乎要溢出来了。
      “走吧!去吃饭!”
      顾郾朝前面指去。
      坤峨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如捧着掌中之宝。
      朝卧房走去。
      “唉?不是要去吃饭吗?”
      “先吃你!”
      带着几分狡黠的得意,坤峨一副要干仗的样子。
      吃我?
      我可不兴吃啊!
      还没反应过来,柔软的锦褥便承上了她轻盈的身躯。
      “阿郾……给我!”
      坤峨喘着粗重的呼吸,步步朝她逼来。
      “现在就要!”
      要什么?
      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按着他。
      怎么感觉大事不妙?
      双额相抵,神识相撞。顾郾像是看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惊,脸色潮红。
      坤峨闭着眼睛,满是享受的表情。
      “你,你你先冷静一下!”
      顾郾将坤峨猛地扑倒,企图阻止他的不良念头。
      “矜持,保持矜持!Keep calm!”
      顾郾双手抱胸,摸到自己薄薄的衣服,似乎明白了缘由。
      我这衣服也没露什么,就是透视装,他怎么这么大反应!不过古代人都是很保守的,他们一般,应该不会穿这种衣服,那我穿……不就是在向他暗示什么吗?哎呦,我怎么这么蠢,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这下惹祸上身,可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啊!
      “别走!”
      坤峨拉着她的手,将她按在身下,他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了。
      顾郾非常慌乱,伸手按住他即将要吻上来的唇。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穿成这样了。
      坤峨拿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深情脉脉。
      情势一触即发。
      怎么办,怎么办!
      坤峨抬起她的脸,正要行不轨。
      按在颈间的手指灵光流转,勾勒出繁复古奥的符文。
      “晕!”
      符文贴入脖颈,渗进体内。
      坤峨身上闪过隐秘的微光,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瘫在她身上。
      小样儿!差点忘了,我可是画符高手,任凭你再有通天的本事,也得乖乖中招。
      顾郾将男人推开,见鬼似的往外逃去。
      “太恐怖了,幸亏我聪明反应快,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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