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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原谅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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翥玄子师徒四人回到了翥玄宗。
次日,翥玄子仍觉不安。去到密室,又给紫金瓶加了三道禁锢咒印。
曲穸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被发现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师父,您老人家为魔水的事情操劳不少,现在一定很辛苦吧!”
曲穸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师父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按摩起来。
“乖徒儿!”
翥玄子闭目打坐在冰床上,衣袂间霜雾缭绕。
捏了半晌,指节发酸起来,她痛苦地拧着脸。
觑向冰床上岿然不动的师父,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好开门见山。
“师父!您把精卫鸟放出来,借我们遛遛嘛!”
曲穸目色恳切。
“就一炷香!绝不多占!”
她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青铜烟炉,新插的线香正腾起袅袅白烟。
晃着翥玄子的广袖。
“师父,你就答应吧,答应吧!师父……”
翥玄子无奈笑了笑,袖中金芒乍现,巴掌大的精卫鸟扑棱着靓丽的羽翼落在她掌心。
小鸟红宝石般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歪头打量着曲穸。
曲穸双手捧着精卫鸟,雀跃着冲出门去。
翥玄子满脸宠溺地摇摇头。
七年前,精卫鸟与旱魃大战,身受重伤。
后来它一直在结界中沉睡,师父严禁任何人靠近触碰。
如今七年过去,它应该痊愈了吧!
“阿妱,猜猜我的手里藏了什么宝贝?”
曲穸背着手把精卫鸟藏在身后,将脸凑到阿妱面前。
“我猜……当然是你的羲和剑!”
“猜错啦!”
她得意地将手中的精卫鸟举到眼前。
“精卫!”
曲妱不由得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将神鸟捧入怀中,上古神兽的传说在耳畔回响。
“阿穸!你怎生哄得师父放出精卫!”
“想来神鸟伤势已愈,我不过为师父按了按肩,他便允了,哈哈哈!”
曲妱扯过正在廊下练字的师弟,笔尖在宣纸上拖出墨痕。
“师姐,去哪儿?”
踉跄间,三人已乘着精卫鸟飞上了天,一道玄影刺破云层。
曲妱趴于鸟背,十指死死扣住它的两根翎羽,探颈望去。
呼啸的罡风掀动衣角,翥玄宗丛立的飞檐斗拱,在视野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聚成云雾里几点若隐若现的光斑。
化形后的精卫鸟宏若山川,厚重的翅膀覆着层层叠叠的暗金色纹路,每次舒卷都要惊起遮天蔽日的飓风,云层在它爪下翻滚成漩涡。百丈长的尾羽悠然垂落,如天际流动摇曳的银河。
坤峨双手负于身后,仿若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举手投足中尽是无拘无束的逍遥气。
穿过日出明媚的云霞,又掠过乌云擦身劈来的闪电。
曲穸张开双臂刺激地尖叫着,广袖被罡风鼓成两团流云。
不一会儿,喊声隐入云层。
瞬息千里的疾行中,精卫鸟眨眼就从西山的崖边跃到了黄海的浪尖。
翅峰掠过海面,飞溅的水花还未落地,它便已衔上半块礁石击空而去。羽翼振动之声如骤雨敲击铜钲,在渤海和黄海间织成一道道倏忽即逝的幻影。
时而俯身扎向松林折取枯枝,时而悬停于峭壁撕扯藤蔓,细碎的木屑与草叶簌簌坠落,皆追不上它那风驰电掣的速度。
曈曚初显之际,东海岸畔的芦苇丛蓦地剧烈摇晃抖动。
精卫鸟收拢翩舞的尾羽,稳稳栖立在最高悬崖的尖角。狂风掀起咸涩浪沫,不断拍打崖壁。爪下的青灰色石面沁满了大海的潮腥,水汽蒸腾。它昂首长鸣,声彻云霄,滩上鸥鹭齐声相和,成群惊开。
曲妱手脚并用摔出鸟背,数圈兜下来,心脏在胸腔突突作响,狂跳难平。
见她神态狼狈,曲穸扶着膝盖笑得一时站不起来。
坤峨立于崖边,迎着对面刺来的阳光,海风掀动鬓发,卷荡青衫。恰似流云漫过山巅,自然随性,法无为而忘己。以无己之心达至无所待,自在得仿佛天地本该如此。像即将要踏渡星河、乘风而去的谪仙。
广袖筛碎晴暖,洒下细密的金芒。
曲妱拿出药炉,抓起旁边的几根草药往里面扔去。
“阿妱,你怎么把药炉都带来了!”
“阿穸,我不行了!得炼个回气丹缓缓!”
周身凝滞,她无力地瘫在草坪上,俨然石雕矣!
叫人哭笑两难。
精卫鸟又变成小小一只,立在树枝上。
“此等好景,岂可辜负!”
曲穸折下几簇红色的月季,花朵在掌心绽放如焰,她与师弟并立于危石极巅。
足尖微抬,她便似惊鸿掠影,直入九霄。
呼啸的风声擦过耳畔,长发在云海里划出弧痕。
指尖拂过枝条,千万花瓣恰似点燃的丹砂倾泻而出。
白衣胜雪,徜徉于彩光之下。
红色花雨裹挟着朝晖旋舞,在天穹织就瑰丽的梦境。
望向这出尘之景,坤峨有些愣神,指尖勾住飘至眼前的一抹艳色。
漫天落英缤纷,曲妱仰面平卧于地,只看见万千蝶翼在天际翕动。
她下意识抬手,却好像什么都触碰不到。
几片花瓣悄然栖上裙裾,晕出点点胭脂意。
精卫鸟昂着头,突然眼前漆黑,一片花瓣盖住头顶,搭在喙尖稳稳地支撑着。抖了抖羽毛,花瓣顺着身子滑落。
“归期已至!”
一个苍老的嗓音穿透层层禁制,自穹顶压下,带着跨越万里的沉闷回响。
在密室打坐的翥玄子缓缓睁开眼睛,似乎已有所感应。
“师父,不是说修仙要辟谷吗?为何今日有这么多菜。”
曲妱目露惑色,但还是被馋得口水直流。师父的厨艺那可是堪称绝顶,世上无人能出其右!
翥玄子解下腰间系着的粗布巾。
“尝尝吧!”
三人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此味只应天上有!这糖醋酱汁,竟比灵泉还清甜!”
曲穸捧着碗连连称赞。
翥玄子将一个刻满符文的铜钥匙递给曲穸。
“师父,这是何意?”
她接过钥匙。
“徒儿,从今日起,山门内外七十二重结界,就交由你执掌。”
“师父,你要走!”
曲妱猛地起身。
“为师要出趟远门。”
“师父去哪?我也要去!”
曲穸放下碗筷。
翥玄子走到旁边空地。
三人相顾茫然,纷纷围了过去。
翥玄子扣住坤峨的手腕。
“徒儿,为师现将毕生修为都传于你,以后照顾好你师姐!”
“师父!”
曲穸正要向前,巨大的灵力波动,将她与曲妱轰然掀飞。
坤峨浑身发着亮光,只感觉经脉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游走,身体逐渐轻盈,悬浮在空中。
沛然的灵力在空气中漾开层层涟漪。
坤峨思绪逐渐模糊,神识进入无边幻境。
“徒儿!”
转身,师父翥玄子已然换了副陌生的模样,变成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童子。
童子头顶长着两个熠熠生辉的鎏金弯角,手持紫金红葫芦,身披玄色八卦云纹道袍。面如满月,额间玉印闪烁微芒。身后悬着轮巨大的冒着光晕的圆环。
“师父?”
坤峨只觉得这个形象似曾相识,脑海中闪过一张张神像,突然恍然大悟。
“师父,你是太上老君座下的金角童子!”
“我因炼丹毁坏了太上老君的丹炉,于是被扔下这凡间历劫。如今王母寿诞将近,老君丹房缺人,只能把我召回。徒儿,翥玄宗今日必有一难,快回去吧!”
“师父……”
除了飞升大劫,神和仙都不能干预凡间的任何因果。前路漫漫,从今往后,所有的事情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翥玄子的金身渐渐消散。
坤峨还想说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只见旱魃伸着两只巨手,分别掐着阿妱和阿穸。
精卫鸟化形变成百丈玄鸟,冲了出来。
旱魃从身体里活生生地长出第三只手,一挥。
精卫鸟被打落在地,缩成巴掌大小。
“不堪与战之神,比草芥何异!”
旱魃发出嗤笑声,精卫蜷在血泊小声地呜咽着。
昔日炼制魔气时,旱魃就往其中注入了自己全部的本源之力。
魔气力量日益膨胀,即便被封印在紫金瓶,仍无法阻挡魔水没日没夜,吞噬世间恶气。
直到瓶子不堪重负,被炸成齑粉。
螭龙挣开镇守紫金瓶的禁制,越向天际后就无影无踪了。
旱魃借助魔水的力量成功复活。
翥玄宗内魔气冲天,魔水如潮蔓延。
曲妱和曲穸被掐得面色青紫,气息奄奄。
“师姐!”
坤峨大喊一声,使出法力攻击旱魃,却被她轻易震开。
魔水加持下,旱魃力量倍增,甚至比以前更加强大。
模样也变成了更加恐怖的僵尸!
旱魃将两人丢到旁边,欣喜地飞向坤峨。
“魔子?”
旱魃钳着坤峨的手脚,近身逼来。
发现他已被净化得半分魔骨也无。
“这群泥糊的蝼蚁,竟敢如此糟践!”
旱魃怒声叱喝,扬手之间,无尽的魔水如受敕令,皆向他奔腾袭来。
坤峨的身体早已被炼成灵体,魔水穿过他的虚影,侵染不了分毫。
“阿妱!”
曲穸挪动着朝阿妱的方向爬去。
两人互相依偎,艰难地站起来。
旱魃不信邪地加大攻势,今天说什么也要把魔骨重新造出来。
她抽出坤峨灵脉中的一条经须,将魔水附在上面直接造骨。
蚀骨剧痛席卷全身,先是撕扯皮肉,旋即钻入骨髓,坤峨的灵体被烈焰寸寸灼烧着。
“敢伤我师弟,我要你死!”
曲穸提着羲和剑朝旱魃刺去。
旱魃头都没回,曲穸就被汹涌的黑气震飞。
口中吐出一大口血。
挣扎地爬起来。
被震飞。
又爬起来。
曲妱看着她的模样,心如刀绞。
察觉到后面有人不断地挑衅。
“甚烦!”
旱魃抽搐着嘴角,朝曲穸用力挥去。
阿妱身形疾闪,挡在前方,截住了那道致命攻击。
“嘭!”
一声闷响,她的身体顿时被拍得血肉横飞,口中喷出的鲜血,尽数洒在曲穸身上。
“阿妱!”
“阿妱,坚持一下……”
曲穸抱住阿妱,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等着我救你!”
曲穸不停地变换手势,指尖急速结印,源源不断将灵力输入她体内。
用尽最后的力气,她抬起手扣住曲穸的胳膊,唇角微扬。
“阿妱你给我撑住,我已经失去师父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阿妱……”
曲穸泣不成声,心痛得无法呼吸,紧紧抱住她。
点点亮光漾开,阿妱魂飞魄散,幻化出本体。
一枚残缺的玉块滚落在地。
曲穸哽咽着将它捡起。
乾坤玉彼此发生感应,手中的那块猛地朝她胸口飞去,融在她体内。
两半残玉应声相合,断口处光华流转,严丝合缝,复归浑然天成之态。
曲穸双眼腾腾冒出耀眼的白光。
你杀了我的阿妱,受死吧!
握着羲和剑的掌心,涔涔冒出灵力。
闪着白光的灵流附在羲和剑上,一劈。
剑气穿透旱魃的身体,旱魃炸裂成两团魔气,瞬息间又重聚成形。
气和水都是流动的,无形无定,不论如何攻击,永远无法打中。
剑气向后飞去指向坤峨,斩碎了新生的魔骨。
坤峨眼睛瞬间聚焦。
“不!”
旱魃撕心裂肺地咆哮着,狠狠瞪向曲穸。
无名鼠辈,竟敢坏我好事!
旱魃将所有魔水都吸入自己体内,然后用力朝她冲去。
滴滴魔水化作森然飞刃穿过曲穸的躯体,转息又凝成旱魃那狰狞的身影。
一声惨叫。
曲穸浑身经脉尽碎,像只断线的风筝,飘了下去。
“师姐!”
坤峨骇然失声,刹那间,天地万物仿佛全在此刻化作坚冰,将他生生冻在原地。
他颤颤巍巍冲过去抱起曲穸。
师父给我输了那么多灵力,我能救你,我定能救你……
坤峨嘟囔着,朝曲穸的身体输送灵力。
灵力刚触到皮肤便迸散飞溅,完全输不进去分毫,曲穸的灵脉已经碎成粉末了,跟沙子一样弥散在体内。
灵力全部浮落于地。
旱魃颇有意思地看着这场痴男怨女的大戏,猩红的瞳孔泛起诡谲笑意。
天地恶气孕育而生的魔子,居然对凡人产生了感情。
这真是一大奇闻!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曲穸浑身疼得无力。
无情道,动情则破功。
为何此前功力总是日渐衰退,无非在用这般形迹,日日昭示我对你的真心。
我却浑然未觉。
人总是这样,只有在即将分离的时候,爱才会达到最极致。
“阿坤……我原谅你了!”
此刻,我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爱你,爱你爱到害怕因这死亡,与你分开。
世人总盼事事如愿,不过事与愿违,才是常理。
曲穸望着坤峨的脸庞,止不住地吐血。
“师,师姐……你跟我说说话吧,师姐!”
“……阿穸!”
坤峨捧起地上散落的灵力,往她身上泼去,灵力又流了下来。
电光石火间,平生过往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以极快的速度飞掠。
伸手去抓,却怎么也触不到。
“我在,阿穸我在!”
坤峨吻着她伸出的手,贴在自己满是泪水的脸上。
曲穸的眼睛一点点失焦。
旱魃化成豆蔻少女的模样,慵懒地坐在桌边,夹起盘中泛着黑气的饭菜,自顾自地吃起来。
“痛苦会摧垮你的意志,瓦解你的道心。我就在这里等着!待你灵体破碎,我便抽筋换骨,将你驯成只听命于我的杀人傀儡。那,必定非常有趣!”
舌尖舔过唇角。
“嗯……还别说,这用魔气腌透的菜,倒比活人的血肉还鲜香三分!”
坤峨怔怔盯着曲穸那逐渐苍白的面容,仿佛自己的魂魄也跟着抽走了。
恍惚中,曲穸体内闪出道道璀璨的金光,化成人形,一个衣袂翻飞的仙人立在屋檐上。
无情道大成,她得道升仙了。
“孽畜,还不伏诛!”
旱魃手中的筷子立刻悬空掉了下来。
坤峨心头剧颤,回过神来,转悲为喜。
苍天有眼!阿穸,你还在!
旱魃身形扭曲,融作满地的黑水,向四处疯狂撞击飞溅。
仙人伸出手掌,指向旱魃。
“不过一仙,也敢弑神!”
旱魃不甘地嘶吼。
翻掌压下,浩瀚的仙气立刻凝为玄印,如星陨般轰然而落。
万里神州,同感其威,大地猛烈地震颤起来。
杀你,不过翻掌之易!
所有人脚底不稳,踉跄半步。
“是地动!”
“速走!”
……
百姓慌乱奔逃,眨眼间,周遭又恢复如常。
天地灵气骤变,所有修仙宗门也跟着大乱起来。
一个道法高深的修者将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
“是仙气!”
“仙,仙气……”
“居然是仙气!”
“仙气在哪儿……”
“怎会有仙气,莫非天仙下凡……”
……
旱魃还来不及尖叫,漫天魔水瞬息就消失殆尽了。
魔气散成含有水气的晨雾,追随空中吹过的风,徐徐飘扬,滋润着花草树木。
翥玄宗重现光明,从黑暗变得明亮起来。
云裳拂动,仙人转身欲走。
“阿穸!”
坤峨站起身,拼尽力气喊着。
仙人闻声回首,随即变成一袭金光直直飞向天际。
天穹骤然炸开万丈金辉,朵朵祥云皆化作展翅的仙鹤,排云直上,全部朝那金光消逝处翩跹涌去。
众人被刺目的亮光惊得夺门而出,百姓纷纷跪地祈福许愿,对着东北方向的天空不停叩首。
那里祥云翻涌,竟在天穹勾勒出仙家宫阙的虚影,更似有仙乐隐隐回荡。
郭璞游学至此,见之,过目难忘,后在《海内北经》注。
“上有仙人宫室,皆以金玉为之,鸟兽尽白,望之如云,在渤海中。”
宗门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大家快看,有人飞升了!”
“是哪位仙友在此证道?”
“这是有人修道飞升成功了!”
“是谁这么厉害?”
“原来修道果然可以成仙啊!”
“修仙修仙,当真不是唬人的!”
……
“究竟是哪个宗门,修仙者这么厉害?”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
“师兄,此等盛事怎能错过?咱们去瞧瞧这飞升表率,总好过守着这群窝囊废!”
二人御剑破空而去。
“嘿!你说谁是窝囊废?把话说清楚!”
“走,去看看,去看看!”
……
飞升成仙的消息在民间也传得沸沸扬扬,茶坊酒肆里人人都在议论。
所有的散修现在都趾高气昂。
“以前让他们看不起我们这些修道之士,如今只能仰望我们,我们修真之流才是可望不可即的!”
“就是!就是!平时求仙问道就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这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瞧不上谁!”
……
人群中嬉闹不断。
“到底是哪个宗门如此厉害,咱们赶紧去拜入门下,好步其后尘!”
“对对对,赶紧去赶紧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
不少只顾凑热闹的好事之徒,也跟了上去。
所有人一窝蜂,朝着渤海方向奔去。
渤海地处中原王朝东北,海上只有一处岛屿,想来方才那冒光之处就在这岛上。
想要去,就得划船。
不消几日,造船生意火爆。
密密麻麻的船只挤进渤海,将渤海塞得密不透风,像用船把海填成了大陆,这些船被挤得完全动弹不了分毫。
后面过来的人,只能一脚一脚踩着船只爬向小岛。渤海被挤满后,又有机巧之辈绕路从黄海进渤海,没多久黄海也被挤爆。
费尽周折,众人的脚终于触上了小岛的泥地。
“这里好像只有一个宗门?”
“什么宗门?”
“听说,呃!听说叫什么翥玄宗!”
“翥玄宗!”
“原来叫翥玄宗!”
“哪个宗?”
“翥玄宗!”
……
“赶紧去吧!”
“走!”
“走走走……”
……
众人刚行至翥玄宗山脚,一股强大的仙力扑面袭来,恍若铜墙铁壁,将涌上的人群狠狠挡回。
这仙力霸道至极,久久不散,压得岛外方圆百里的草木都无法成精。
“这灵力雄浑如斯,竟将整座连绵千里的山宗塞得满满当当,丝毫缝隙都不留!这般手笔,当世有几人能做到?”
“只有仙人能做到!”
“对,只有神仙才有这么多灵力,果然是这里!”
“肯定是这里!”
“但是咱们进不去啊!”
“怎么进去啊?”
……
乌泱乌泱大群人挤在山脚下,一个人头接着一个人头,比蚂蚁还多。
“哎呦!你踩我脚了!”
“谁踩你脚了?明明是你挤我,故意找茬是不是?”
“太闷了!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就是!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
抱怨声四起。
站在最前面的人,使劲浑身解数,拼命向前挪去,休想摸到翥玄宗内的一根草,一朵花。
众人只得作罢,慢慢散去。
自此,前往翥玄宗的访客每日络绎不绝。
翥玄宗这一缕仙气,几百年后,才逐渐散去。
其岛古未有名,后人为纪,命曰蓬莱,录于《山海经》,以传后世。
翥玄宗飞升一事,被来人亲证后,消息以雷霆之势传遍赵国及邻邦。
万民趋之若鹜,修仙之风大盛,天下正式迈入修仙时代!各方宗门林立,大伙屡赴蓬莱无果,热忱日减,由是转投他宗,以圆成仙之梦。
曲穸的眼睛逐渐失焦,一生光景如同走马观花般快速闪现。
“妱儿,穸儿,这世间道法万千,有情道、逍遥道、无情道……”
“想好修哪门道法了吗?”
十岁的阿穸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师父,无情道是什么呀?”
“既称无情,自然要断情斩欲,勘破爱恨贪嗔,方能证道。”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所以无情道的意思,就是人不能有感情吗?”
“人非草木,怎会无情?修无情道,关键在于自己要主动地斩断情的羁绊,这样才能消除因情产生的忧怖,从而专注于修仙。说到底,也就是绝对理性地观世修行。”
“师父,我明白了!”
“阿妱,我决定修无情道,你修什么道呀!”
“我和阿穸一样,你修什么我就修什么。”
两个小女孩手拉手,光阴飞转,皆化作成年的模样。
师父?
阿妱!
师弟……
亲情
友情
爱情
“徒儿,炼丹最讲究火候,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剑不是杀人的工具,是你心境的延伸,心无凝滞,剑意自生。”
……
“阿穸,猜猜我给你生辰带了什么礼物?”
“哇,是南洋金珠耳坠!”
“阿妱,这个很贵吧!”
“只要阿穸喜欢就好。”
……
“师姐,练咒术很累吧?我偷偷藏了桂花糕,分你一半!”
“师姐!早课要迟到了,我帮你拿佩剑,快点!”
……
“阿坤……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是我无情道大成的最后一劫。
原谅我,爱你,又放下你。
“太乙三清凡夫始,灵台通明身自轻。然后是……阿妱,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阿穸,你怎么每次都只会背第一句啊!师父说今天再不背完就不准吃饭,可得快点了!”
“阿妱,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辟谷,每天老是挨饿!”
……
“太乙三清凡夫始,灵台通明身自轻……”
……
太乙三清凡夫始,灵台通明身自轻。
抛却凡界三千劫,飞身跃步入虚清。
意守丹田凝神思,凡尘往事眼中现。
玄关聚灵化为气,气游经络通元神。
平心静气抚杂念,抱元守一去心魔。
观光聚性入太虚,凝神气穴心神寂。
聚气炼神法自然,吞液炼精内阳生。
待到丹田生气穴,炼精化气筑基成。
气足开关八脉通,周天运功灵气足。
内视泥丸灵光现,静功有道入天门。
太上忘情非无情,看透凡情凝道心。
道行浅薄不足虑,斩除心魔法自成。
乾坤在手潜心修,万法随心任我行。
修仙之道漫且长,自古无人少心魔。
所谓幻象多精妙,万千情景如真相。
万相皆空灵台通,身具般若万邪避。
妙法妙音万法空,真相真形心中存。
浩然之气比长虹,贯日斩邪术永存。
周天大衍灵目开,看穿虚空见大道。
水火既济百病消,德高寿隆与天齐。
性命双修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摒除邪欲得清凉,好向丹台赏明月。
阴阳调和天人一,方能火里种金莲。
攒聚五行知生克,观得天命可忘情。
太上忘情为有情,羽化升仙道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