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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意外之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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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棠南梯田?”向真看着阴沉的天色,有点犹豫。
“嗯,落日时候很好看。”吴屿看她肯说话,就顺口接一句。
向真简直要怀疑,是谁穿越到吴屿身体里了。
“你说,今天,去看落日下的棠南梯田?”向真一字一顿,他要不要看看天色呢?
吴屿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傻话——云这么厚,哪有落日可看。
而且,过了几分钟,开始下雨了。
“你最近,冷笑话不错。”向真点评道。
吴屿只能苦笑。
最后他们在绣坊喝了会茶,向真跟杨娅学了点基础的刺绣针法,她绣了一小片叶子,有模有样。
吴屿也有点惊讶,他以为设计师只需要画图,顶多打个版,没想到向真还会动手。
送她回民宿的路上,吴屿提起这个,又换来向真一个白眼。
“你以为我们上学时作品都是谁做的?请裁缝啊?”她眼睛灵动,语气含嗔。
可能有些复杂款式会找裁缝做,但大部分课设展示都得靠自己。学校也有专门的服装工艺课程,手缝机缝都得会。
当然,她手艺一般,工作后就很少自己动手了。
她又变身小机关枪,向他科普一大堆,到了门口还停了一阵,非得讲完才进去。吴屿就一直含笑听着。
“对了,明天上午去看小样和工艺书,你来吗?”向真问道。这本来不关吴屿的事,他又不懂工艺细节。
吴屿点头,又多加一句解释:“美池老师临时被县里叫去开会,让我先来看看。回头我们补一次线上会议吧,你和她再沟通细节。”
向真点头:“行,反正我后面还得再来一趟。”
第二天一早,吴屿在民宿门口等向真。
向真走出来时,还夹着手机在通话,语速飞快:“当然要做数码印花啊,那图不用数码印花不全糊了吗?还能看吗?……行,行,我先去看刺绣样衣了,晚上回去再聊。”
她挂断电话,朝吴屿微笑:“走吧。”
进了绣坊,向真先看样品,嗯,完全符合她的想象,比如衬衫款,画眉呆萌,枝叶生动,效果很不错。
但当她拿起工艺书的草稿时,就笑不出来了。
“就写了这些?”她提高音量。
纸上寥寥几句,只有针法和丝线色号标注,根本算不上工艺书。
彤彤紧张地看着向真,她也知道自己写的太少了,但美池老师也没教过她这个。
她读书一般,当年写作文也憋不出几句话。
向真看她吓得不敢说话,忍住脾气。
她也知道,不能用她在英国圣马丁的标准要求彤彤。不过,起码她们得对齐个80%的广州标准吧。
果然,她还是预期得太乐观。
她从手机里努力翻翻翻,但时间久远,国内读书的资料没存网盘。
凭记忆先大概讲一下吧。
“我说,你记。”她干脆放下手机。
彤彤一时找不到笔记本,还是吴屿递来一个本子。
“第一,刺绣的基础,张力。”
“这件衬衫还好,做过水洗处理,布料张力稳定,可以按标准张力刺绣。”
“但马甲就不一样了吧?没做水洗,是不是得调一下张力?”
向真语速很快,但再次强调重点:“张力必须要写在工艺书上。”
彤彤赶紧点头,这种她们之前都靠经验手感,没想到要标注。
“第二,衬布。”
“贴衬布了吗?型号是多少?”
“水溶衬。”彤彤小声回答。
但向真根本不停顿,继续往下问:“你们统一配的吗?绣娘自备?品牌、克重都要写清楚。”
她敲敲本子。
彤彤赶紧写上。
向真一面讲,一面催彤彤记笔记,甚至自己上手画了几个示意图。
最后下来,写了两面,几乎差不多一页A4纸。
向真终于说:“好了,先按这个模版来吧,我回头再核对。”
彤彤长出一口气,苦着脸说:“向老师,要写这么复杂,她们真的不会看啊。”
向真转向吴屿,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决策了——不对,这可不是她的决定,是何靖提议的,锅得回去甩给她。
她努力克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你们以前做大货的时候,工艺书就这么简单?”
吴屿诚实回答:“我看的不多,不过最复杂的,可能也没你这个一半。”
向真摇头,又想起什么:“吴屿,你现在后悔给我的报价还来得及。”
15个点的利润——照这趋势,良品率不够的话,他说不定得赔钱做这单。
吴屿倒不着急,他先对着彤彤说:“你按向老师说的整理,等美池老师回来,我们马上开个碰头会。”
然后他伸手往后院一指:“向老师,聊两句?”
向真点头,跟着他出去。
两人没进后堂,就站在院里那面蔷薇花墙下。
吴屿站定:“我的报价不变。”他语气认真,“而且,我得说,是意外之喜。”
报价不变,向真并不意外,吴屿一看就是话砸出去不会反悔那种人,她也不过是开玩笑调侃他一句。
但后半句,她不太理解:“意外之喜?你又策划什么呢?”
吴屿叹口气:“其实,我去年就想增强标准化管理了。但靠自己内部要求,很难推动。合作社里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嬢嬢。”
其实以他风格,早该下手整顿了。但寨里不是北京,他必须调整自己的观念和方式,来适应乡土人情的散漫。
阿兰那件事,虽然树立了些威信,但要达到标准化管理,还差得远。
向真懂了:“你这是借我东风?”
“不止,还得帮我唱个白脸。”吴屿也没想到,有天他得请别人唱白脸。
向真娇嗔地看他一眼:“算盘珠子蹦我脸上了。”
吴屿厚着脸皮继续游说:“主要你第一印象塑造得好啊。”
那天啊,向真想想,也是,她是带着点脾气,所以彤彤一直对她很客气。
“以后线上开会,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发点脾气。”他笑着说,“不用对其他人,对我凶一点,她们自然就怕你,我这边也好管理。”
向真感觉挺复杂,之前只有人劝她收敛脾气的,他倒真是,一直不走寻常路啊。
她笑了:“第一次有人请我发脾气。”
吴屿挑眉:“那就,加油,女演员。”
简单吃个午饭,吴屿开车送她去高铁站。
20分钟的车程一闪即逝,向真还忙着接了个工作电话。
到了下江站的停车场,她才挂断电话。
向真喝口水润润喉咙:“唉,简直要忙死了。”
吴屿微笑:“我觉得你忙点挺好。”
“嗯?”她不解。
吴屿开玩笑:“我可是买了Tiny Temp看涨期权的人,当然希望创始人勤勤恳恳,努力工作。”
向真皱眉:“看看你那资本家嘴脸。”
吴屿打开车门:“走吧,资本家催你回去干活了。”
他送她到检票口,看着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向闸门。
那是一条单行线,她会走远,去向她本该属于的世界。
他深深凝视向真,她不是归人,她只是过客。
他当然知道,向真对他,也有几分好感。
但她才24岁,那么美,那么让人着迷,她拥有无限多的选择,可以获得任何近在咫尺的陪伴和浪漫,又有什么理由,会选择一段遥远而渺茫的关系。
于他,她是遥远的明月,地上的人,求得一顾已经足够,不能贪心太多。
陪她一次古寨的夜游,再送她一场教学局,留下一点浅浅的初夏的痕迹;然后,等到广州叶更浓、树更绿的时节,被盛夏的阳光取代。
她值得广州最热烈的季节,而他,将迎来黔南的雨季连绵。
刷过身份证,向真匆匆过了闸机。她回头,吴屿还在。
他目送她的样子,好像一座葱郁又寂静的山岭,向她投来他的影子。
她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
高铁飞速向前,连绵的山脉不断后退,她知道,她离他的山影越来越远。
下车时,广州的热浪让她头晕目眩。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三岁起,妈妈爸爸带着他们,从深圳搬来广州,她早已熟识这里的一切。
但今天,她开始怀念一片山影的阴凉。
可惜,向真没有太多时间可供怀旧或者伤感,何靖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褪色之后”要独立做数码印花的成本确实太高,除了几个主打款,她建议尽量去选工厂的现成花色。
当何靖把成本测算摆在向真面前时,本来决心抗争到底的向真也没办法——工厂要求的起订量太大了,有些款式销量不可能那么高,她们真做不起。
她翻出一个月前去轻纺城面料展拍下的照片,开始疯狂寻找替代方案。
何靖也通过家里关系跑了好几个做印花布料的厂子,总还是差了几分。
向真也翻看微信联系人,师门关系最好的师兄李杭前一阵还问她身体如何,他在高校和行业协会都有任职,说不定有熟悉的厂商,但她不想把事情搞复杂。
最后,向真厚着脸皮跟大师姐许乔打了个电话。
因为从圣马丁退学的事情,她没参加过D大的师门聚会,实在抬不起头。
但大师姐向来温和,比她大了快二十岁,现在担任国内某个知名女装品牌的设计总监。
大四时,她还去大师姐那里实习过,她一直很照顾她,说不定愿意帮她一把。
打微信语音前,向真出了一手冷汗,终于按下拨打,但大师姐什么其他话都没问,就问了问她的需求,然后给了她一个厂长的微信。
“他们能做小批量的,价格只上浮三成,你成本应该能cover住。”
向真联系过去,果然如此,这可帮了大忙,她给大师姐回个微信,说忙完一定去杭州当面道谢。
大师姐回了句:“不着急,好好做,等着看你的新设计。”
向真的泪马上就流了下来。
她哭了一阵,默默起身去洗手间洗脸、补妆。
眼尾还是有点微红,她轻轻用粉饼带过,又取出包里那瓶赤霞橘光——每次情绪激动时,她都习惯用柑橘味来舒缓自己。
又是那个神采奕奕的设计师了。
回到办公室,她翻了翻微信,忽然记起——吴屿要买图案授权的事,她还没跟何靖聊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