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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飘泊客(二) ...


  •   拖老董的福,尤嫒被好些同学缠上,都吵着要一睹满分作文的真容,其中最执着的当属柴佳利。她在班上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五好学生,三科全面开花,说什么都要学习一下满分作文。

      “给我看看吧,我就扫一眼。”都下午最后一节课间了,柴佳利还守着尤嫒,走哪跟哪。
      尤嫒有点烦也有点心虚,逃避她执着的视线,吊着最后一丝耐心说:“你信我,我写得真不咋样,就是煽情了点,不配得满分。”
      柴佳利愕然道:“能打动人的作文就是好作文,你不能因为想拒绝我就贬低自己啊。”
      尤嫒自暴自弃地趴在桌上装死。
      柴佳利气她妄自菲薄,撂下一句:“你真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了,但你的作文一定是配得上满分的,否则你不仅是看不起你自己,还看不起我,看不起老师。”

      “我不是看不起谁……”尤嫒手指绞着从衣摆下呲出来的线头,一脸颓丧,“要是给别人看见那假作文我会很难为情,你明白我吗?”
      吴小白宽慰她:“我明白。别想了,别跟自己过不去。”

      尤嫒之前认为自寻烦恼、给自己添堵的人都是大傻子,事情砸到自己头上才发现,放过自己这四个字说起来轻巧,真正做到却很沉重 。

      到了杂货店,尤嫒和吴小白挥手作别,臊眉耷眼地进去喊了声:“二姨。”
      二姨敷衍地应了声,没抬眼,正一指禅捣鼓计算器,计算这一个月的营收。

      尤嫒肩膀一倾,书包就顺着手臂滑了下去,她敲箱听声挑了个结实的箱子放书包,然后捡起桌子上的抹布朝货架走。

      杂货店里商品种类繁杂,卖得好的商品摆在显眼的位置因而卖得更好,而滞销的商品堆在犄角旮旯里放到过期都卖不出去。

      尤嫒从最后一排货架开始擦灰尘,擦完打湿抹布拧干再擦一遍,接着把落灰的盒子、罐子拿下来用鸡毛掸子扫一扫,最后拖地。

      干完活,天色暗了,二姨打开了店内和门头的灯。
      尤嫒顶光坐在拆开叠好的纸盒上,背靠着货架,对着满分试卷失了神。

      二年级以下语数双百的成绩比较好实现,数学计算细心一点,语文看图写话善用比喻拟人的修辞手法多凑些字数,再加上一点运气拿双百不是难题。
      到三年级就不一样了,数学好的学生不管几年级都能拿满分,可语文不同,作文开始要求写记叙文,只凭阅卷老师主观判分基本不可能满分,写得再好也会扣一两分。

      老董是被她开发出铁汉柔情的一面了,所以送了人情分?
      尤嫒怪异地想。

      前面的题目全对当然是实力,可一篇假作文能得满分……尤嫒在写时并没有带入过多的情感,因为她清楚作文内容是胡诌现编的,之后再看只觉得虚伪,尤其是骗过了老董,再加上柴佳利的坚持,她更惭愧了。

      烦死了!

      尤嫒伸手盖住眼睛猛地摇头,试图把记忆从耳朵眼里甩出来,她停下动作趁着头晕一鼓作气拿来书包,从文具袋里翻出支黑笔,左手拿笔故意哆嗦地在试卷上签下外婆的名字,然后把它打进暗无天日的书包夹层里。

      晚上九点,杂货店关门了,尤嫒跟着二姨回家。
      二姨家住巷子里,布局绕人——二哥的房间独门独室,隔壁紧挨着扇门进去是间客厅,客厅左右两边分别一间房,左边是二姨夫母亲的房间,老人家上周起去女儿家住了,现在空着,右边则是二姨二姨夫的房间,和客厅门对着隔着一条窄巷的是厨房,后边连着一小间院子,里面的卫生间只占两平米。

      九月天还有些热,床上铺着凉席,床边地板上也铺着张旧凉席,尤嫒坐在地上兴致缺缺地看电视,听见开门的动静骨碌碌爬起来迎出去:“二姨,你们逛超市回来啦。”
      二姨夫拎着一大包东西,假装不悦地瞪她:“光会喊你二姨,我你就不喊了,平时做饭给你吃都白吃了。”
      尤嫒心里一咯噔,连喊两声补救:“二姨夫二姨夫。”
      她笑容讨好地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谁知袋子太重,一拎手指就坠得生疼,她提着一股劲,慢慢挪步把袋子放到桌子上。

      二姨对着二姨夫胸口锤了一拳,对尤嫒说:“别理他,他头脑有毛病。”
      尤嫒不敢接话,光干巴巴地笑。
      二姨拨开袋子,拿出几样零食给尤嫒:“这些你吃,剩下的等你哥过来挑。”
      尤嫒这才看见袋子里装的全是零食,她赶紧拒绝:“不不不,我不爱吃,都给哥哥吃。”

      二哥上高中了,晚上有晚自习还没放学,他和元茂哲在体型上有几分相似,都圆头圆脑,还有圆圆的小肚子,单眼皮小眼睛,蒜头鼻,不过他皮肤很白,话很少。

      不知哪句话触及了二姨的伤心事,她抿唇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尤嫒闭上嘴,怕多说多错。

      二姨夫要睡地上的凉席,尤嫒讪讪地问二姨:“是因为我占了地方,二姨夫才打地铺的吗?”
      二姨说没那回事,是因为他打呼噜吵她睡觉,一直都让他睡地板。
      尤嫒疑多信少,躺在床上干瞪着天花板,直到床上床下的呼噜合奏开始表演,她才相信那不是善意的谎言,也睡不着了——实在是太吵了。

      二哥在二中上学,离家很近,每天执意自己步行上下学,不许人接送,晚上回来洗漱完就睡觉,快到中午才起床。

      饭做好了,二姨夫要加班,匆忙用饭盒装了点饭菜就走了,二姨说想休息两天便没去店里,她按平时的饭量给尤嫒盛了半碗米饭,饭桌上两人进水不犯河水地吃着。

      吃到一半二哥姗姗来迟。
      他沉默地坐下,端起面前的饭吃了一口就立刻吐掉了,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说多少回了,我要吃自己会盛,你盛那么早饭都凉了!”
      板凳挡住了腿,尤嫒半站起身,干巴巴地打圆场:“是我盛的,我不知道,我去重新盛一碗。”

      二姨按住尤嫒,逆来顺受地端着他的碗去了对面厨房,尤嫒看见她把饭倒掉,从电饭煲里盛了碗新的。
      二哥手肘抵着桌沿,鼻子里擤气声不断,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
      尤嫒脊柱僵直,两只手缩在腿上扣着,别说动筷吃饭,她都想给肺部安装个静音键,这样呼吸就不会有丝毫动静了。

      二姨无言把碗放在二哥面前,坐下继续吃饭。
      碗里的饭冒着丝丝热气,二哥脸色缓和些许,拿住筷子尾,把筷子头往桌上倒了两下,夹了一些菜到碗里。
      他身体往右一轴,身下的板凳不堪重负地“咯吱”一叫,一言不发地端碗就往外走。
      二姨叫他:“吃完饭要不要喝汤?”
      摔门声是他的回应。

      尤嫒用余光瞥了眼二姨,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瘫了,吃菜不吧唧嘴了,喝汤也不吸溜吸溜了,仿佛一瞬间被吸干了精气神。

      “还剩点饭,晚上炒饭给你吃?”二姨拿勺把电饭煲里的饭赶成一团,歪给尤嫒看。
      尤嫒下意识地摸着扁扁的肚子,点了点头。

      二哥的房间有两扇门,一扇防盗门,一扇木门。
      二姨洗好碗,把厨房清理好,又等了一会儿,才去敲防盗门:“吃好了吗,儿子,吃好把碗送出来。”
      门内没声响,几秒后才听见拖鞋踩在地上“踏踏”靠近,木门先开,而后是防盗门,一只手把碗筷递了出来,二姨张口还没说出话门就“砰”地关了。
      尤嫒伸手想接碗去洗,又一次被二姨拒绝:“要你洗什么碗,看电视去。”

      下午两点,正是人最容易倦怠的时间,尤嫒靠墙坐在凉席上,困得点豆子,忽地一嗓子哼嚎把她惊醒,她朝床上看去,二姨睡着了,嘴巴一张一合地打着呼噜。

      尤嫒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拿过二姨手里的遥控器,先按了静音,然后考虑是直接关了还是看别的,纠结几秒后她决定换到少儿频道看动画片。
      一个小时过去,尤嫒的肚子吹响号角,几乎要盖过呼噜声。

      床头柜上有水,尤嫒喝了几口,饥饿感依然不容忽视,她又用力吸肚子,轻而易举就吸得两边肋骨凸了出来,但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就泄了气——她饿得心慌手抖,没力了。
      外面的饭……尤嫒把主意打到了晚饭身上,反正早晚要被她吃掉,不如趁早做个“饿死鬼”。

      尤嫒扶墙慢慢站起来,捏着门把手一点点地开门,在门缝开了不到二十公分的时候钻了出去,直到从外面关上门她才正常地呼气。

      中午的剩菜用罩子盖着,顶上开着吊扇在吹,尤嫒掀开罩子一角,把电饭煲内胆拖出来,也没劲去厨房拿筷子了,索性就用盛饭勺吃了起来。

      她手拿不住勺,就顺着内胆底部和侧边的弧度把饭挖起来,牙磕在边沿等着饭送上门,软绵绵地嚼了几口饭咽进肚,才终于有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越吃越有劲,越吃越不过瘾,尤嫒左手拖着内胆,右手快速挥勺,情不自禁就后仰脑袋,饭几乎垂直掉落进嘴里。
      门在身后倏地开了,二姨趿鞋出来。
      尤嫒猝不及防地转头,内胆“咣啷”一下掉在桌子上,嘴边还黏着几粒米饭。

      四目相对,气氛一下子变得不清不楚。

      全身都在火冒冒地出汗,尤嫒急中生智,伸出舌尖胡乱把米粒舔掉,狠狠咽了一口空气,激动地说:“二姨你家的米真是太好吃了!饱满分明,软弹鲜韧,越嚼越香越嚼越甜!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吃得停不下来!是什么牌子的呀?二姨你也太会买了!”

      二姨:“……”

      她眨眼挠脖子,还没睡醒的样子,过了两秒反应过来笑得能看见后槽牙:“哎哟你太夸张了,你欢喜吃晚上再煮一锅饭!让你吃个够!”
      尤嫒括了括衣领,让衣服下的空气流动降温,应和地跟着笑。

      ……

      日子过得像走马灯,外婆家到学校的路程有吴小白陪伴,尤嫒和他谈天说地,什么都能聊,什么也都聊得来。
      周末依然是周末,却也不是周末了,它从热闹变成了孤单,从让人翘首以盼变成了让人提心吊胆。

      这周,尤嫒该跟大姨走。

      大姨退休了,心相和面相截然相反,平时就喜欢捣着两条短腿跑遍平诚每个有人气的地儿,按她的话来说就是:好不容易女儿大了结婚了,我不跑跑溜溜等再老点跑不动了在家懊悔等死啊?

      尤嫒非常赞同她豁达直爽的脾气,就像非常不赞同她做菜只放醋不放盐。
      想到这个肚子就发酸……

      大姨去剧团看演出还没结束,尤嫒暂时被“寄放”在杂货店。

      一喊尤嫒来看碟片她就要扫地、拖地、擦桌子,二姨也就懂了,她不想看,便随她去了。
      二姨在热火朝天地看警匪片,尤嫒就站在旁边,趴着柜台写作业。

      门口响起汽车鸣笛声。
      二姨和尤嫒同时朝外看,只见大舅妈从车上下来,拎着一个礼品袋递给二姨,淡淡地说:“出差带的特产,每家分一点尝尝,老大的丢你这,喊她来拿。”
      尤嫒喊人:“大舅妈好。”
      大舅妈对她点头,摸了下她的辫子。
      二姨笑眯眯地说:“谢谢大嫂。你开车上街有事的啊?”
      大舅妈摆手往外走:“小狗得细小了,住院才接回来。”
      尤嫒心一跳,紧张地问:“多多生病了?”

      车窗下降,趴在车后排的多多没精打采地昂头,一看见尤嫒就哼唧着在车座上站了起来。

      大哥暑假回来嫌家里工地噪音大,忍受不了,于是卷铺盖带多多搬去公司住了,所以这段时间尤嫒一直没看见多多。
      三个月,多多已经“长大成人”,但生病让他瘦脱相了,眼睛无神,身上的毛也结成一绺一绺的。

      尤嫒唤他:“多多,多多你感觉怎么样?”
      大舅妈说:“基本上恢复了,回家再养养就有精神了。”

      多多努力摇尾巴,喉咙里发出急切的气声,尤嫒一挨近他立刻就蹬腿站立,两只前爪扒在车窗边,拼命地伸头向她靠拢。

      尤嫒急得直跺脚,在门口摇摆不定,她央求二姨:“我今天能不能不去大姨家,你帮我和大姨说一声,我想回去……我要找我婆。”

      大舅妈提前把仓库消了毒,从公司带回来一张旧沙发作为多多的新窝,外婆看见尤嫒吃了一惊,问她怎么没跟大姨走,尤嫒拿大舅妈当挡箭牌,说要照顾多多。
      尤嫒讨厌说谎,但说谎有时能省去不少麻烦。

      大哥这人性子散漫,想一出是一出,暑假里带着多多到处跑,返校了就当甩手掌柜,拍板把多多丢在公司,美其名曰为他好,家里工地脏乱差不适合小狗居住。
      门卫大爷爱狗,逮空就去院里看多多,那天正巧发现多多啃完磨牙的小羊蹄又吐又拉,便赶忙告诉大舅妈,大舅妈也没耽误马上带狗去了医院,这才救回一命。

      尤嫒囫囵刨了两口饭就去仓库烧水,泡软大舅妈买的易消化吸收的狗粮给多多吃,他没食欲不肯吃,尤嫒就变着法儿地哄他——单口相声、一人分饰两角唱二人转、急赤白脸地装生气,最后好哄歹哄才哄他吃了几口。

      理论来说,特殊时期的小狗要减少外出,但多多不肯在家用尿垫了,有感觉了就去叼胸背和狗绳,提醒人带他出去解决大小便。大舅妈说得了病的小狗粪便会携带病毒,尤嫒就一手牵绳一手拿锹,等他拉完就铲土把粪便埋起来,然后一刻也不逗留地回家。

      睡觉也放心不下,大舅妈一上楼尤嫒立马就溜进仓库,她从外婆的箱子里偷了块破布垫在沙发里侧,和多多挨着睡,把自己的小被子分他一半盖,半夜浅眠,时不时就起来摸他的耳朵爪子试温度,把被子掖好裹严实。

      一连半个月,尤嫒除了上学,其余时间都和多多一起度过。她在仓库里写作业,多多就趴在她脚边陪着;她吃饭,多多也吃饭;她睡觉,多多也睡觉,他们挤着一张沙发。她衣服上的狗毛永远弄不干净,人也被腌入味儿了。
      好在多多恢复得很好,眼睛明亮有神了,大黑鼻子湿漉漉的,扑到人身上能把人撞倒。
      就是太臭了。

      大舅妈要带他去宠物店洗澡,他像是知道,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背着耳朵往尤嫒身后躲。
      女主人的威严岂容侵犯?尤嫒幸灾乐祸地和他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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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急死我了破jj怎么请不了假啊!只能跪orz不能打字为什么!! 今天电脑指纹解锁突然不管用,密码试了好多遍都不对,我只写了两千字还没写完明天能结束小学阶段内容,对不起对不起!>o< 发出去呀讨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