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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十七章 充满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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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初遇。他的意思是,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我和他的初遇不是此刻。
“您、您好,卢克西乌斯大人……”我恐惧地说。然后我想:他希望我说什么?他希望我怎么表现?我怎样才能让他满意?我拼命地想,可想到的是:
最后一次在塔楼顶层和他见面,我们谈了那么多关于卢克西乌斯的事……我说了那么多……骂他的话……他对我生气了……我直觉性的猜测没错,他做出那些安排不是为了他长子的成长,就是在针对我……他不想再见我……可是我又闯到他面前——
“打扰您……很抱歉……我、我这就走……我再也不会来了……”
他发出一声我非常熟悉的尖刻而嘲弄的笑声。我听他这样笑过许多次。
“你是弱智吗?”他问我,“我这么伸出手的意思是:叫你把手放上来。”
什么?手?
这时候,我脑海里浮现出了卡狄莉娜小姐的声音:要是这个小白痴敢在我的地方乱闯禁区,触碰我的旧物,她哪只手碰了,我就切掉她的哪只手。
我刚刚掰断了门把手。
“对不起——”我又跪了下来,拼命道歉,“我不是故意掰断的,求您、求您原谅,原谅我这一次——别切我的手——”
在他身后,半跪在地上捂着腹部的马尔维鲁斯开口了:“不是让我来接触她吗,哥哥?”
“啊——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这回事了!”他愉快地这么说完,一伸手直接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哎呀,一不留神就接触到了——哈哈!都怪她——你们都看到了吧?是她非要莫名其妙跪下来道歉。”
“……是的,我们看到了,哥哥。”
他揉起我的头发。
“好啦,瓦琳娜瑞亚,我没有那么生气。是卡狄莉娜那个小贱货又自行其是了,我才没说过那些吓人的话。这么可爱的妹妹,我怎么切得下去呢?喂,罗莱莎莉亚——你之后记得把这个门把修好,要修得一模一样——听到了吗?”
“她肯定听见了,哥哥。如果她没有听见,我会提醒她的。”
“……我听见了,我会做好的。”罗莱的声音重新出现,略显虚弱,但语气无比冷静,“为我刚才对您的冒犯无比诚恳地请求您的宽恕——请您先让瓦琳娜瑞亚走吧。如果她被吓坏了,叫陛下知道这件事,您又会——”
“好像我怕被老东西打似的!呵呵,罗莱莎莉亚,不过呢你认真看一看,你亲爱的小妹妹才没那么胆小呢——是不是啊,瓦琳娜瑞亚?而且——难得我在这里,我们给你好学的学生上一堂课吧!你肯定还没教她这方面的知识吧——哈哈哈!除非你是要让她知道你会让那些下贱的男奴上你的床——哎呀,我是不是不小心说出来了?高贵美丽的罗莱莎莉亚侯爵,表面上高傲到不肯和任何比她弱的男人哪怕仅仅是出于娱乐目的而□□,可实际上只要是她喜欢的类型,连奴隶都行——哈哈哈哈!”
他突然拽起我的头发,逼迫我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笑很阴冷。
“我□□过你所有同母的姐姐。”他说,“是不是很好奇我具体都对她们做了什么?”
“没、没有……”
“你有。哼。干嘛要对我说谎?”
他拽得更用力,我的头皮很痛。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好奇了……让我走吧——”
“好奇是好事。说明你很聪明。说明你正在为自己的生存努力吸收新知识——所以,认真学习我接下来教给你的知识啊!”
“不要……我不想学……”
“什么,你是在对我说你不愿意上我教的课吗?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是吗,你不愿意?”
我不敢回答。我说:“求你……”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叫出另一个名字来恳求他。可是最终我没有叫出来。
我害怕。他暗示过了,他希望我们是“初遇”。
“求您放过我,卢克西乌斯大人……而且——而且这是违法的,这是禁忌——”
对,真魔的禁忌。我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虚无缥缈却至高无上的威权,希冀着搬出祂可以帮我脱困。
“真魔不允许——”
“呵,你可真是个小白痴。你以为我是说我接下来要□□吗?”他冷嘲道,“哈!我对没长大的小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唔……不过你长大了说不定就有兴趣了。”他从上到下打量我,头一次让我意识到他的目光里还藏着这么多恶毒的深意,“等你成熟了,我就会来碰你,把你所有不许我碰的禁区都碰一遍。我会叫上你那个无比亲密的孪生兄弟一起来碰你,就像我现在叫上你姐姐的这个兄弟一起来碰她。”
他提起瓦尔德,就像在我面前展示了另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会——”我急切地说,“他不会同意你——”
“哼。他现在还是个没有情欲冲动的小孩,当然没兴趣。等他长大了,他就会热衷起听你为他而发出的叫声——”
之前有一次他问我,我难道有自信,我和瓦尔德长大之后能杀了卢克西乌斯?当时我不知道他是谁,却还是谨慎地否认。可现在我明明知道他就是……
“他长大了也不会——不会允许任何人和他分享他孪生的姊妹!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现在放开我!让我走!除非你想早早地就得罪了他——本来,他是很希望与你和平相处——”
……我还是不顾一切地这样说了。我现在只想脱困。
“可我现在也没有叫他‘分享’呀,我只是普普通通地——呵呵——‘接触’着你——”
“那也不行!放开我——他知道了一定会记恨上你!他会的!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我知道他讨厌别人这样对待我——他知道了就会恨你!但如果你现在放开我一定不告诉他——他什么都不会知道,仍然会非常尊敬你——”
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对那些半魔和奴隶,我说的话,不太管用,瓦尔德说的话,过于好使;闲逛时遇到的别的贵族,我的想法,他们并不在意,瓦尔德的想法,他们非常关心。
所以有时候,我会搬出他……有时候,把我的意思说成是他的意思……
很有用。
银发的魔族沉默了好几秒,再开口时,语气让我想起他每次被卡狄莉娜怼到痛处后,那种骤然冷却下来的冷漠语气。
“呵。是吗?”
抓着我头发的手松开了。
卢克西乌斯冷笑着,看起来还要再对我说点什么,但他被打断了——是我的姐姐罗莱莎莉亚,她像闪电似的劈过来,魔力凝成的大剑挥向银发的魔族。他轻松地躲开了,但她本来的目的也不是砍他。我的姐姐抱起我,用蛮力加上一个魔法砸碎了那扇被魔法封闭的门。她带我一路冲到走廊上,把我交给一直留守在走廊上的忠于她的那个半魔。这个半魔心领神会,抱着我跑向楼梯。魔法让他在两秒钟就到了楼梯口,可就是这几个瞬息的功夫,卢克西乌斯追上了罗莱。我最后一瞥看到他把她按在地上,撕开她的甲衣——
我被带下去了。惨叫声爬过走廊,爬下楼梯,在每一次魔法的移动的间歇里追上我。我觉得我的听力没有那么敏锐。可是到了一层,我还能听见罗莱莎莉亚的惨叫声。
在这座旧宫的出口前,半魔停下来了。那个引我去见卢克西乌斯的半魔已经站回了她的岗位,见到我们过来,神色一点变化也没有。
不过她和她的同事没有为我们开门。她告诉我们,我的一个兽人奴隶正拿着罗莱莎莉亚借给我的那本书,在门外等我。
半魔把我放下来,半跪在地上。他前额的碎发被汗水浸透了,黏在额头上。
“瓦琳娜瑞亚大人……您现在还能保持您的冷静,我非常钦佩……”他一边为我和他施加清洁魔法清理我们身上所有的血污,一边这样和我说,“罗莱莎莉亚大人临走时可能忘记提醒您一句了,她今天给您上的这堂课,希望您别透露出去……我的主人有段时间过得很辛苦,因为总是有男领主来找她切磋,过于多的男领主……那是一种麻烦……所以,您不要把今天的课程宣扬出去……我们所有人都为您保密,为了避免您自己的麻烦,也是为了避免罗莱莎莉亚大人的麻烦……好吗?连和您的孪生兄弟也不要多谈论……好吗?我求您……接受我卑微的建议……看在我的主人的份上……”
他是在说:他求我不要把今天见到卢克西乌斯的事宣扬出去,不然罗莱和我都会有麻烦……特别是罗莱。
出去,走远,我那个看起来惊疑不定的兽人奴隶果然问我:“那个叫声是什么情况啊,瓦琳娜瑞亚大人……”
“是罗莱莎莉亚阁下在惩罚惹她不快的精灵女奴。”我说。我感觉自己如此麻木,把这样的谎言说得如此顺畅。
“哦……”
“这么灵敏的听力,你肯定也听见罗莱莎莉亚阁下的仆役最后对我说的话了吧?回去后不要和别人多说任何一个字。只告诉他们我已经让罗莱莎莉亚阁下原谅我之前对她的冒犯就行了,听清楚了吗?”
“呃……请恕我无礼,但是,连达迦娜阁下也不透露吗?达迦娜阁下对您一向从无懈怠,如果多告诉了她,她也不会再告诉更多人……而且她以后还要跟着您去那边,迟早会自己察觉出来的吧?”
我望向他。他颤抖了一下,使劲垂下脑袋,不敢看我。
“我自己会决定什么时候告诉谁。”我像瓦尔达里亚那样说话,我总听他这样恐吓仆从,学起来并不困难,“如果你多嘴,我就杀了你。”
回到自己的地方,那些翘班的仆役们都在前厅等我。他们有点紧张,但是也不是特别紧张。因为他们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很宽容,这次也一定不会罚他们的。不过达迦娜显得特别沮丧,看到我后,小心地问我:“瓦琳娜瑞亚大人……是很不高兴吗?是罗莱莎莉亚大人又给您布置了新难题,还是您……”
最不安的人,不安的也是担心我因为她一次翘班而降低了对她的评价,这样的小事。
“去问帕德罗。不要来打扰我。”我说,从兽人手里拿过那本《解厄术》,走进卧室。
关紧门,点亮墙壁上的魔法阵,我在长榻上坐下。终于回到了只有自己的房间,回到了没有人能听见自己哭声的结界里,我以为我会立刻哭出来,为我今天经历的一切,为我经历这一切后却谁也不能倾诉,要一个人承担。
可是我还是感觉自己哭不出来。
刚刚那惊险恐怖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我看着记忆里的这些画面,心里升不起一点感情,仿佛我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我还能记起我看到他时我非常震惊,他靠近我时我非常恐惧,可是那些情绪都黯淡了,遥远得像是别人的惊慌与恐惧。我回忆着自己的经历,感觉像是在回忆一部电影里的情节。我不是荧幕里的当事人,而是坐在黑暗中的观众。
作为观众,看别的角色就看得更清楚。
他上次见到我,听到我说那些话,很生气。这次撞上我过来,不顾罗莱反对非要把我放进来。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又被取悦到了,对我和颜悦色起来。可是罗莱劝他赶快让我走,免得让魔王知道,他又不高兴了。他说起□□我姐姐们的事是因为之前,我和他说起纳洛摩尼娜的事时骂了他,他那时候就不高兴。那时候卡狄莉娜小姐不敢说话,小心地观望着他的脸色……所以卡狄莉娜小姐也一起骗了我……不,不只是卡狄莉娜。
他讨厌我和瓦尔达里亚亲密无间的关系,一直在试图拆开我们两个。罗莱莎莉亚,不停地劝我和瓦尔德分开;瓦尔德那边,我也听过他提起马尔维鲁斯对他讲过差不多的建议。是卢克西乌斯的意思。他们和卡狄莉娜一样是他的下属,以他的命令为先。
……可是罗莱不顾他的淫威把我抱出来,让我脱困;卡狄莉娜小姐哪怕让自己被罗莱打,冒着惹他不快的风险,编造他没说过的话来警告我。
我麻木的心里终于泛出了一点感情的涟漪:惭愧。我好笨,好迟钝。白痴,弱智。我把她们害了。
我还把瓦尔德害了。瓦尔德的资质和长大后与他的关系一直是他烦恼的问题,他觉得瓦尔德是他的隐患。我当时那么说虽然让他松开了我,可也是加深了他对瓦尔德的忌惮和敌意。不至于说是蠢到无可救药的是我没有只搬出瓦尔德来威胁他,我还说了许多好话,说我们会和他和平相处,说我会让瓦尔德尊敬他……
我一直那么尊敬他!我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可亲可靠的年长的哥哥……而他选择在这一刻告诉我——他以后会来□□我,就像□□我所有的姐姐……
一滴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我擦掉,告诉自己:起码不是真的到他□□我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他的真面目,也是幸运的,是不是?
我继续想,想我应该怎么办。
我得先等罗莱的消息。
为什么我和瓦尔德的老师偏偏是罗莱莎莉亚和马尔维鲁斯?魔王难道不知道他们是卢克西乌斯的人吗?
……还是说魔王希望的也是我们能和他这个长子和平共处。如果直接派仇恨他的人来当我们的老师,他会干脆直接认定我们一定会成长为他的敌人,早早准备好对付我们的手段。但现在,他还愿意观望一下。
……或者魔王是不是还有另一种意图:希望瓦尔德把马尔维鲁斯从卢克西乌斯那里拉拢走。他自己也说过,马尔维鲁斯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他把他的后路切断了,如果出现新路,马尔维鲁斯会立刻背叛他。
魔王,果然是很喜欢他这个小儿子,为他的未来思虑了很多。
那么我的未来呢?谁为我的未来思虑过?……啊,有三个。
罗莱莎莉亚,建议我找一个强大的男人依附——她说我不用现在就决定那个人是瓦尔德,是在暗示那个人也可以是卢克西乌斯吗?
卡狄莉娜,建议我和瓦尔德疏远,依附罗莱莎莉亚,然后低调度日——显然她刻意忽略了如果卢克西乌斯本人已经注意到我,那依附罗莱近乎等于就是在依附他,随时准备好受他侮辱。
而卢……卢克西乌斯,建议我好好学习战斗的本领,成为拥有公爵实力的强者,和自己的公爵兄弟合作杀掉魔王——原来他话里的公爵兄弟不是指瓦尔德,而是在说他自己。
没有人真的完全是在为我考虑。而让我自己来为我自己考虑……
我没有罗莱莎莉亚那样敏锐犀利的见地,直接切中肯綮;我也没有卡狄莉娜小姐那样缜密聪明的头脑,直接想出一个可行方案;我更没有……他那种力量……可以天马行空地设想任何可能性,并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实现。
我现在想到的最要紧的一件事是:我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抓住瓦尔德,绝对不可以让试图拆散我们的力量把我们拆散。
可是想出这个决定后,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轻蔑地冷笑:所以,还是和你所有姐姐们一样吗,要把自己变成某个兄弟的所有物?决定接受这里通行的观念,接受自己必须要挑一个强大的兄弟占有自己?
那听起来就是他的声音。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这样说话,不再掩饰他的尖刻和阴暗,恶毒地嘲笑我。
我试图对抗这个声音。我对自己说:这是不一样的,瓦尔德一定不会——
你是想说他会爱你吗?会按你熟悉的方式爱你?作为一个兄弟,无私地、充满正面感情地、不带性意味地爱你,而不是像这里的人一样,把自己的姊妹当资产一样争夺瓜分,在她们身上放纵所有恶毒的欲念——你确定?他一定不会?不会变成□□姊妹的卢克西乌斯,不会变成旁观姊妹被□□却无所作为的马尔维鲁斯——就凭他杀人时和我一样对自己的罪恶无动于衷的魔王的眼睛——
“他不会!”我大声喊。接着,我哭了。
我心里实际的答案是:我不确定。
绝望。海啸一样的绝望。我捂着脸痛哭,感到一阵窒息。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坏,每个我能遇到的人都很坏,就算他们对我有一点好意也改变不了他们都很坏!他们全都追慕强者,欺凌弱者,助长高高在上的作恶者的威势,让善恶因果的报应在这里成了荒谬的笑话。而我的这个孪生兄弟,像机器人一样只有冰冷的理性,缺乏人的感情,是不会为善举感动也不会为暴行痛苦的魔界原生的魔族瓦尔达里亚——
门突然打开了。瓦尔达里亚站在那里,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他在惊讶,在困惑。还是这么理性,看到我哭,不觉得难过,不觉得同情。他只想知道原因。
他迅速关上门,让魔法阵重新起效,接着用魔法在一瞬间坐到我身边。
“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在哭?”他果然是这么问。
即使对我与众不同,一直很关心我,想要保护我,我其实也和别人一样,激发不出他的感情。
“没什么……”我站起来,不愿意继续和这双令我感到寒意的猩红的眼睛对视,“别问了……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可是,你很久没这样哭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所熟悉的缺乏语气的语调。他真的是在关心吗?或者说——他是在关心我吗?
还是说他只是在关心他不知道的情报——
“难道这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告诉我的‘隐私’吗?”
好冷血。冷血又残酷的怪物。是魔王的儿子,是他的兄弟,是他们的兄弟。所以,你确定吗:
瓦尔达里亚长大以后,不会像他们对待她们那样,对待你?
“对,是‘隐私’,”我说着,爬到床上,拉上床幔,挡住他这双盯着我看的红眼睛,“你别问了。”
我钻进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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