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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顾浩洋的日记一页 ...

  •   顾浩洋的日记一页

      我的衣柜是片永夜森林,黑色衬衫像排列整齐的冷杉,领带夹是坠在枝头的霜。手机通讯软件永远停留在四个对话框,其中三个是工作群,剩下的那个,头像还停在前女友去年生日拍的樱花树。可夏之焕像滴意外溅落的朱砂,在书页间洇开不规则的红,她总说我像《罗生门》里的幽灵,直到她把明黄色的便利贴贴满我隔板 ——“顾浩洋,帮我看看这个公式”“顾浩洋,你领带歪了”“顾浩洋,要不要一起去吃茶泡饭”。便利贴的边角渐渐卷起,像振翅欲飞的蝶,而我始终没告诉她,她随手塞给我的润喉糖,我都攒在抽屉最深处,铝箔纸在深夜的台灯下会映出她的侧脸;更没告诉她,我手机里存着她发的三十九条语音,每条都被我调成了震动模式,生怕错过,又怕听见。

      初遇时她总穿明黄色卫衣,像团移动的小太阳,而我是自带阴影的墨水瓶。她会在我核对图纸时突然晃手机:“顾浩洋,你朋友圈怎么一条动态都没有?让我看看你的手机是不是都藏起来了!” 我故作大方地给她看,我说着我可没有什么秘密,你想看就给你看。屏幕蓝光映着她促狭的笑,实际上我在她拿去我手机前,删掉了一条信息 —— 那里停留在前女友三天前的留言:“我们谈谈。”

      我在她对着客户邮件发呆时,用铅笔在便签纸画简明流程图。她看不懂同事的阴阳怪气,把背后说她 “爱出风头” 的人当闺蜜,我只能在电梯里替她按住 “18 楼” 的按钮,听她絮絮说着新买的多肉,指甲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丙烯颜料。

      “你为什么总穿黑色啊?” 某天她突然拽住我黑色卫衣的绳子带,我条件反射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打印机上发出闷响。她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让我想起实验室里被焐热的试管,危险又令人心悸。“因为……” 我低头看她运动鞋上的卡通画,“黑色不用思考搭配。”

      其实真正的答案藏在衣柜深处 ——我的女朋友小玫说过,黑色显瘦,衬我苍白的脸。这个认知像条隐形的锁链,让我在她提分手的第七天,依然穿着她送的黑色针织衫。夏之焕找到我时,手里攥着我遗落的钢笔,笔尖还沾着未干的墨水,在她掌心洇出小团阴影。“给你。” 她别过脸,耳尖红得比卫衣上的樱桃刺绣还鲜艳,“下次再乱扔东西,我就…… 我就没收当战利品。”

      后来我离职了,去了姐姐安排的设计院。加班到凌晨的夜晚,笔尖在 CAD 图纸上划出冷光,我总会想起她气鼓鼓敲我隔板的样子,骂我 “没良心” 的短信在锁屏上跳了又跳,最终变成15条未读微信消息。手机屏幕映出我苍白的脸,我只能用 “项目忙” 当借口,把自己泡在黑色的工作海里,直到浮力耗尽。

      三年后的暴雨夜,女友小玫的手依然温暖,我们挤在人群里等演唱会开场。她新买的香水是木质调,舞台灯光突然亮起时,我看见台上的人穿着黑色连衣裙,短发被风吹得翘起来,抱着吉他的姿势像极了那年在茶水间偷喝我咖啡的模样。

      “接下来这首歌,送给我一个重要朋友。”

      她的声音穿过电流,混着雨前的闷雷,撞进我耳膜。前奏响起时,我攥紧了小玫的手 —— 是《还是会寂寞》,她曾在我感冒时哼过这首歌,跑调跑到让我笑出眼泪,此刻却在麦克风里化作潮湿的雾,漫过整个露天场地。夏之焕在台上唱《还是会寂寞》,短发被汗水粘在颈侧,雨丝开始飘落,
      她唱到副歌时忘词了,吐舌头的小动作和从前一模一样。台下有人举着灯牌喊 “夏夏加油”,她唱到一半时,我看见穿白衬衫的男生举着荧光棒冲上前,替她递上一瓶水。她接过时笑出梨涡,雨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汇集成小团阴影,让我想起她趴在我隔壁睡熟休息时,阳光在她睫毛投下的影子。

      夏之焕在台上擦琴弦,雨水顺着吉他弦滴在她手背,她却笑得格外明亮。我摸出西装内袋的钢笔,笔帽上的 “顾” 字被磨得发亮,那是她捡到我笔后,偷偷用美工刀刻的,当时划破了手指,却瞒着我贴了整整一周创可贴。她可能不知道这个笔的价格。

      我最后看了眼台上的身影,她正对着穿白衬衫的男生笑,发丝贴在脸上,像幅被雨水洇开的水墨画。转身走进雨幕时,听见身后传来安可的欢呼,而我掌心里的钢笔,正在雨水冲刷下,渐渐淡去她留下的温度。

      芥川说:“删除我一生中的任何一个瞬间,我都不能成为今天的自己。” 可我多希望能删除某个瞬间 —— 比如她把便利贴贴在我隔板上的那个清晨,或者我在茶水间替她冷敷烫伤的那个午后,这样我就不会知道,原来有些喜欢,比暴雨更难收场,比黑色更难褪色。

      番外2

      写字楼中央空调吐出的冷气裹着键盘敲击声,暮色正从玻璃幕墙外渗进来。我盯着夏之焕空荡的工位,那杯没喝完的冰美式在隔板上洇出深色水痕,像她总爱画在草稿纸边缘的抽象图案。突然想起半小时前茶水间里,她晃着手机抱怨天气预报失灵时,马尾辫扫过我衬衫袖口的触感,她没有带伞。。我记得。

      电梯数字从 17 层开始跳动,金属轿厢里回荡着我的心跳声。包侧袋里的黑色长柄伞硌着肋骨,伞骨冷硬的弧度让我想起她总穿的牛仔外套的金属扣。玻璃旋转门外,雨幕正织成细密的网,我看见她明黄色的卫衣在人群里忽隐忽现,像枚被风卷着的银杏叶。

      我刚想喊她,她身边的男生,拿着广告伞撑开时,红底白字的 “XX 银行” 正落在她头顶,伞骨歪出的角度像道不怀好意的弧线。他的运动鞋灰蒙蒙的好像是什么看不清的小牌子,藏蓝色外套短了半寸,仿佛是小学生经常穿的款式,袖口还沾着星点丙烯颜料 ——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帮他修补展板时蹭上的。

      “夏之。。焕” 我的声音撞在雨幕上,碎成细不可闻的齑粉。

      我看到她的指尖突然勾住魏礼的衣袖,动作自然得像藤蔓攀援枯木。这个弧度让我想起三天前,她被咖啡烫到指尖时,也是这样揪住我的衬衫下摆,而我条件反射地后退,撞翻的马克杯在地面洇开深褐色的疤。

      伞骨在掌心压出青白的痕。我看着魏礼侧身替她挡住斜雨,广告伞的内衬翻出几处泛白的线头,像他眼底藏着的算计。她仰头说话时,睫毛上的雨珠坠进衣领,却笑得像晒化的奶糖,连他身上廉价古龙水混着梅雨天的气味,都被她镀上了蜜色滤镜。

      旋转门的风卷来冷意,我缓缓收拢伞面,黑色江户紫没入臂弯,像把锋利的刀收回鞘中。她的帆布鞋已浸成深灰,鞋头的小兔子贴纸皱成一团,而魏礼正把外套披在她肩头,露出洗得发透的条纹 T 恤 —— 多像啊,像极了上个月她硬塞给我围巾时,说 “顾浩洋,你穿黑色像具会呼吸的棺材”。

      大堂的钟摆敲了七下,我转身走向消防通道。声控灯在脚步声里明灭,我的影子碎在楼梯间,像被雨打湿的蝴蝶标本。伞尖滴落的水珠砸在台阶上,开出细小的水花,又迅速被新的雨丝覆盖。

      深夜的办公室像座空荡的玻璃棺椁,键盘敲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顾浩洋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最终还是拉开抽屉,取出那个蒙着薄灰的兔子玩偶,绒毛已经失去光泽,那是他挑选许久买下的礼物。

      “夏之焕,你说为什么?” 他对着空气轻声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给她带了妈妈从福建带回的茉莉花茶,茶水间蒸腾的热气正裹着茉莉茶香,顾浩洋望着手机里夏之焕刚转来的茶钱,转账备注栏写着 “谢啦,算得清清楚楚才安心”。他顺路给她带了杯芋泥波波奶茶。第二天,写字楼前台就收到了夏之焕专门点的外卖,冰美式的杯壁凝着水珠,外卖单上的备注写着:“刚好看到有满减,算扯平啦!” 他捏着冰凉的纸杯,看奶盖在咖啡里晕染成苍白的漩涡。

      “夏之焕,” 他在对话框里打下又删掉,最终只发了句简短的语音,声线冷得像淬了冰,“你在把我变成渣男。”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茶水间的玻璃门慢慢地打开,映出他倒影里微微发红的眼眶。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对面始终没有回音,只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在寂静里啃噬着他最后一点耐心。

      为什么那个家伙随手送的廉价戒指,你戴到金属都磨出毛边还舍不得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兔子的耳朵,“可我挑了整整一下午的娃娃,你连包装都不愿拆开——”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顾浩洋忽然想起某个加班的雨夜,夏之焕趴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图纸,发梢垂落下来,扫过他的手背。那时她指着某处设计图咯咯直笑,说这线条像歪歪扭扭的蚯蚓。他将兔子玩偶紧紧攥在手里。

      “我给你的,就这么让你为难吗——”

      沉默良久,他松开手,任由玩偶跌落在桌面上。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出他疲惫的脸,他自嘲地笑了笑,伸手关掉台灯。黑暗中,他最后看了某张眼图纸边角夏之焕留下的简笔画,那是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此刻却模糊成了一片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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