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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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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踏入午门便有一个着装齐整的小太监踏着碎步走来,见到兰亭有些欣喜,行了一礼:“左丞相,您终于来了。”
兰亭微笑看着小太监,虽不明她与其关系,还是本能地回礼道,“近来朝中没什么大事吧?”
小太监迟疑了下,还是摇头,恭敬道,“回大人,近来朝中安好。”
兰亭还是微笑,没有多言,只是挥手以示小太监带路,小太监低眉往前,手上握着金纱包裹的灯笼,柔和如水的灯光从金纱中流泻出来,宛如从温润上好的夜光宝石中精细筛选出来的亮光。
她冷眼看着小太监一边恭敬地带路,一边熟练地打理各处涌来的官员关系,按雪之的消息,她身为左丞相,应该有更多的官员来打理关系之类的。可是真正来问候她的,却是寥寥几人。
兰亭开始有些不解,后来也就释然了,其实说白了,左丞相也就是一个辅助右丞相的官职,处理得不好,可能会永不翻身。
那小太监明显是右相的人,今日来也可能是来试探她,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今日来或许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示威。
也不知道是不是右相的意思,还是仅次于右相的掌权人发出的指令。
如果是右相的意思,那么这个试探或许有些深意,重要的不是这个试探,而是这个所指之意。
当然,如果是仅次于右相的掌权人,或者是其他人,那么第一,就是自作聪明地揣测主人的意思,第二,便是护主心切。
这些只是猜测而已,她又不是会掐算的大仙,不可能尽然全对,但是猜中其中一二,她还是有把握的。
现在,只有见到右相,她才能证明她的猜测对了几分。
她只能寄托正确率少得可怜的,“貌由心生”这句话。
慢慢地吸了口面前微冷的空气,她顿时感觉心中的压力减缓不少,当走到朝拜的正阳殿时,她原本紧张的心情却忽然轻松起来。
在左边站定,她按照雪之的说法,绷紧面部,毫无表情地看着群臣。
目光所及之处,有些心虚的大臣微微垂眸,眼观心不语。
她心中有些微微的愉悦,毕竟情况还是没有她预设的坏,有些积威就足够了,也不至于会有他人踩到她的头上的事情,也可以算作是,她的生命安全有了些保障。
就在兰亭兀自庆幸之时,百官忽然一齐低头,朝廷上下顿时弥漫一种紧张的气氛。
她下意识地瞥了眼旁边的御史大夫,见他的神色也有些难堪,但是大抵还是从容淡定。
兰亭不禁有些微微好奇,来者何人?
来者一袭黑袍,与她同样的官服,只不过他的官服貌似更精致,绣纹也似呼之欲出。宽大的衣袖盖住了他略略清瘦的身架,远远望去,只觉得,来者给人一种沉静优雅的感觉,仿佛精致描绘的水墨山画。
他步伐稳重,有条不紊,眼眸扫过之处,皆是低眉。
待他望向兰亭时,脚步微顿,轻轻颌了下首,然后站定于右边。
兰亭微愣住,半响才反应过来。
那并不是特别美丽精致的五官,甚至说只是有些过于清秀,但是所有繁华沉浮,所有的清淡飘渺,所有的秀丽清雅似乎都汇于那双眼眸。
那双眼眸所露出的神色,乃是洞察一切,凌驾一切的光芒。
让人不自觉地对他俯首称臣。
兰亭就算是再自持于冷静,也忍不住微微发呆。
他站于她的旁边,位于百官之首,也就是说,他就是右相。
多么庞大的对手,庞大到,只是浅淡的一眼,就让她差点缴械投降。
但是兰亭还是迅速地冷静下来,脑子里还残留着些许茫然,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皇帝。
只是因为一眼微微发呆,她居然就把皇帝都晾在了一边?
不管如何,主掌生杀大权的最终还是皇帝。于是兰亭转回心思,看向皇帝,这一看,她不禁面露愕色。
皇帝如果到现在都还没露出愠色,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第二就是当面不好发作。
可是,无论是那种可能,也不会是这种可能。
皇帝目测年龄约莫十五六岁,还是一个端正清秀的少年,按理说,这个年纪当上皇帝的话,一般都是才华横溢,处世之道有独特之处。
可是,这个少年看起来有三分软弱,七分温吞,好像只是秦淮河上一个随口吟诗的翩翩公子,而不是治理国家的皇帝。
皇帝瞥见兰亭探究的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望向右相,眼眸中带着些求救的意味。
兰亭看着,差点冷笑出声,只是理智提醒着她不能这样做。
情势她约莫已经知道了两三分,这皇帝便如她,都是傀儡。
她是雪之的傀儡,而皇帝,则是右相的傀儡。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而是,她还没看见如此明目张胆的,虽然右相不说,但是皇帝那一眼神便足以证明一切。
右相丝毫不慌张,只是微微笑着,如闲庭散步般的语气:“诸位有何要事上奏?”
百官们都忐忑地望了左右一眼,在前几排,一位官袍绯红,绣纹云雁的男子上前,有些散漫地微笑了下,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
皇帝定了定心神,望向右相,后者则是一脸微笑地点头,他这才放心道,“爱卿请讲。”
男子微微蹙了蹙眉,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放弃了当堂进谏,而是从袖口拿出一个金线缠绕的精致奏折,恭敬地举于头顶。
皇帝有些迟疑,还是挥了挥手意示旁边的御史下去接过。
御史笔直地下阶,有礼地接过奏折,随后在右相旁边站定,将奏折交予他。
右相也丝毫不避讳,当着群臣的面,就优雅地打开了奏折,详读起来。
兰亭再看那男子的脸色时,已然苍白。
右相微笑着读完了奏折,然后抬眸看向男子。
那一眼,剥丝抽茧之后,只是冰冷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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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野史云:
青衣谏帝,右相截之,详读,无言回其也。
数日后,其死于非命,死因数人测之,朝堂顿时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