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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醒衾中,风起帷后 ...

  •   她第一次穿越,是在溺水时。
      窒息感如浪潮自肺腑翻卷而上,意识沉入深渊。她本以为这是死亡,却在下一刻骤然睁眼,惊醒于人声鼎沸。
      “桉楠刺驾,证据确凿。念其身份特殊,暂缓处置,候殿下示下。”
      冰冷如霜的声音划破耳膜。与此同时,一股杀意森然而至,仿佛数把刀齐刷刷抵在脖颈。
      桉楠猛地回神,只觉双膝跪地,手腕被捆,颈侧寒光闪烁。周遭是层层侍卫包围,甲胄森严,寒光映面,活似一场诛杀大典。
      她试图动一动手指,却在那一刻感受到,掌心上有一道割裂般的刺痛。
      她低头看去。
      这是一双很瘦的手,指骨修长,腕骨柔薄,关节带着隐约的红痕。皮肤偏白,却并非病态之白,而是那种“从未被阳光真正照过”的冷色肤质。她曾见过这样的色泽——在贵族圈养的陶瓷人偶身上。
      袖下臂弯有细细的淤青,带着缠绕的勒痕。再往下看,衣襟散落,腰腹间的肌肉不属于她,那是一种瘦削、清俊、近乎精致的轮廓感。
      她突然感到身后——那一处传来持续的钝痛,细微却扎实,似乎提醒她,这具身体曾经被迫承受的,无处反抗的事实。
      像一件被迫出演的戏服,留下了昨日的痕迹,却不知是谁在导演。
      桉楠低头凝视片刻,眸光渐冷,指腹缓缓收紧。
      “好一副人皮戏台。”
      她迅速接受了一个事实:她——穿进了一个正在“被处理”的男性刺客体内。
      而此刻,众目之下,这名刺客,正被冠以“企图刺杀摄政王”的罪名。
      她当然想喊、想骂、想质问天理到底算哪门子!
      可她比谁都明白——喊是没用的,骂是徒劳的,质问只会暴露你不清醒。
      她曾在片场被光打偏位,被当成“丑角”摆拍,被人误拿化学血浆泼了一身,换来的不是道歉,是一句:
      “你不是替身吗?站那儿就行了,别动。”
      她知道什么叫“你不是主角”,她也知道什么叫“主角下了,戏还得演”。
      所以这次她也没喊。
      哪怕她的喉咙被烟呛得发紧,哪怕她的脑子还混着血腥和雨声,她还是压下了颤意,只做了一件事——
      看人。
      看谁说话,看谁沉默,看谁在看她,看谁在等她说错。
      她要知道,她现在扮演的,到底是“死囚”,还是“弃子”,还是那种“看着可怜还值得玩一玩的宠物”。
      如果有得选,她不会演死的角色。
      她不是冷静。
      她是怕死,怕得太清楚了。
      ——
      耳边有步履轻响。
      桉楠微微抬眼,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懒懒从榻上起身,衣袍未束,墨发披散。那人步子不快,却稳得仿佛脚下藏刃,冷意随着他靠近一寸寸逼来。
      他未带刀,未着甲,单凭一身中衣与目光,就叫满室侍卫肃然无声。
      ——沈珩。
      她脑海中忽然闪现这个名字,不知从哪来的,却如铭刻般深刻。
      摄政王,掌中兵权、生杀予夺,朝堂上言出法随的实权之主。
      此刻,他来到她面前,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像在看一件“脏了”的物什,或者说——一只演砸的宠物。
      沈珩语气淡然:“谁的死士?” 他那双幽深似寒潭的眼,无情无喜,仿佛掠过一缕兴致,却又像是厌倦。
      他像在等她求饶。
      ——或者等她“承认”。
      她目光缓缓一转,看向案前那柄匕首。刀身薄长,恰落在她膝前一步之遥,似乎刚从她手中坠落。
      桉楠缓缓抬眸,盯着沈珩:“我若真是死士,殿下怎还站在这儿?”
      她指尖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唇边浮出一丝极浅的笑:
      “或者说,殿下运气太好,我手太笨?”
      她微微侧首,看了一眼那柄静静躺在那边的匕首。
      “可惜了,这刀……长得不算难看,死得也不够体面。”
      她这一连串话,说得冷静、干净,却句句带着刺。
      沈珩未说话,只将那盏酒放回桌面,目光沉了一寸。
      那一刻他是真的动了杀意——但也动了疑心。
      死士不会调侃生死,更不会拿“刺杀失败”来反问他。
      沈珩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不知是冷笑还是讽刺:“你刺我,我为何信你?”
      桉楠眼睫垂了垂,像在回想。
      良久,她轻声开口:“殿下连床都与我共过一张了……若信不过,那确实是我不够得宠。”
      她语气平平,不似撒娇,倒像是自嘲。语句末尾还带着一丝颤音,听来委屈,却叫人莫名发寒。
      沈珩的目光停在她脸上,眸色忽而一敛。
      他忽觉不对劲。
      这个人……不是桉楠。
      至少,不是他印象中那个“会为一个眼神而战战兢兢”的宠物。
      沈珩看着她,像在端详一个陌生的面具。他不说话,只将一盏温酒放回托盘中,指节轻叩杯沿。
      叩,叩,叩。
      声音不重,每一下都像是送葬的钟声,一下下打在桉楠心头上。
      桉楠却依旧跪着,神情不卑不亢,仿佛不是身陷囹圄之人,而是看一场“是否过审”的海选面试。
      ——
      殿内陷入了一瞬静默。
      床前那柄匕首还未被收起,若真刺杀,是谁留下这般拙劣的证据?
      杀意未散,众侍卫依旧刀未入鞘。只是那层压迫,在她话落之后,像雨前将起未起的风,被生生按下。
      桉楠没有动。她知道不能动。
      但她缓缓抬头,望着沈珩,一瞬不瞬,唇角微敛,神情乖顺却眼神清明,像极了演技派替身——台词不多,情绪够深。
      “若殿下仍疑我,可留我自辩。若不愿听我辩,那便请——直接取我性命。”
      她并未苦苦哀求,只把“主动认死”这一招,用得恰如其分。杀还是不杀,她交给沈珩决定,而她只演——一个识时务的“棋子”。
      沈珩神色未动,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
      这张脸,他认得。可这双眼,陌生得很。
      他像在评估一件“新奇的玩具”,是扔掉,还是看看能不能玩出花样。
      “留着。”
      侍卫面面相觑。
      沈珩却不再重复。他慢条斯理拢了衣袍,吩咐道:“禁闭听雨轩,三日不得外出。”
      说罢,他起身,目光掠过匕首一瞬,终是未再多看桉楠一眼,步出殿门。
      人影远去,地面寒意却未散。
      桉楠伏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个内侍离开,房门轻掩,帘外再无动静,她才缓缓抬头。
      掌心沁满细汗,唇角却翘得极轻。
      她知道,她赌对了。
      ——
      夜深,雨停,寝殿烛火摇曳。
      桉楠独坐床榻边,缓缓拢好身上破损的里衣。她撩起袖子看向手臂内侧,那道青紫的勒痕还在,原主曾经的挣扎,以及……挣不脱。
      她沉默地抚了一下,像在抚平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不远处,一面小铜镜搁在妆案上,斜斜地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她缓缓走过去,看着镜中那张脸。
      清俊冷白,唇色极淡,眼睫长却压着一层疲惫感。她轻轻眨了眨眼,又缓慢地抬手,描了描唇角——
      镜中自己的神情一点点收起笑意,只剩下眼底那一点冷色未散。
      她知道自己不是天选之人。
      她不是因为冷静才活下来,而是因为,她知道慌也没用。她在片场摔过,在替身光下熬过,在人生最狼狈时,学会了不吭声。
      只要不死,就有下一场戏。
      哪怕这场戏不是为她写的,她也能演出自己的台词。
      她垂下眼,掌心轻轻一握。
      ——
      帘外一阵轻响,霜杏低声道:“公子,夜茶到了。”
      桉楠应了一声:“放外间吧。”
      霜杏停顿片刻,轻声道:“殿下传话,说……公子明日不必早起。”
      她语调小心,仿佛还带着点揣测的微妙:“奴婢听说,今夜殿下险些遇刺,却未处置那人,反倒传了口信。”
      桉楠听懂了。
      她嘴角一挑:“殿下仁心。”
      仁心?她自己都差点笑了。
      她知道沈珩留她,不是因为信她,而是——好奇。
      疯子爱看戏,她就演给疯子看。等哪天疯子也信了,那她,便要站到台上。
      ——不是宠物,不是替身,是自己。
      就在她回身时,一封无名纸条悄然滑入帘底。纸极薄,只写了两个字:
      ——“西苑。”
      看来,还有人,不想她死得太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醒衾中,风起帷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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