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看尽长安花》Lucifer·颜

2、进宫

　　满城牡丹，十里红妆。在颠簸了将近一月之后，我们一行终于到达长安城。皇帝亲自带领数百大臣，在城门处迎接我。他牵着我的手走过喧嚷的人群，走过绵延数里的红地毯，走进未央宫。我的头上是长长的喜帕，使我不得不依靠着他的牵引。我没有看到皇帝的面容，我所能感知的全部，只有他的手，冰冷彻骨。
　　休整一天，第二天才是正式的封后大典。及其冗长的程序，只有在最后，我穿着皇后的朝服戴着凤冠与皇帝并肩站在金銮殿之上，接受众臣的朝拜，我才得以与我的夫君——大煜皇朝第四代皇帝夏泽晞真正见面。他长身玉立，眉目俊朗，气质卓然，竟是罕见的好看。而至始至终他都未曾正眼看我一眼，意料之中。作为一个皇帝，婚事从来都不可能自己选择。也许他早已有了意中人，而偏被我占了他妻子的名分，人家又怎可能给我好脸色。
　　这样一想，思路竟走得这样远了，回过神来，朝拜仪式已然结束。宫人将我带到皇帝的寝宫飞龙殿，今夜便是洞房花烛夜。我在猜想，我的夫君到底会怎么对待我呢。红烛高燃，随着太监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他在宫人的簇拥中，缓缓走入寝房。我低着头看着皇帝的金缕靴逐渐靠近，心里竟有一丝波澜泛起，再如何的成熟稳重，我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未经人事的少女，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终归还是有些害怕的。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在所有的宫人退下之后，他自顾自的躺在床上，并未管我。看来我的猜想没错，我的夫君果然不待见我。
　　等了许久，见他没有理我的意思，抬头一看，皇帝早就睡着了。我啼笑皆非，只好自己和衣躺在他身边，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与皇帝一起去拜见太后，这是我这么久以来比较乐意做得一件事，太后是我的姑姑，她在西陵家的时候我还并未出生。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在这举目无亲的皇宫里，有这么一个血浓于水的亲人，总还是值得欣慰的。何况，我作为西陵家的长女，从小就是被当做皇后培养的，太后于我也是多加照拂。太后并未生育皇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晴安公主，当今皇帝的生母萧贵妃在生他时难产而死，所以皇帝被交由当时的皇后我的姑姑抚养。而他，也因着姑姑的关系，顺利继承皇位。
　　“儿臣携皇后来给母后请安。”皇帝带着我规规矩矩跪在太后跟前，我亦随着皇帝一起叩拜，“臣妾西陵氏静澜恭请母后金安。”这是婚后的第一次请安，所以要隆重许多，平时的请安是不用下跪的。太后很是慈颜悦色，“起吧，静澜，来我跟前，让姑姑看看。”我慢步走到太后跟前，太后拉着我的手，不住的打量我，“哎呀，真是不错，这模样可真是世间罕有的绝色，难得气质清透，不娇不媚，是个好孩子。”我微微福身，“母后过奖了。”太后不过才四十不到的年纪，加上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仍然十分美丽。
　　“晴晴，过来见过你的大嫂。”太后唤过站在一旁的女孩儿，十三四岁的年纪，脸蛋圆圆眼睛大大的样子十分可爱。这应该就是太后的独女，据说十分先皇宠爱的晴安公主。只是在皇家中，“大嫂”这类俗称是不用的，她只需叫我皇后就好，想是太后想我与公主更为亲近，才让她这么称呼的吧。晴安公主对我略微福身算打过招呼，“小妹见过大嫂。”说完还调皮的眨眨眼睛，逗得哄堂大笑。我也忍不住笑起来，难怪这公主如此受宠，在这森严的宫廷中，能有这么一个开心果相伴，想必日子会有趣很多。视线不经意扫过皇帝，他亦笑得十分开心，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好看到我有瞬间的晃神，仿佛阳光都在他的身后开了花。

　　皇帝有事先离开，我在太后的寝宫待了一整天，与她闲叙旧事，她也交代了我许多关于这宫廷中的事。当然，最重要的是，太后的身体其实早已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光鲜，一直靠着药物的维持，内里已经虚弱不堪。所以她才那么着急的将十五岁的我接入皇宫，一点点接手她所掌握的势力，以及这整个后宫。
　　“静澜，皇帝昨晚与你并未圆房吧？”太后欲言又止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这么个不符合她身份的问题。我略呆愣，还是老实回答，“是。”太后了然的叹口气，“也罢，你本就还小，皇帝也不过才十八岁的年纪。这两年我也就不逼他了。有些事……唉，还是以后你自己去发现吧。这深宫，比你所能想象到的更复杂。”我也无意探寻更多，很多的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很多，便乖巧答道，“静澜明白。”
　　回到未央宫中，寒墨帮我卸妆梳洗。绿蝶在一旁唠唠叨叨：“小姐，你知道么？那些宫人都在私下传你不受宠，真是太好笑了，就凭我们小姐的样貌才情，天下哪个女人比得上，皇上又怎么会不喜欢？哼，皇上昨晚才在咱这未央宫过了夜的……”昨晚床上的白色的喜帕上并未落红，那些宫人想必是知道了这一点。我打断绿蝶：“没有人是该得到别人喜欢的，皇帝喜欢我是我的荣幸，他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绿蝶，我们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身份，别像那些得不到宠爱的妃子一样争风吃醋。”我的语气略显严肃，绿蝶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
　　“别人要怎么说我管不着，咱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这宫里，毕竟还是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的闲话的不是吗？”我笑着补充道。寒墨应声道：“娘娘说的是。”
　　宫人说的没有错，我的确不受宠，岂止是不受宠，自那日一起见过太后后，我竟然有三年未曾见到皇帝。他有意避着我，从不来我未央宫，而我则深居简出，一般很少出未央宫。后宫里的事都是寒墨出面代我处理。
　　一入宫门深似海，九重宫阙孤苦寒。那长安花开了又一季，而我，也从十五岁的少女渐渐成长为这深宫中权力的巅峰。没有人可以撼动我的地位，即使我的姑母也不行，甚至，是我的夫君这大煜皇朝的皇帝，也不能奈我何。我这便是完成家族赋予我的使命了，而我有没有得到皇帝的宠爱生活得幸不幸福，这从来都不重要。
　　三月，牡丹已经开遍了整座长安城。而我也迎来一件避无可避的事，替皇帝选妃。皇帝选妃是三年一度的，三年前因为立后所以取消，而这次却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进行的。后宫中是实行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的制度，在皇后下设四妃（即三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这是正一品。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此正二品。婕妤九人，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以上三等是为二十七世妇。后面是八十一御妻，便不一一赘述。而后宫中席位大量空缺，皇帝在我进宫之前身边有两个较为亲近的侍妾，一直没有给予正式名分，我进宫之后，便将其中萧氏之女立为贵妃。萧氏是我朝一个武将世家，当年跟随太祖打下这江山，这么多年来一直掌握着大煜皇朝将近半数的兵权，萧氏的当家是历经三朝德高望重的萧振坤老将军，而萧灵颂便是他嫡亲的孙女。由她坐上这贵妃之位，再合适不过。萧灵颂其人我见过一次，并不如想象中武将世家的粗枝大叶，反而是个高挑细致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长相亦是十分出色，深得皇帝宠爱。另一位侍妾是皇帝还是太子时的贴身大丫鬟，家中并无什么背景，其父只是京城一个四品小官，念及其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的情分，我仍给了她一个正二品的头衔，封为昭仪，仅在四妃之下，算是极尽恩宠了。在我进宫之后这三年，皇帝未曾纳过一个嫔妾，外界都传他不好女色，勤于政事。眼见三年的选妃大事将临，我也不得不一改深居简出的习惯，开始亲自操持这件大事。
　　而这剩下的三妃之位，已然是各大家族争抢的焦点。这平静的生活看起来很难维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