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药》土禾鱼

1、被耍再潜伏

　　许忱今天非常背，背到出门踩狗屎，背到喝凉水塞牙缝，背到在校园论坛连发好几个帖子都无人问津无人在意。

　　这会你能看到许忱迈着大长腿潇洒地走在图书馆的长廊上，卡其色的风衣卷起一阵阵学生唐僧念经般的读书声，他走到厕所门口，掏出手机定睛一看，竟有人在帖子评论。

　　寂寞才说爱：这都啥时候了终于想起来租柜子，有柜子也考不上。

　　许忱好像被迎面浇了一盆冰水，本想发信息怼回去，但想了想还是长按把这条评论删除，合上手机，打开水龙头，呼噜呼噜地洗了把脸。

　　许忱之所以这时候租柜子，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不需要，这几本书还要专门的柜子，谁家有这少爷条件。结果学上几个星期发现自己变成了图书馆的忠实搬运工，屎壳郎一样将书来回推……遂老实租柜子。

　　许忱认命地蹲下来，打开手机又发了一条寻柜帖。

　　像这样的搬运工日子许忱又过了好几天，越发后悔真应该早早租一个柜子，这几天也是勤勤恳恳地发帖，选浏览高峰期发，依旧无人理睬。

　　中午，许忱磨蹭了好一会才下去拿饭。在云城将近零度寒风的惩治下，不仅是放在图书馆门口的热饭凉了，穿着时髦亮面黑色皮衣和迷彩裤的许忱也凉了，许忱盼星星盼月亮的柜子更凉了。

　　许忱张开大口，色香味弃权的饭菜随着这萧瑟的北风一同灌进胃里，他泄愤般狠狠撕咬着嘴里的食物。嚼着嚼着手机响了，许忱掏出手机：“喂，妈。啥事？”

　　“欸，小忱，吃饭了吗，妈妈上次和你说不要在图书馆门口吃饭知道了吗？”手机那边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

　　许忱嘴里塞满了饭，含含糊糊应付着：“没呢，我这会在食堂吃饭呢，待会吃完饭休息休息学习去了。”

　　“小忱真听话，你上次说的柜子租到了吗，在学校不要省钱，妈妈努力工作不就是给小忱花的吗。”

　　“租好了，妈，你别操心这些事，我会看着办的。”许忱撒谎。

　　“好，小忱你安心学习，妈挂了啊。”

　　“妈拜拜。”

　　许忱挂了电话就把盒饭盖上丢进垃圾桶，大手一顿揉搓打理好的精致发型，一屁股坐在图书馆旁边小花园的长椅上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大中午的还有很多情侣来小花园你侬我侬难舍难分，许忱瘫着身子盯着一对小情侣放空，火辣辣的视线仿佛有形成功把他们盯走了，噔噔走了还留下一句变调的：“深井冰。”

　　被骂的许忱脸不红心不跳，屁股继续钉在长椅上，雕塑一样坐了好久才艰难的起身去小卖部买了包烟，返回长椅，拿出口袋里放着备用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许忱猛地吸一口，直接半截烟入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不就是一个图书馆柜子，怎么可能找不到，大不了每天搬来搬去就算是锻炼自己，屎壳郎还是益虫呢。

　　良久，许忱貌似想通，拍拍屁股结束了公园长椅思考人生的环节。刚站起来，手机嗡嗡嗡响，掏出来瞅一眼是校园论坛发来的消息，心想谁又来嘲讽自己，定睛一看是有人私聊他柜子事宜。

　　云城的寒风吹在脸上不再小李飞刀般剌脸，反而是一款腮红打得许忱脸粉扑扑的。

　　三下五除二，柜子的事在许忱回图书馆期间就谈妥了。发好友验证时弹出自动备注正好知晓出柜子的是他学弟，看着挺眼熟的。许忱胜券在握。

　　“忱哥，吃完饭啦。”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位学弟和许忱打招呼。

　　这就是在图书馆免费扎根学习的坏处——常撞见认识的人。许忱小时候并不擅长与人社交，与其说不擅长，不如说不喜欢、不需要。

　　但不社交的小孩在长辈眼里就是不会，可招人嫌，遭同龄人看不起，妈妈也会为他担心，一个月的工资过得一对母子紧巴巴，还要抽钱去看心理医生。于是，许忱越长大越招人亲。只要谁问起艾文丽那小子现在咋样了，另一人绝对会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起来。

　　“你还真别说，隔壁许家那小子小时候长得又黑又矮又不爱说话，只一双眼睛瞪着你，看着怪瘆人，看到他走路都得绕道走，但现在长大了整个人大变样了！”刘姐很夸张的说道。

　　“真的假的，怎么大变样了？”街坊邻居显然不信，择菜的择菜，洗衣的洗衣，很不在意敷衍着。

　　“真的！前阵子艾文丽表示突然想通了给小子送寄宿学校去了吗，回来人变得又高又白又有礼貌！”

　　“小孩突然抽条很正常啦。”

　　“不不不，真帅多了！捡着他爸妈优点长得，不和你们说，下次自己去看！”众人对刘姐的话将信将疑，手里头都忙活着，一会儿便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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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姨，你这身衣服真好看，又瘦了不少吧。”许忱放了学回院子里，背着时兴的复古做旧风牛仔书包，推着一辆28双杠凤凰自行车，人群中一眼望去好一个星目剑眉、朝气蓬勃的好青年。

　　“哎呦喂，还是小许会说话！这么晚才放学呢，要不要到姨家吃两碗再回去，今晚上可是吃的红烧肉！”王姨一双眼睛笑眯了，二下巴挤出一层继承人。

　　“谢谢姨，但我今天赶着回去写作业呢。”

　　早很多年第一次听到刘姐说许忱大变样的王姨嘴最硬，后面越来越多街坊邻居称赞许忱，她也渐渐被许忱的糖衣炮弹蛊惑，开始每周都邀请他到自己家蹭饭。

　　王姨被拒绝多次，也不恼火：“哎呀哎呀，瞧这懂事孩子，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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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你也吃完就来图书馆啦？”许忱刚解决了一桩事，心情不错就搭理了学弟，“志鹏，你是不是有个叫杨晓喜的同学？”

　　“忱哥有吩咐？”

　　“没事，我租了他的柜子。”

　　“那挺好呀，亲上加亲！忱哥放心，杨晓喜人不错的。”

　　李志鹏抬眼便瞅见这位院里公认的亲民学长被逗得扑哧一笑，心里也笑开了花，忱哥的帅真不是吹的，瞧瞧这身高、这肌肉、这性格，真真盘顺条靓、内外兼修，就是这嘟嘟嘴与忱哥气质不太搭，老是水润透亮的。

　　李志鹏正钻研着嘟嘟嘴到底为何与许忱气质不太搭，就见亲学长向他摆了摆手，干脆利落的大步走进了图书馆。

　　许忱在一排矮他一头的储物柜前站定，眼前就是杨晓喜租给他的柜子，许忱已经交了押金，提前踩点，确定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书山。

　　珍惜当屎壳郎的最后几天，许忱这么想，拿起笔便做起题来。

　　隔日，许忱被导师叫去整理材料。

　　材料室闲置许久，拉开窗帘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的灰尘颗粒，材料两三摞杂乱堆放着，许忱花了一个上午和下午将材料规整好，导师抽空来检查，给他带了一杯奶茶算是犒劳。

　　许忱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应该做的，实则已经插吸管吨吨喝了半杯。

　　手机嗡嗡嗡又响了，许忱有种不祥的预感，左手拿奶茶，另手掏手机，这一掏差点把奶茶泼导师脸上。

　　杨晓喜发消息说他柜子租不了了，押金退了，让许忱另请高就。

　　导师见许忱看了会手机，脸就变得狰狞了不少，关心他问道：“咋回事，手机里有鬼吗？”说完便凑上去看，许忱如临大敌，边往后撤边解释说：“没事，老师……”

　　导师瞅他那遮遮掩掩的样就已经摸清楚情况：“女朋友闹分手啦？”

　　“没……”

　　“小年轻就是容易害羞，小事，毕业了闹分手很正常，你老师我当年就是靠着献殷勤讨到了你师娘……”导师絮絮叨叨扯了一个多小时。

　　许忱被迫听了导师的追爱心经，期间两腿合拢，膝盖搭着一对长手，止不住的抖动着，导师以为他尿急，好心问他要不要一起上厕所，便一同去了洗手间。

　　两人完事后相对而立，导师刚想张嘴继续，许忱见状速度垂下腰，双手捂紧肚子，嚷着：“嘶嘶——老师我肚子突然好痛。”

　　“咋回事！要不要上医院？”

　　“不用不用，我就是想上厕所……”

　　导师表示理解：“好好好，要不要我帮你拿纸？”

　　“我带了，老师您先走吧，我来关门。”导师看着许忱满意点点头；“好，那你忙活着，老师先走了！”

　　导师背着手慢悠悠走了，许忱还假模假样进了厕所，等脚步声彻底没了，他才踱出来。

　　许忱回到材料室，开始着手与杨晓喜商讨，可这只是许忱单方面意向。他先礼貌地发了几条消息询问原因，杨晓喜没搭理。再发了几条询问能否线下交谈，杨晓喜没搭理。再发时一个红色叹号出现……

　　许忱摸摸口袋，掏出前几天抽剩下的烟，点燃。

　　傍晚，黑漆漆的材料室只余一点猩红，许忱推开窗散味，血红的晚霞照得他脸上半明半暗，嘴唇吐着烟圈，模样有些失神。

　　一根烟毕，许忱关上窗，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脚离开了材料室。

　　这事还没完，许忱掐着手机一通操作，没多久，一条独属于杨晓喜的匿名避雷帖诞生了。

　　许忱还是给杨晓喜留了点面，又创了个小号，用小号添加他的好友，把帖子发给他，确定对方熟读这条帖便删除。

　　喜气洋洋：你给我等着！

　　晚上十点，许忱捏了捏酸胀的后勃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露出腹上一截春光，凉飕飕的，他很有安全意识的发现自己走光了，垂手把黑色秋衣扎裤子里，抬头发现周围男男女女都盯着自己看——表情有好奇、有惊讶、有不服……

　　众人眼中的许忱愣了一秒，接着露出笑容——温柔轻松的笑容，扫清了大家学了一天心头的雾霭。许忱低头整理东西，直勾勾的眼线们也都遮遮掩掩跟着低头，结束了今天的学习。

　　图书馆闭馆要求所有学生把桌子上的书清走，许忱只能把书全部带回寝室，洗漱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上床。

　　许忱照旧驮着几公斤的书上下图书馆。

　　这天，许忱吃完午饭回来，路过杨晓喜的柜子，眼神放空盯着它神游片刻，思维悄然重启。他返回自己桌子上撕了一张小便利贴，叠几叠塞进柜子底的缝隙中，等待猎物的出现……

　　二月底，云城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雪。银装素裹与春意盎然的碰撞引起了不少学生了兴趣，大多数备考的学生都拢起大棉袄，踩着雪地鞋，出门与好友玩耍。

　　校园里处处是一串串大大小小的脚印，许忱一脚下去，绵软的雪纷纷涌上来刺挠他的脚。一串脚印陆续绵延攀至图书馆。

　　许忱在门口站定，跺跺脚拍拍衣襟，把一身的雪从羽绒服上剥落，片片雪花还没跌下去就已经在空中融化。他例行从柜子旁路过，一张亮色便利贴静静的躺在地上。

　　半个多月终于让许忱给蹲到了，他每天到图书馆报到会来柜子旁看一次，驮着几公斤书离开图书馆时看一次，学累了到走廊透气也要故意绕到柜子旁。

　　他走过去弯腰将便利贴捻起，塞口袋里，缓缓走进自习室坐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