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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撷春诡变惊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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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姽婳走进光幕,被带到了他们掌门跟前。
她最终还是没有下杀手,放过了围殴她的众人,扬言要见花不谢。众人打又打不过,拿又拿不下,但他们对自家掌门可是尊崇备至,都觉得她这是要自寻死路,于是并未阻挠,径直领着花姽婳进入了撷春山的根本重地。
花姽婳一路张望,光幕后面的景致和外面截然不同,居然是一大片水纹荡漾的碧波,深不见底,一眼望出去,根本看不到岸。表面看起来和湖泊很像,可由于无边无际,更像汪洋大海,只不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浪涛而已。
一道薄如蝉翼的光幕,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花姽婳倒抽凉气,她说什么也想不到传说中的撷春山竟然是一片海。而这,原本也应该是她的家。
碧海蓝天之下,矗立着无数岛屿,漂浮在海面之上,似乎崭新如初建,又似乎从根骨以来就已经存在。
花姽婳低头一看,脚下踩着一头巨大的老鼋,正驮着众人在水上飞速前行。她有点分不清眼前所见是法术制造的幻象还是真实的世界,弯腰伸手往水中一抄,哗啦声响,清澈的海水才指尖流走了。
看来一切都是真的,这里多半是大神通者开辟的洞天。外面那层光幕不仅起到防护作用,同时也是一扇隔绝的门。
老鼋将众人送到最大的那座海岛旁边,上岸之后,众人分花拂柳,来到一大片屋宇建筑群里。瘦竹竿和胖圆脸又命众人押送着花姽婳走到构建最高,规模最大的那栋楼阁之前。
再接着,便见到了花不谢。
他坐在一个亭子中悠闲地弹着琴,琴声婉转悠扬。花姽婳未见其人,先闻琴声,明明十分悦耳,她却听得十分烦躁。
她现在最期待最想见的是弹琴之人。
可那亭台四周挂满纱幔,随风飘扬,遮住了亭内人的身形外貌。花姽婳眯着眼睛观望,也只能看见一片白花花的衣角。
不知怎的,花姽婳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伸手一摸,原来已经泪盈于睫。
胖圆脸上前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掌门 ,又禀报了几句,声称自己抓住了诡变帝姬的鹰犬。
因为方才那一战,这些人对花姽婳十分忌惮,不敢分散人手去料理那几个被她撂倒的黑衣大汉,所以他们现在抓进来的其实只有花姽婳一个。
所以胖圆脸口中所谓诡变帝姬的鹰犬,指的就是她?
“够了。在你家掌门跟前,你放着那些真正的鹰犬不管,却对着我胡说八道,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花姽婳脸色阴沉的瞪了那胖圆脸一眼。此人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从第一次见他开始,他就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从始至终不曾开口说一句话,进了光幕一趟后出来,第一句就是叫人对付她。
“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她跟胖圆脸初次见面,当然无冤无仇,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花姽婳忽然想起江氏三人,他们将自己认成了那个叫明心湖的,那么胖圆脸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而刚好他跟明心湖有过节,所以特意针对自己?
不等胖圆脸给她答疑解惑,小亭中琴声骤然止息,花不谢开口了。
“放肆。”
花姽婳愕然了片刻,自嘲的笑了:“我放肆?你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别放肆?”
不过须臾间她就释然了。
虽然是有那么一层关系,但一开始就是他和她主动将这份血缘抛弃,那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如今已经稀薄如水,是什么态度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花姽婳来这里的初衷是想看看他们,再看看能否为自己找个容身之所,但只这么一句话,她便知道已经不可能了,她这回还是来错了地方。
不过下一瞬,她就把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臂拨开纱幔,花不谢从亭子里站了出来。当看清她的模样时,花姽婳看得一怔。
亭中人穿金戴银,披的是一身十分华贵精秀的白袍子,袖口衣角都镶着金边,充满了富贵有钱的味道。
这让花姽婳心头更不爽了。
撷春山这么富有,她却一直在万里之巅过着拮据穷苦日子,好不容易挣的银子都拿去买修练所用的物资了,平时只能吃些粗茶淡饭,清贫如洗。
明明是大热天气,但花不谢却似乎还觉得很冷,外面套了一件貂绒缝成的大氅。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脸和五官都生得稚嫩清秀,头上戴着紫金发冠,长长马尾梳得整整齐齐,顶多也就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看起来比花姽婳还小。
她只觉得匪夷所思,睁着牛眼问:“你,你是花不谢?不会是被人冒充的吧……”
“大胆!”花不谢眉毛倒竖,显然是怒了:“你一个小喽啰,在本座面前放肆就算了,居然还敢质疑本座的身份,你爹娘没教过你话不能乱讲吗?”
花姽婳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爹娘还真没教过。”笑完她就板起脸色,正儿八经的问:“我要你明确的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撷春山掌门?”
花不谢将双手背在后面,傲然道:“本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撷春山唯一的掌门人,花不谢大侠是也。一般人只有跪着才配跟我说话,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站这么大半天,你不要命了?”
原来真的是他。花姽婳一言不发,缓步上前,胖圆脸也喊了声大胆,过来阻拦,花姽婳随手将他甩飞,走到离花不谢一丈之前停下,向他上下打量。
花不谢被她复杂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皱眉问道:“你为何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还有,我叫你跪下,你没听见吗?”
花姽婳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他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相差太远,忍不住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花不谢好像有点生气:“本座的年龄,是你能随便探听的吗?给我跪下!”
虽然他看起来年纪比她小不少,但花姽婳仍然有种眼前站着的其实是个肥胖邋遢中年大汉的错觉。
“掌门大人。”花姽婳喊他,眨了眨眼睛:“你有没有觉得,我很眼熟,像不像似曾相识,在某年某月见过的样子?”
花不谢向她瞪了一眼,撇嘴道:“没有,本座与诡变帝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花姽婳叹了口气:“我和诡变帝姬没有任何关系,刚才他们的人来犯,被我发现了。你的弟子出门的时候差点被他们砍死,是我出手救的人。就算你拉不下脸说声多谢,至少也该以礼相待吧?”
“你救的人?”他嘴角冷笑,显然并不相信:“呵呵想用这种办法混进我撷春山,你未免太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吧,你以为我有那么笨,会中你们的诡计?”
“什么诡计不诡计的。”花姽婳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向后面的瘦竹竿一指:“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不信你问他。”
花不谢却认定了自己的看法:“不需要问,我已经识破了。不得不说,你们的手段确实很高明,只可惜你们的对手是我,我的慧眼比任何伎俩都要高明。”
他一脸桀骜的模样,看得花姽婳心中本就不多的一点好感也全部荡然无存。
“以前,我在心中将你想象过千百遍,各种各样的性格脾气都幻想过,却从没料到,你居然是这个样子,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她原本以为这番话必定会将对方激怒,哪知花不谢一听,居然睁大眼睛,一脸好奇的问:“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对我崇敬已久是吧,那在你心目中,我是什么样的?”
花姽婳如实说道:“我以为你可能会脾气冷漠,性格孤僻,又或者开朗豪爽,精明干练……”
“哈哈哈哈!”花不谢一听就开怀大笑,一边笑还一边给自己鼓掌:“算你有见识,本座身为撷春山掌门人,必须是爽朗干练,英雄豪杰。”
花姽婳翻了一个瞳孔朝天的大白眼,无言以对。
这种自以为是又自作聪明的家伙,他是怎么弹出刚才那悠扬婉转的琴声的?
“这样吧。”花不谢没有发现她眼底的鄙夷,终于笑完了,得意洋洋的道:“看在你如此有眼力劲儿的份上,只要你和诡变帝姬断绝关系,对本座俯首称臣,今后加入撷春山,永远效忠本座,我就饶你不死,你看怎么样?”
身旁一群门人喊了一声,似乎想要劝他此举不行,被花不谢举手制止了。
花姽婳正色道:“我刚才就说了,我和诡变帝姬没有任何关系,不需要断绝。其次,方才在外头我把那些黑衣人拦在外面,已经算是对你表过忠心了。”
被她一掌打飞的胖圆脸此刻又扶着屁股走上来叫嚣:“掌门,别听她胡说八道,这女人狡猾多端,她的目的就是想混进来做内应,万万留不得,还是杀了最好。”
花姽婳喝道:“你这人是不是瞎?”
花不谢原本已经缓和的脸色成功被再次激怒,他紧紧盯着花姽婳:“够了,你既然不承认,那我就没有留你的必要了。来人,将她拉下去,废掉修为。”
胖圆脸面上带了喜色,花姽婳看在眼里,奇道:“你跟我有仇吗?我被处罚,你就这么高兴?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胖圆脸立刻将高兴得表情收起:“诡变帝姬要对我撷春山不利,你是她派来的奸细,你被废掉,她的计谋就无法得逞了,当然是好事一桩。”
花姽婳不耐烦的道:“谁告诉你我是诡变帝姬派来的?刚才我和她的人打得热火朝天,你没看见吗?”
胖圆脸说道:“那不过是你们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想让掌门感激你,邀你作客,然后你就顺理成章的留下来,和那些黑衣人里应外合,想瓦解我撷春山。幸好掌门洞若观火,识破了你们的诡计,哼哼。”
花姽婳再次翻了个白眼:“你们的想法真是丰富,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花不谢向他那帮徒子徒孙挥了挥手:“还等什么,把她带下去。”
众人一拥而上,花姽婳眸色一寒,正要反抗,亭子里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且慢。”
一只纤细白皙的玉腕撩开纱幔,声音的主人缓步出来,站到了花不谢身旁。
一见到那个人,花不谢顿时满眼堆笑,像看见宝似的扑了过去,和她低声耳语着什么。
下方众门人见了,都低声敬礼:“见过方掌座。”
方掌座?
听到这个称呼,花姽婳心中如受雷击,侧目向那个人看过去。
那个人椭圆面庞,珠圆玉润,一脸福相,和她记忆中的方燕妮相差不大,只是看起来年轻许多。
这就是她那传说中的娘。
她笑盈盈的望着花姽婳,对花不谢说道:“师兄,我看这位姑娘应该不是极恶之人,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从轻发落。”
花姽婳突然想起,此刻是在一千三百年后,他们两个应该还没有成亲才对,如今的关系只是同门师兄妹,并非夫妻。
但看样子花不谢却对她十分倾慕,一副千依百顺的形容,就算此刻不是夫妻,看来不久之后也该是了。
只听花不谢也笑眯眯的道:“好,师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过是个小喽啰而已,饶了就饶了。”
方燕妮在撷春山门人中似乎格外受人爱戴,她为敌方人求情,底下居然没人反对。
她走到花姽婳跟前,笑道:“明姑娘你好。”
花姽婳心底喟叹。
她还以为她是认出了自己,原来又是一个认错人的。
望着她笑语嫣然,和蔼可亲的脸,她很想开口喊一声娘,费劲忍住了。
那边花不谢问道:“师妹,你认识她?”
方燕妮点头说道:“虽然我和明姑娘素不相识,但我那天在外面看到过她的肖像,作画师傅的手艺很巧,简直跟她本人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的,她便是香进山的少主夫人。我们都知道,香进山是名门正派,绝对不可能和诡变帝姬同流合污的。”
花不谢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花姽婳望着方燕妮,很想解释自己其实并非那什么明姑娘。
虽然她向来相信清者自清,对于旁人的污蔑她一般是不屑辩解的,只要他们奈何不了自己,便不必放在心上,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不能说实话,那么她在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没有身份、没有来历、没有姓名,总之就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唯有用这个身份才能证明她的无辜,真是荒谬又可笑。
方燕妮向花姽婳歉然道:“明姑娘,真是对不住了,都是底下的弟子有眼无珠,才生出这场误会,我代他们向你赔个不是,请你千万不要见怪。”
花姽婳勉强笑了一笑:“无妨,既然说开了,那就没事了。”
“明姑娘大度。”方燕妮亲切的拉起她的手:“来者是客,就请你在撷春山多住几天,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算是赔罪。”
花姽婳当然求之不得。
花不谢重新派人将外面那几个被花姽婳打倒的黑衣人带到岛上,一通盘问,结果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过这些事当然不用花姽婳去操心,她就这么在岛上住了两天,尽情领略撷春山的风光。
过去的二十年,她一直住在万里之巅那荒山野岭之中,从来没见过海,这次算是大开眼界了。不仅大开眼界,还能大饱口福,吃不完的海产鲜味,她觉得以前错过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她问方燕妮:“这里明明是海域,为什么要叫撷春山呢?”
方燕妮笑得很温柔:“原本就是一大片山林的,是开山祖师用移山填海之法打造成了如今的样子,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还都没进撷春山。”
花姽婳顺着话头继续问:“那你进撷春山多久了?”
方燕妮仿佛陷入了回忆中:“我是孤儿,自幼被师父收留,是在撷春山长大的。我幼年时磕伤过脸,毁了容,变成了一个丑八怪,所有同门都排挤我,嘲讽我,只有师兄他从来没在意过我的容貌,还说一个人只有心里美才是真的美。如果心思恶毒,善妒,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是丑八婆。”她越说越高兴,渐渐的喜笑颜开。
她提到师兄两个字时,眼睛里发出耀眼的光。花姽婳知道她的那个师兄就是自己的老父亲,喃喃道:“想不到花不谢看起来不太靠谱,居然有着不以貌取人这个优点。”
方燕妮咦了一声:“我在这一辈的排名比较底,上面还有很多师兄,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掌门?”
花姽婳笑得合不拢嘴:“我当然知道了,刚才花不谢看你的时候,一副呵护备至的样子,不是他还能是谁?我不仅知道你们两厢情愿,而且过不久就会喜结连理。”
方燕妮俏脸晕红:“明姑娘真是说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一天很快就会到了。”花姽婳又问道:“你方才说你曾经不小心破了相,但是现在已经好了,是花不谢想办法替你治好的吗?”
方燕妮红着脸点头:“是啊,他费尽千辛万苦为我找来良药,才让我没留疤,他待我确实是极好的。”
既然极好,为什么生了小孩之后要把孩子送人?送人就算了,还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二十年不闻不问。
花姽婳有点纳闷,开口问道:“如果你们成了婚,是不是不打算要孩子?”
方燕妮瞪眼看她,眼中写满震惊。花姽婳立刻察觉自己现在于她而言毕竟只是个才见一面的外人,问得过于唐突了,忙道:“啊,我只是纯属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冒昧之处,请掌座海涵。”
方燕妮笑道:“没关系,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花姽婳心想,怎么能不感兴趣呢,偌大的修为,只怕没人会比我更感兴趣了。
方燕妮苦笑道:“不怕明姑娘笑话,这也正是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我喜欢掌门师兄,也想为他传宗接代,延续血脉,可我以前得了一种病,虽然痊愈了,可也留下来非常严重的后遗症,导致我如今不孕不育,今后只怕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花姽婳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
开什么玩笑,她生不出孩子,那,那自己是怎么来的?
她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方燕妮拉了拉她衣袖:“你怎么了?我说的是我自己,你怎么也吓成这样?”
花姽婳一脸落寞:“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无法生孕,那我到底是谁?”
“啊?”方燕妮张大嘴巴: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没法怀孕跟你有什么关系?”
花姽婳努力收敛表情,沉声道:“我只是觉得可惜,方掌座你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病,就算花掌门仍然爱你如初,人生中也难免会有遗憾。”
方燕妮只是苦笑,没有再往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了。花姽婳也心事重重,有气无力的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既然方燕妮无法生孕,那么自己从何而来?
唯一能确定的是,方燕妮绝对不是她娘。
那花不谢是她亲爹吗?
这两个人会不会跟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花姽婳抓着两只螃蟹,一边啃一边想入非非,越想心中的恐慌便越多,越多她偏偏就越想要琢磨出个究竟。
一个荒诞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不,或许花不谢确实是她亲爹,或许他此刻还不知方燕妮得了不孕不育的病,毕竟兹事体大,方燕妮很有可能选择隐瞒。一定是因为他们成婚之后,多年无嗣,才让花不谢逐渐起疑,说不定他是为了后继有人,所以才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然后生下自己,但他又怕东窗事发后,影响夫妻感情,加上自己是个女孩,没讨到他的喜欢,但又因为毕竟是亲生骨肉,直接掐死下不了手,所以才将自己送到别的地方……
花姽婳觉得,自己的脑海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上演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戏。情节实在过于离谱,连忙狂抓头发,终止它继续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