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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他的误会 ...


  •   前一天,向真去古州的时候,吴屿去了高铁站。

      五溪寨这些年旅游业有所发展,也得益于新修的“下江”站。
      虽然站名是以邻县下江命名的,但五溪寨位于两县交界处,离高铁站不过20公里,开车20分钟。从下江坐高铁去广州,也就三个多小时。

      吴屿特意去见的,是他的前老板,许锐,尚维资本的创始合伙人之一。
      许老板是创投圈的元老人物,如果评个中国创投50人,他一定榜上有名。

      他常居狮城已有七八年,往返欧美国内都方便。这次是突然回国,因为他们投资的一个明星项目爆雷了。

      M公司,产品力强,前景大好,融资到C轮,进入了快速增长期,眼看有望上市,却爆出了隐藏持股的问题——而且是尚维资本自己的投资代表立场违背。

      虽然此事还没完全传开,但吴屿也大致知道了七七八八。
      谁让这个项目最开始还是吴屿去考察的,当时他持保留意见,但他离职之后,自然转交给别人,也就不关心细节了。

      许锐为这事也头疼了几天,这次飞广州时指明叫吴屿来见个面,就约在了他下榻的丽思卡尔顿的雪茄吧里。

      吴屿提前了半小时到达,在吧台区坐定,轻敲桌面:“Highball,please [注1]”
      过了一会,酒保推来一杯威士忌。

      他快速喝了一口,冰凉的气泡,酒精中带着一丝柠檬的清爽,缓解了广州的灼热。
      刚放下杯子,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他侧头,许锐过来了。

      “师兄。”吴屿语调平稳。许锐不仅是吴屿的老板,而且是B大校友,自然算得上他的师兄,虽然许锐比他大了整整18岁。
      许锐早年留学,最是西化,不喜欢被叫老板,喜欢大家直呼他名字。吴屿在公司时,大部分时间就叫他师兄。

      许锐一边入座一边对他笑:“果然家乡风土最养人。”
      他上下打量吴屿,这小子回家待了不到一年,感觉气质更沉静了。

      这种调侃吴屿懒得接,冲他举杯,喝了口酒,意思是谢了。

      臭小子,挺自恋,许锐内心吐槽。不过,一看吴屿喝的是highball,就直呼没意思,要了雪茄来。
      他还是老样子,不仅要纯饮,还要配雪茄。古巴高希露,阿贝乌干达,要的就是一个烟熏酒烈的强刺激。

      他看向吴屿,目光炯然,伸手搭上他肩膀:“陪我走一个。”
      他身居高位多年,严肃起来的时候,就显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肩膀上那手臂,也变得不容忽视。

      吴屿勾起一抹苦笑,知道躲不过,选了支大卫杜夫,搭配山崎威士忌,他还是觉得木质香气更怡人顺口些。

      威士忌得醒酒15分钟才能喝,他们等酒的时候,许锐问:“今天多喝两杯?”
      吴屿摇头:“就一杯吧,晚上回去还要开车。”

      许锐怒了:“这儿住一晚怎么了?委屈你了?比不上你的好山好水好风光?”
      这就是许锐的风格,直来直往,白刃红枪,刚毕业的小朋友可能被他吓到。

      但吴屿和他处这么久了,知道他这层嬉笑怒骂的皮下,是稳定强大而又固执的内核。许锐也许会情绪激动,但绝不会情绪化。
      吴屿语气平和,叹道:“明明是我单调无聊,比不上师兄你花团锦簇。”

      嘶,这小子,最爱绵里藏刀,一般人还以为他服软呢。
      许锐斜他一眼:“花团锦簇?你想说烈火烹油吧?”他停顿一下,“你听说了?”

      吴屿摇头:“师兄想多了,不过是些风言风语,当不得真。”

      他再小酌一口,微扬下巴。
      酒保知道,是要撤掉这杯highball,利落拿走,送上两小杯清口的黑咖啡。

      许锐喝一口咖啡,死小子,嘴真紧,难道他还会问他从谁那里听说的不成?
      不过这也是吴屿的好处,不然许锐也不会常找他。他捡着要点,把情况和吴屿说了。

      吴屿辞职后,由另一位执行董事老廖接手了M公司的项目,他认为值得投,极力说服了几位合伙人。

      在正式投资信息没出之前,M公司的创始人买通了老廖,以B轮价格引入了一个神秘股东,为他们俩代持8%的股份。
      这样,当尚维资本的C轮投资到位,公司估值上升,他们的这部分股份自然也会上涨。

      但今年尽调,审计发现神秘股东和他们有关联,不过是个代持方,这雷就炸了。
      按理说,尚维资本也吃了暗亏,但涉及自己的员工立场违背,就有苦难言。

      这事,把AB轮就进入的老股东也得罪了,隐瞒持股对旧股权也造成了稀释。
      老股东直接在群里开骂了,说必须全额返还,不然就公开此事。
      这批老股东也都是科技圈创投有头有脸的人物。

      尚维资本自己的执行董事出了问题,只能找合伙人出马,来劝劝老股东,稳稳局面。
      许锐资历深,被大家推举出来,处理此事。

      这事其实不复杂,几分钟也就说完了。只是许锐被气得不轻,心头憋着一股火。
      恰好酒醒好了,雪茄也一起上来了。

      许锐不再多说,迅速吸了一口酒,又猛吸一口雪茄。泥煤的凛冽,羊皮的腥膻,像夹着冰雹的劲风,劈头盖脸,横冲直撞。
      他拧着眉,似乎下一刻就要拎起酒瓶砸人,但随着一口烟气呼出,那些暴戾的分子也吐了个七七八八。

      吴屿举杯向许锐示意,浅浅喝了一口,待品到一丝檀木香气,才不徐不疾地举起右手,侧头吸一口。
      他神色清冷,总让人觉得,手指中间夹着的,合该是一支万宝龙钢笔。
      乳白烟气被刻意放慢的吐息扯成半透白纱,模糊了他的眉目。

      他们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喝酒,抽茄,各有各的节奏,偶尔对视,直到烟缸半满,酒杯半空。

      许锐吐着烟圈,恨恨道:“你当年跟我提过,觉得他们创始人不稳定,还真让你小子给说中了。”
      吴屿手指轻弹,烟灰簌簌落下:“还是有上市希望。”

      许锐喝得快,他把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喉咙灼热:“那也得先摆平眼前这摊烂事。”
      吴屿笑了:“师兄,你醉了,说反了。”

      许锐也不反驳,把杯子拍桌上:“我不醉,能接这烂尾楼。”
      吴屿啜一口酒:“有上市这根高枝吊着,这楼能封顶。大家都是人。”

      其实两个人都清楚,这里面虽然有立场违背、职业不端的问题,但商场上,所有的道德问题归根到底都是经济问题,在金融圈尤其是。
      现在老股东闹起来,难道是为了让公司不上市?还不是看着它能上市,才更要掰扯股权分配吗?

      许锐就是看不得他这副超凡脱俗的劲儿,干脆给他一记肘击:“对,我们都是俗人,就你成仙了,现在逍遥得很。”

      这一下不算重但也绝不轻,吴屿疼得失去表情管理:“师兄!”
      他深呼吸几下,才缓过肋间的疼痛。
      “你这火气,可千万别带去北京。我怕呀,回头嫂子得去局里捞你。”

      “去你的!”许锐笑骂:“他们找我,不就是看我最能拉得下这张脸。”
      吴屿笑了:“明明是你面子最大,老老少少都卖你几分人情。”

      这句恭维让许锐好受了几分,算这小子还有良心。
      他们共同工作四年,也确实性情相投,共事愉快。

      许锐很看好这个师弟,他有野心、有决断、沉得住气。最关键的,他有底线、有原则、有人情味,不像有些人,被声色名利弄成了衣冠禽兽。
      任何圈子,能走远的人,也一定得有道德底线,才能吸引优秀的人和你一起共事。
      本来,许锐以为,再过几年,吴屿会成为公司最年轻的合伙人。只可惜,月有阴晴,事无万全。

      许锐还要添酒,吴屿拦了,叫了杯苏打水来。
      许锐慢慢喝了半杯水,拿着杯子把玩。
      吴屿按着自己节奏,缓缓把酒喝完,恰好雪茄也抽尽了。

      他抬头,许锐正盯着他:“吴屿,考虑回来吗?我们深圳也有办公室,我可以给你在广州开个办公室,VP以下的人你挑,组个团队。你完全可以周末回家,兼顾家人。”

      吴屿心情复杂,他知道,许锐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这个提议,对他并非毫无诱惑力。
      风投是对判断力和前瞻性最大的考验,十投九空,但项目一但成功,成就感也巨大——能帮助造梦者成功,是会上瘾的。
      吴屿一度以为,那就是他的人生主线。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
      工作带给过他很多,金钱、地位、人脉、成就感,那时候他以为成功触手可及,每年都很少休假、很少回家。
      再多拼一年,再有一次升职,他可以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以后,等阿爸退休了,等他升合伙人了,等时间更自由了,等……
      可惜,没有“以后”。
      他想象中的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他给他们的现实,是少得可怜的通话时间,回家但还在加班的漫不经心的陪伴。
      而父母永远笑着说,“没事,别耽误工作。”
      他暂时还想不了“以后”,他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他现在还不敢想。

      看他这表情,许锐叹口气,也就不说什么了。
      人啊,都得靠自己想通。这个小师弟,看着成了逍遥散人,但心事,其实更重了。

      他拍拍他的肩膀,说:“有事记得找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没事也行。”
      吴屿跟他重重握手,把另一只手也搭上去:“谢谢师兄。”

      他下楼去,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广州确实更热,也更充满活力。
      他松了一下领带,抬腕看了下时间,比预计的早了些。
      于是他打车去白天鹅,买了点拿破仑和萨其马。毕竟出来一趟,该带点手信回去。

      吴屿回到寨里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
      阵雨把石板洗得干净,初四的月牙细弱,薄光打在窄巷里,泛起一层青蒙蒙的光。

      他猜想,向真她们应该回来了,上前敲门。
      意外地,来开门的不是胡琳,竟是向真。

      她盯着他,没说话。
      他也是一愣,低声说:“有事去了趟广州,带了些甜点。”

      他举起左手的袋子递给她。
      向真接过了,但神色有些古怪,一直盯着他看。

      他一下想起,下午抽过雪茄,不知烟味散掉没有,他疑心她是不喜欢这烟味,退开一步。
      向真说了句谢谢,呆了几秒,啪一下把门关上了。

      吴屿愣在门口,他本想解释一句的,但她已经关了门。
      他抬手闻了下袖口,果然还有烟味。

      以后——他突然停住了念头,没什么以后了。
      反正后天,她们就要离开了,再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他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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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预收:《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9月底开,专栏可戳 重生回来,沉默前夫那时还是恋爱脑。 算法女博士:分手! 医学男博士:她肯定是病了不想拖累我。 梁思宇求婚日诸事不顺,被断崖式分手。 她高烧晕倒,偷偷去做检查,不敢坐飞机。 医学博士四年级的他,连夜重读《精神障碍诊断手册》。 没关系,他会一直爱她,引导她去接受治疗。 过程要小心点,别引起她警觉。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