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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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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是件痛苦的事情,尤其对她来说。
陈露翻着堪称天书的课本,刚洗澡换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她该怎么做?陈露抬手撑鼻梁上的眼镜,戴的时间太久上面隐隐作痛。
她又翻了一页课本,上面是大大的几个函数图像,看得陈露毛骨悚然。
之前不学的时候单纯认为只是简简单单的弧线图形,没想到还有各种各样的字母和公式。
陈露无数次闪过想要放弃的念头,大不了就是被叫家长,她以前又不是没被叫过。
可真要破罐子破摔时,她又不免想起小学被老师叫家长的爸爸失望的目光。
那时她读四年级。
语文老师是学校新招上来的,有丰富的教学经验,骂起人来直接带脏话,连带父母也是不在话下。
除了班里成绩好的同学,其余的或多或少遭受过她的“鞭策”。
“你一直是这学校的吗?”
夏日炎炎,下午的太阳灼痛她看向老师的目光。
“我,我是。”陈露低下头。
“那你的汉语拼音怎么这么差,一个都没对,答的是什么?垃圾吗?你家长不叫你吗?我真不敢相信你是这个学校的,你以前的语文老师都不管你吗?”语文老师把手里拽皱的卷子摔在她的脸上。
锋利无比的纸张划过她的脸颊,刺激出她的眼泪。
语文老师的眼里全是嫌恶,语调尖锐大声:“哭什么哭!考成这样还有脸哭,看到卷子掉地下不会捡起来吗!学习学不成还不会做人了!”临走时,她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向坐在她座位旁边的女同学,“每天中午盯她读字典!”
陈露哭着捡起地上被穿高跟鞋的语文老师绞成两半卷子,转身,班上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扫荡。
那时起,班里的同学见到她和其他班里的人说话都会异口同声道:“你怎么还跟她玩啊,她成绩这么差。”
往后的几天,女同学听从语文老师的吩咐在下午上课前要求她读字典。
陈露认识上面的字,也会读,可她的自尊心没法让她在女同学的眼底下读,嘴唇嚅动半天也没有发出半节音。
要是她知道后面的结果,陈露一定会摒弃掉无用的自尊心,大声朗读。
因为过不了多久,女同学就告知她:“你爸爸来了,还哭了。”
小小的人,小小的嘴巴,血腥的话语。
这一刻陈露苍白无色,面前人的得意和看热闹的快意目光刺痛了陈露的全身肌肤、全身器官。
她恨透了坐在办公室里的语文老师,恨她因为成绩,因为拼音肆无忌惮地打压贬低她。
可她最厌恶的还是她自己的不思进取。
等回到家里,爸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比往常更早地叫她起床上学。
过往虽是过往,痕迹却还在身上。
陈露抬手抹去滑落的眼泪,忍着屁股想要逃离凳子的冲动低头看她无法理解的数学函数。
成绩提升得很慢,尤其是数学和英语,它们就像两座铁山,她无论怎么挖掘都倒腾不出一粒沙。
从讲台上下来。
陈露坐在位子上从头到尾都不敢抬头,只因为她听写只听出一个,其他三人都写的满满一板,唯独她除了刚开始的stone,其余的只有序号,从二写到二十,就像她写的单词意思一样又臭又硬,有难看。
英语老师拿粉笔兹过黑板的声音犹如刽子手预备砍下犯罪者头颅的前奏,而她就和犯罪者一样闭着眼浑身战栗等待刀口的落下。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陈露抬头,黑板上除了她的那一块,其他的都有痕迹。
和英语老师相视的瞬间,陈露见到了那底下的淡漠。
没有任何老师会在意一个成绩差的学生,这是她从上学起就知道的事情。
可她是情绪的奴隶,哪怕一直默默地在心里说着不用在意,不用在意的,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做到不在意。
陈露无时无刻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等上了初三,成绩勉强看得上去,陈露努力把她自己挤进年级前两百名。
初三的课程和之前的又不一样了,在几门课程里多添上了化学,要背的东西更多了。
或许是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陈露和以前相处还好的同学渐渐远离,甚至到了见面都要考虑要不要打招呼的程度。
她开始孑然一身,不去交朋友,不去说多余的话,跟班里的同学每天来回也不过是早上好,中午好,明天见。
“给。”
卷子从前面传下来,陈露接过,看了一眼姓名,确定不是自己的这才继续往下传。
好的卷子干净漂亮,坏的卷子潦草刺眼。
陈露等到了自己的卷子,同桌探头瞧,叹了一声:“你这批注也太多了吧,看来你这次又没考好。”
大概是初升高的关键点,即使各科试卷会在网上阅卷,可私下老师们都会拿着各班的卷子在用红笔批注,查缺补漏,提示答题不完善的同学。
陈露低头,前几天胡乱剪短的发丝黏在她的嘴角,她抬手把它别在耳后:“确实,这次又没考好。”
陈露不知道她从容不迫的样子能不能消减同桌窥视的欲望。
明明大家都知道要尊重隐私,可正因为是隐私,人的窥视欲望才会更大。
所有人都希望做万物的主宰,做上帝的眼睛。
陈露只能小心翼翼地走到她在校园里的秘密基地。
其实这个地方也不算隐秘,只是她胆子比较大,喜欢在晚自习的空档里借上厕所的名义跑到教学楼后面。
那里角落处有个歪脖子大树,那里黑黑的,路灯不会照进里面,人站在里面就等于融进了大树里。
南方春末的天气和夏季毫无二致。
教室里开着空调,教室外的大箱子发出嗡嗡嗡的声响,靠近了还会被热气侵袭,糊一身的燥热。
陈露面对大树展开她藏进校服口袋里的卷子,上面有着明显的几道整齐划痕。
她低头凑近,可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忽然是想到什么,陈露四周张望,见没人悄咪咪地从口袋里拿出还没巴掌大的蓝色小巧电筒。
正要对上她卷子,有人发出响亮的似炮仗的叫声:“哇,有人在那玩手机。”
手脚永远比意识快。
陈露都没想那发出怪叫的人是不是再说她,就抱卷子跑开,没瞧发出怪叫的人是谁。
回到教室,讲台上的老师和本该写作业的同学用惊异的目光看自己。
陈露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
一个本该从厕所回来的人怀里抓着几张破烂卷子,头发更是没型。
她的歪脖子大树也不再是秘密。
为保证体育考试大家都有好成绩,初三上午的第二节课下课都要分批在各自的区域里,由班主任带领完成跑操和立定跳远。
这两样陈露只能得到个良好,满分对她来说比较困难。
全神贯注,一门心思地盯着跑道上象征优秀的那道黑色粗线,陈露用力一跳,只能将将脚踩在线上。
还是没有满分,她心道。
站起身,目光游移,她发现一直朝这方向看的几个男生。
陈露皱眉,旁边的女生似乎也发现,对她旁边的女生道:
“嗳,你看那是谁!”
“我不认识。”
“二一班的张耀光,我跟你说过的啊,长得很帅,成绩也很厉害,年级前几呢!”
“那又不关我的事。”
“哎,我喜欢啊。”
“......”
陈露撇脸,往后走几步,她不是想有意听别人的谈话,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人一说话她就会去捕捉那人的对话并记下。
回教室的路上,陈露落后人群,低头看还没翻完的单词本。
“同学,陈露同学。”
陌生的嗓音唤她的名字。
陈露停下,循声看去。
是刚刚谈起的人,张耀光。
张耀光身高优越,一头短碎发,脸带跑步后的红晕。
张耀光抿了抿嘴唇,心脏震得发疼。面前的女生戴着堪称土气的黑框眼镜,从她微眯起的眼睛可以看出她的近视程度不低,在有些厚重的镜片下她的眼睛比实际的要小上许多。
他脑里不禁闪现第一次看见她的情景,呆呆的,举着奖状小心翼翼从升旗台下来的场景。
陈露以为张耀光有什么要紧事,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不想发现他眼底的笑意,明目张胆的,让她怒不可遏。
“我是哪里很好笑吗?”陈露咬咬牙,极力克制内心的怒火。
张耀光人如其名,笑容刺眼极了。
“我是来道歉的。”他说。
陈露愣住,没吭声。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张耀光说,“有次晚自习我和朋友从教学楼后面经过,看到一道白光,当时我和朋友没脑子直接喊出来,把你吓一跳。”
“哦,是吗?”陈露扯了扯嘴角,后退几步,“我都不记得了,你找的人不是我。”
“怎么会不是你!”张耀光身后窜出一个人。
那人张开掌心,上面赫然是一张带有她名字的小纸张。
从纸张的残缺和材质,陈露一眼就认出是她卷子丢失的那一块。
“看,这是我们那天从树下捡到的。”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