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一文》安与猫

2、两个彼岸的归途

　　卢瑾爱钻巷子里的怪店。但这种店，店门常锁，锁后常空。

　　她蹲了四天。第五天，卷帘门擦着地皮掀开，老板指甲缝里塞着黑垢，正用锉刀磨一块兽骨。

　　店里堆着些不像此世的玩意，玻璃罐泡着三只眼的蜥蜴，铜盘刻满反着写的数字…..

　　不过她一眼就瞧中了最里头，搁着的那颗黑色水晶球，像一坨凝固的沥青。

　　“那是水宝宝。”老板头也不抬，“泡透才显形。”

　　卢瑾回家就拧开浴缸龙头。球沉底时“咚”地一响，像敲在空棺材上。她看了半天，水没变色，便关了灯。

　　睡到天亮，闹钟撕开梦境。卢瑾叼着牙刷推开浴室门，薄荷味的泡沫在嘴里炸开。

　　手指刚碰到浴帘，突然想起什么。

　　帘子拉开，一缸黑水撞进视线。她盯着浴缸看了会，水面死黑，映不出人脸。卢瑾伸手去搅，也闻不到半点味道。

　　手机在卧室催命，她也只好甩甩手，转身出门，水珠在瓷砖上溅出了几个黑点。

　　傍晚的公司电梯里，空调冷风直吹，卢瑾鼻子忽地发痒。她抬手一揉，却发现右手指节处，有一抹蓝。

　　这才想起，家里还有缸黑水。

　　到屋时，天黑了，就跟那黑水一样。卢瑾刚蹬掉鞋，正要按亮玄关的灯，忽地瞥见厕所门缝里透出一抹光。

　　她怔了怔，啪地打开灯走过去查看。

　　一切如常。但水变得清透，先前的浓黑像从未存在过。

　　“难道是眼花了？”她喃喃自语。

　　算了，再观察一晚。要是明天还没什么好玩儿的，就把这缸水放掉。

　　洗漱完毕，卢瑾趴在床上发呆。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没有期待，只是机械地重复着。

　　她望着天花板眨眼，没注意到厕所方向又传来了细微的水声。

　　卢瑾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被尿意憋醒时，她一睁眼就愣住了，这次她无比确定，厕所里确实有光。

　　比回家时那阵以为恍惚的幻觉，要更实质了，清晰了。

　　她没有开灯，光着脚摸黑走进厕所。眼前的景象让卢瑾莫名笑出了声，哈，生活终于给了她一点新意。

　　整个浴缸里的水竟变成一片浩瀚星空，又像无边深海，幽蓝底色里是绮丽的光晕。

　　她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幻觉，还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似乎有些东西在水里游动。她连忙掏出手机，放大镜头画面。

　　那轮廓是.….

　　鱼？还是鸟？

　　从这天起，卢瑾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趴在浴缸边上看。她不敢伸手去碰。

　　万一是活物呢？又或者，万一是自己疯了？

　　那家怪店也消失了，卷帘门紧闭。

　　而浴缸里的轮廓一天比一天清晰。先是星辰，后来有了流动的云层，她觉得自己像个偷窥创世的神明。

　　直到这天

　　加班回来的卢瑾蹲在浴缸边，水波在眼皮上晃呀晃，她就这么睡着了。

　　“哗啦。”

　　一个男人正从浴缸里缓缓起身。卢瑾向后跌坐，拖鞋在地板上蹭出声响。

　　“你是谁？”女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掐住脖子的猫。

　　水珠顺着男人的锁骨往下淌。皮肤白得发亮，能看见底下青色的血管。

　　“我？”他歪了歪头，水珠从发梢甩落，“我是卡俄斯。”

　　他说这话时，浴缸里的水翻涌起来，星辰在其中明灭，转而化为一滩黑水，像在呼应他的名字。

　　卢瑾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美完全是一场暴烈，当凝视他的眼时，会忘记自己，像在坠向一场温柔的末日。

　　“这是哪里？”

　　“这，这是我家。”

　　浴缸里浮起的男人浑身滴落着星屑，当他看向她时，卢瑾终于意识到。自己买回家的根本不是水宝宝，而是被宇宙退货的瑕疵品。

　　“你家？”他缓慢重复了一遍，音节里有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韵律。

　　卢瑾的背已经抵上洗手台，退无可退。大脑飞速运转，报警？不，警察会以为她疯了。

　　把他赶出去？可他是从水里钻出来的，谁知道他会不会直接消失，或者更糟，变成什么东西缠上她？

　　“……你，”她终于挤出一句，“你能先穿上衣服吗？”

　　卡俄斯低头看自己，似乎这才意识到人类的羞耻观。眨眼间，浴缸里的黑水像活物攀上他的身体，凝成一件暗色长袍。

　　“这样？”他问。

　　卢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到底是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卡俄斯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浴缸里的水面立刻泛起涟漪，映出不属于地球的星空，不是倒影，更像是……

　　一扇窗。

　　“我是被放逐的。”

　　他语气平静，冷漠，“而你，捡到了我的牢笼。”

　　卢瑾的呼吸一滞。

　　牢笼？那颗黑色水宝宝？她猛地想起怪店老板的话“泡透才显形。”

　　所以，她泡开的不是玩具，而是一个被囚禁的，神？

　　卡俄斯向前一步，卢瑾下意识往后缩，却被他一个眼神定住，他触上卢瑾的手，他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物，指腹却带着奇异的纹路。

　　“你害怕我。”他说，不是疑问。

　　卢瑾的喉咙发紧，却瞪回去：“换谁都会怕好吗？半夜从浴缸里爬出来的不明生物。”

　　“不明生物？”他微微眯起眼，像是被冒犯了，“我是混沌。”

　　“混沌？”

　　“最初的存在，万物的起点。”

　　卢瑾的脑子嗡嗡作响。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在凌晨三点和一个自称“混沌”的男人在她的浴室里讨论宇宙起源。

　　“……好，就算你是混沌，”她深吸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浴缸里？”

　　卡俄斯的眼神忽然暗了下来。

　　“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是谁，别的，都忘了。”

　　……

　　卢瑾的浴室里从此住了一个会走路的麻烦。

　　卡俄斯对人类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他会在她刷牙时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脸颊，盯着泡沫看。

　　“为什么要把薄荷味的雪往嘴里塞？”

　　也会在微波炉“叮”响的瞬间如临大敌，指着旋转的便当盒严肃宣告。

　　“这个铁箱子在驯服光。”

　　最要命的是洗澡问题。

　　“为什么非要关门？”他抵住浴室门缝，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神涌动。

　　“根据我的观测，人类对清洁行为的羞耻心毫无逻辑。”

　　“这是人类的文明底线！”卢瑾把沐浴液砸在门上。

　　夜里他总蜷在浴缸里睡觉，说床垫太软像陷进残骸。

　　某天卢瑾半夜摸黑上厕所，差点被一地水绊倒。

　　“你能不能像个正常室友？”她抓狂甩着沾上星云的拖鞋。

　　“正常？”卡俄斯突然从背后环住她，“你心跳很快，我呢，我的心跳呢？”

　　……

　　卢瑾顶着黑眼圈到公司时，同事差点把咖啡泼到她脸上：“你被女鬼吸阳气了？”

　　“比那还糟。”她揉着太阳穴，她总不能说自己家现在住了一个混沌吧，而且一天比一天黏人。

　　只要她回家，卡俄斯就会贴上来追问她外面的世界，可说带他出门，他又沉默了。

　　“我们今天有聚餐啊，逃不掉，你能行吗？”

　　“呵呵，不行也得行啊。”

　　下班时手机震了震。

　　[人类为什么要聚餐？]

　　[因为要社交]

　　[社交为什么要喝酒？]

　　[......你问题太多了]

　　卢瑾被灌得脸颊发烫时，新来的实习生又凑过来给她倒酒，同事们的起哄在耳边嗡嗡作响。

　　“卢瑾，人家对你这么殷勤，不考虑考虑？”

　　她烦得不行，仰头一口闷了杯里的酒，把杯子往桌上一磕。

　　“我干了，大家随意啊。”她抓起包站起身，“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推门出去时冷风一吹，酒劲顿时冲上头顶。她踉跄了一下，被人从身后扶住肩膀。

　　“这就是你说的聚餐？”

　　卡俄斯的声音贴着她耳后响起，凉得像浸了水。卢瑾一激灵，转头就看见他站在路灯下，黑发间浮动着细碎的光点。

　　“你......你怎么出来了？”

　　他盯着她身后玻璃窗里还在哄笑的同事，尤其是那个脸红红的小实习生，忽然笑了。

　　“你不是总念叨着让我出来看看？”

　　他伸手捻起她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顺着发丝滑到她后颈，

　　“现在我觉得，确实很有必要。”

　　卢瑾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快步走进夜色里。卡俄斯的手腕在她掌心轻微震动，像握着一条随时会跃入星空的鱼。

　　拐进小巷，卢瑾将他按在砖墙上，手指急切在他身上摸索。

　　“别动，让我看看。”

　　她低声命令，抬手扯开他的衣领，袖口，甚至掀开他的外套检查内衬，生怕他身上还残留着那些不属于人间的微光。

　　卡俄斯垂眸看她，任由她摆弄，嘴角却上扬了，“这么紧张？”

　　“废话！”卢瑾压低声音，手指拨开他的黑发，确认没有星屑残留。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站在路灯下的时候，连影子都在发光？”

　　“是吗？”他漫不经心应着，目光却越过她，投向巷口，“那现在呢？”

　　卢瑾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发现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闪烁起来，像是被某种什么力量干扰。

　　她心头一跳，立刻拽住他的手腕：“别玩了，走，先回家再说。”

　　卡俄斯却反手扣住她的手指，轻轻一拉，将她拉近。

　　“急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顽劣。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融入你的世界吗？”

　　“但不是以这种暴露身份的方式！”卢瑾咬牙，拽着他往巷子深处走。

　　“要是被人发现你不是人类，你觉得会怎么样？”

　　卡俄斯低笑了一声，任由她拉着自己穿过狭窄的巷道，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指尖轻轻一弹，一粒微小的星光消散在夜色里。

　　他慢悠悠的说，“放心，除了你，没人会注意到。”

　　回到家，卢瑾把卡俄斯按进沙发里，抱臂睨着他。虽然她站着，但也没比他高多少，气势却不减。

　　卢瑾发现，这半年来卡俄斯似乎越来越像人类，连表情语气都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些肥皂剧里学来的。

　　“你以后别一个人出去，万一有什么问题，我可负不了责，别弄得世界毁灭了。”

　　卡俄斯懒洋洋陷在沙发里，眼底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星光，“世界毁灭？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少来这套，”卢瑾瞪他。

　　“上次你只是打了个喷嚏，隔壁街区的路灯就炸了一排。”

　　“那是意外。”他眨眨眼。

　　“上上次你心情不好，整片天空的星星都开始乱闪，天文台差点以为外星人入侵。”

　　“……”

　　“还有上上上次……”

　　“好了好了。”卡俄斯终于投降，唇角却仍带着笑意，“我保证，一定不单独出门了，行吗？”

　　卢瑾狐疑地盯着他，“真的？”

　　“真的。”他伸手拉住她轻轻一拽，卢瑾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

　　“你干什么？！”她撑住靠背，抬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盛着星河的眸子，此刻盈满笑意，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

　　卡俄斯歪了歪头，发梢擦过她的脸颊，“这不是人类喜欢的方式吗？我看见你聚餐时，身边那个男人心里就想这样做。”

　　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透过衣料传来，让卢瑾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混沌之子，现在居然连心跳，体温，都模仿得如此逼真。

　　“你能看到人类的想法？？”

　　“我能看到欲望和恶意，一切的无序我都能看见。”

　　卡俄斯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他虽然在笑，但瞳孔深处，像是映照着灵魂的碎片，贪婪，嫉妒，愤怒，所有混沌的念头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他说着又朝卢瑾凑近了些，环抱着她的手臂也紧了。

　　“可是我看不见你的，你什么也没有。你，究竟是什么。”他的鼻尖贴上她的颈窝，呼吸温热。

　　卢瑾一颤，脊背发凉。她，其实是一只蛇妖。

　　这片区域原是一座山林，古木参天，溪流潺潺，她在这里盘踞了千百年，吞吐日月精华，静观四季更迭。

　　可某天，机械轰鸣声打破宁静，树木被砍伐，山坡被夷平，她仓皇逃窜，却在慌乱间意外幻化出了人形。

　　她蜷在树根旁，浑身沾满泥土。人们只当她是被遗弃或走失的孩子，最终将她送去了孤儿所。

　　她一点点学习人类的习性，模仿他们的喜怒哀乐，慢慢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的寿命很长，所以每隔几十年，就会换一个身份，一份工作，小心翼翼的攒钱，直到买下这处房子。

　　至少这里还残留着曾经山林的气息，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仍盘在古树的枝干上，而非被困在这钢筋水泥的牢笼里。

　　而现在，卡俄斯似乎穿透她的伪装，直抵最隐秘的真相。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真有趣，你不是人类，却教我有关人类的事。”

　　卢瑾下意识绷紧了肩膀，却被他另一只手按住，动弹不得。

　　“你知道那个男人心里想些什么吗。”他的声调低下去，目光幽深。卢瑾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那些曾在酒吧里向她搭讪的男人，办公室里假装不经意靠近的同事，甚至是街角便利店里总爱多看她两眼的收银员……

　　她当然知道。

　　千百年来，她见过太多人类的欲望，贪婪的，虚伪的，赤裸的。她曾冷眼旁观，也曾被迫周旋其中。

　　可此刻，卡俄斯的眼神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险，他不是那些能被轻易敷衍的男人。

　　“我……”她刚想开口，被他打断。

　　“不，你不知道。至少，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是不属于人世的气息，卢瑾强撑着与他对视。

　　“那你呢？”她反问，声音比想象中更稳。

　　“你既然能看透人类的恶意，又为什么学不会人类的克制？”

　　卡俄斯低笑了一声，眼底的星光忽明忽暗。

　　“因为……”他俯身，薄唇贴上她的耳廓，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克制。”

　　卡俄斯缓缓抚过她的手臂，卢瑾睁大双眼，百年未见的青鳞竟正从皮下浮现。

　　“你！”她慌忙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扣住。

　　“别动。”他的音色不再温和，是命令的意味。

　　“你这样美多了。”

　　这些鳞是她最深的秘密，是她极力想要遗忘的本相。可此刻，它们在卡俄斯的触碰下显现，像在回应着召唤。

　　“放开.….”卢瑾开始发颤，却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失了声。卡俄斯的瞳孔里，映着她半人半蛇的模样，竟带了几分痴迷。

　　“为什么要隐藏？”他靠近，吐息间贴上她的鳞片。

　　“这才是真正的你，不是吗？”

　　卢瑾垂下脑袋，长发散落，也遮掩不住颈侧的纹。那些细密的鳞在灯下，像月光浸染的溪，一路攀爬。

　　“我不喜欢这样。”她的瞳收缩成细长的线，是不属于人间的妖异。

　　卡俄斯忽然涌动出狂热的欲，这个女人本就让他有着某种隐晦的愉悦。他原以为，卢瑾只是不像其他人类那样浑浊，所以灵魂里藏着连他都看不透的谜。

　　而现在却得知，她竟非人类，是他从未见过的东方异兽，古老，神秘，带着色彩。

　　原本懒散陷在沙发里的他，直起身，紧贴着她。“可我喜欢你这样。”

　　卡俄斯眼底的光疯狂流转，像是被她的妖相点燃，“这让我也想做那些人类男人脑子里想的事。”

　　卢瑾能察觉到空气里的躁动，危险。他的手掌滑至她的后颈。捕食者锁定了猎物，再也不打算放。蛇瞳紧缩，本能疯狂叫嚣着逃离。就像千百年前，当猎人的火把照亮洞穴时那样，她必须立刻逃开。

　　可卡俄斯禁锢着她，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罩下来，压迫感，窒息感，让她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放开我……”女人的尾音化作蛇的嘶声。

　　卡俄斯顺着她的脊背滑下，所过之处鳞次一一浮现，“逃什么？你不是最擅长伪装成人类吗？”

　　他扣住她的腰，将人压进沙发，“现在，让我看看你还能不能演下去。”

　　“卡俄斯！你！”

　　“嘘。”他忽然咬上了上来，尖齿擦过她颈侧鳞片。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这样的存在，和人类有什么不同吗？”

　　他的温度烫得卢瑾发疼，“现在，你亲自来确认。”

　　卡俄斯描摹着每寸鳞的纹路。卢瑾想要反驳，却被他封住双唇，“还在抗拒?”

　　力度极强，又在关键处留有余地。这种矛盾让她的防线节节败退，“看，我们比人类诚实得多。”

　　“你放开我.….”她后槽牙咬得发酸，蛇信在齿间若隐若现。

　　卡俄斯抵开绷紧的腿弯，掐着她的腰窝往怀里带。衬衫在挣扎中裂开，露出锁骨下方的细纹。

　　他忽然低头舔过那片青鳞。卢瑾浑身剧颤，卡俄斯咽下她的气息，眼里暴胀成漩涡，白得发亮的手掌贴在青鳞上往下摁，“现原形给我看。”

　　“你给我闭嘴！”她气急败坏，这疯神怎么就变得这么坏心眼了？！

　　卢瑾皱眉，翻身将他压在地板上。膝盖抵上他的肋骨，手指掐住他咽喉，“你真的太烦人了！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卡俄斯仰头看她，喉结在她桎梏下滚动，他太喜欢她这副模样了。

　　他看着她竖瞳紧缩，鳞片炸起，连呼吸都带着怒意的颤抖。喜欢到恨不得直接将她融进自己体内。但那样的话，她会消失。

　　他不想。

　　卡俄斯指尖聚起一团黑雾，猛地贯穿卢瑾全身，双腿瞬间化作粗壮的蛇尾。

　　她气极了，卡俄斯这个疯子！非要把这副样给逼出来！连她自己都早就忘记怎么恢复蛇身。

　　青黑鳞片涌出，尾尖一卷，缠上身下人的腰腹。蛇尾冰冷有力，刮过他，寸寸收紧。

　　卡俄斯喉结滚动，上下打量着这个女人，太美了。他抓住她的尾，按在鳞片相接的缝隙处。卢瑾浑身一颤，尾尖痉挛，将他缠得更紧。

　　“看够了吗？可以让我变回去了吧。”她咬牙，蛇尾烦躁的拍打地面。

　　“这就对了。但是，不行。”他像个普通男人般，嗓音变得沙哑，手掌顺着尾腹滑下，碾过每一处敏感的鳞隙。

　　卢瑾呼吸乱了。她完全无法理解卡俄斯今晚的反常，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让她困惑，恼怒。

　　蛇尾再一次绞紧了他，带着狠劲将卡俄斯拽近，咬住他的喉，很快留下凹痕。

　　对方却掐住了她的尾根，卢瑾弓起背，蛇尾绞到极限，鳞片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你到底想干什么，卡俄斯！”

　　卢瑾的语调里带上嘶嘶尾音，“这么喜欢我的尾巴，不如自己变一条出来！”

　　他仰头看着绕在自己身上半人半蛇的身形。眼底灼亮得惊人，像是要烧穿什么，“你知道的，我能让你动不了。”

　　卡俄斯的掌心缓慢游走，力量在指尖凝聚，忽然扣住女人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鼻尖相抵，呼吸交错，“但我不想那样。我要你感受人类的欲望。”

　　“而我自己……也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话音落，他吻了上去。这吻是侵略，是占领。她挣扎，却被他掐着腰按得更深。

　　月光下，两条影子交缠着倒向地板。蛇尾在地上拍出凌乱的痕迹，而他只是笑。

　　“别躲。”

　　……

　　卢瑾醒来时，床侧还卧着一个人，他一直看着她。

　　她没好气的转过身，“你不是说床太软，不舒服吗？你赶紧回浴缸。”

　　对方的手指顺着她的脊背一路下滑，肌肤随着他的指尖再次炸开鳞片。“可我现在觉得还不错。”

　　但在感知到卢瑾真正上火时，他轻笑将她恢复人形，揽过她环在怀里，“好了，这下我们应该算是真正融入人类了。”

　　卢瑾听他说的话，突然觉得好像有点道理，这下，人类所有习性她算是都摸透了吧。

　　卢瑾没理会卡俄斯，起身收拾准备出门上班。她一边系扣一边想，既然现在什么都懂了，或许可以尝试谈个恋爱。

　　结婚肯定不行。她寿命太长，让人类伴侣看着自己始终不变的模样太危险。

　　她想起卡俄斯说的“彻底融入人类”，这点倒要谢谢他，对方确实算个不错的人类社会求学伙伴。

　　下班后，她便跟着同事去联谊。联谊对象是在隔壁科技大厦的男职员们。

　　其中有个男人很引人注目。

　　他的皮肤是晒得很均匀的小麦色，和卡俄斯近乎透明的白净完全不同。

　　五官线条锋利，眉骨突出，下颌棱角分明，不像卡俄斯那种细琢的精致。

　　那男人全程都板着脸，双臂抱胸靠在椅背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住在她家浴缸那位，虽然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总是温温和和的，说话时眼角会微微下垂。

　　卢瑾瘪瘪嘴，虽然在某些事上不太温和。

　　“发什么呆？问你喝什么？”同事用手肘捅她。

　　卢瑾回过神：“随便。”

　　她发现自己脑子里全是卡俄斯。也难怪，这么多年，他是唯一走进她生活的人。

　　有个男人盯着她，止不住的看，卢瑾完全不在乎，自顾自的喝酒。

　　卢瑾长得美，但不是那种第一眼就惊艳。

　　初见她时，只会觉着五官端正，再看会发现眉眼间似乎藏着韵，等第三眼，视线就移不开了。

　　这大概是蛇妖与生俱来的特质。这种美像缓慢发作的毒，等猎物察觉时，早已渗入骨髓。

　　手机嗡嗡响起。

　　「人呢？」

　　「和同事在一起呢。」

　　「又有聚餐？」

　　「差不多吧。」

　　“可以认识一下吗？”盯着她看的男人举起酒杯。

　　她也礼貌性碰了碰杯沿，“你好。”

　　“你是做什么…..”

　　话未说完，那个一直冷着脸的男人突然抬眼。卢瑾心头一跳，对方扫过来的瞳孔分明是竖着的。

　　难道跟她一样，是蛇妖？

　　他站起身朝卢瑾举杯，“喂，方便出来说句话吗。”

　　她看了对方一会儿，同事猛朝她使眼色，“快去啊！”

　　巷子里，男人点燃香烟。月光下，他的瞳孔再次收缩成细线。

　　“你不记得我了？”

　　她困惑皱眉，对方掀起衣摆露出腹部狰狞的咬痕。

　　“你干的。”

　　卢瑾浑身僵住。这辈子，只咬过一只袭击她的猎鹰。那是她还不会化形时的事了。

　　本能驱使她转身就逃。男人一把揪住她后领：“跑什么？当年我也没想吃你。”

　　卢瑾慢慢转过身，直视对方：“那你现在这是干什么？”

　　对方松开她的衣领，漫不经心弹了弹烟灰：“不干什么，就是好奇，你跟人类处得不错？”

　　“还行。”她整了整领口心想，鹰类的习性果然改不了，逮住猎物就不撒手。

　　“你呢？”她反问，“不也在大公司混得挺好？”

　　“替人来凑数的。”男人眯起竖瞳打量她，“没想到运气不错。”

　　“嗡嗡。”手机再次震动。

　　是卡俄斯的来电。卢瑾眼前一亮，不愧是她可靠的伙伴。

　　她立刻接起：“喂，我马上就回.…..”

　　“那你跟个男人在巷子里做什么？”

　　“嗯？”卢瑾抬眼，看见卡俄斯正站在街对面。她刚想迈步，又被拽着衣领扯了回去。

　　忽地，男人的手被弹开。他顺着卢瑾的视线看向卡俄斯，咂了咂嘴。

　　“啧，你又招惹了什么东西。”

　　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哎，反正是我惹不起的，你也惹不起，我先走了。”

　　卢瑾快步走向卡俄斯，皱眉问道：“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

　　但卡俄斯的目光仍牢牢锁定在巷子深处。卢瑾拽着他的胳膊，硬是将他拉走了。

　　回到家，卡俄斯才开口，声音低沉：“那个男人是谁？”

　　“跟我一样的妖类。”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你不是挺喜欢妖吗，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

　　卡俄斯移开视线，声音闷闷的，“不用了，我好像，不太喜欢他。”

　　“真稀奇，你竟然有不喜欢的东西。”卢瑾挑眉。

　　更稀奇的是，这晚他没有来烦她，而是自己睡浴缸去了，卢瑾挺满意，这床还是一个人睡着爽。

　　第二天刚到公司，同事就凑过来八卦：“那个帅哥说认识你，他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就给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同事眼睛发亮的追问。

　　卢瑾敲键盘的手顿了顿：“我们是老乡。”她盯着屏幕。

　　“可能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其他的都在一场大灾里没了。”

　　“天啊！”同事捂住嘴，“那你们更该好好保持联系啊。”

　　“是吗？”卢瑾转头，“这种需要特意保持联系？”

　　“当然要啊！”同事激动地拍她肩膀，“现在这世上，可能只有你们俩还记得家乡的样子了。”

　　卢瑾望着窗外，阳光刺得她眯起眼。她想起那片被推土机碾平的山林，和那个暴雨夜仓皇逃窜的自己。

　　下班刚走出大楼，卢瑾就看见那位老乡倚在路灯下朝她招手。

　　两人选了家僻静的日料店。等服务员上完茶，卢瑾直接问道：“喂，你有名字吗？”

　　“迦青。”男人端起茶杯，竖瞳在蒸腾的热气后若隐若现。

　　卢瑾的茶杯停在半空。蛇的毒牙穿透鹰的羽毛，如今他们都褪去原形，却带着彼此留下的印记坐在这里。

　　“所以你现在不吃蛇了吧.….”她斟酌着用词。

　　迦青笑出声，引得邻桌客人侧目，“早跟你说了，当初也不是为了吃你。”

　　他掏出烟盒又塞回去，“倒是你，跟那个白得发光的家伙，是什么情况。”

　　卢瑾一股脑把跟卡俄斯相遇的事告诉了这位老乡。迦青又把烟掏了出来点上。

　　“所以，你们住一起。”他吐出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盘旋，像道半透明的屏障。

　　“对啊。”卢瑾用筷子戳着章鱼小丸子。

　　迦青突然俯身凑近，烟味混着的泠冽扑来。他指尖擦过卢瑾耳后未消的印记。

　　他冷笑，“当年咬我的是你，现在倒让别人圈地盘。”

　　卢瑾挥开他的手，“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语气随意，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们俩现在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要相互扶持，知道吧？”

　　迦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整个人仰靠在沙发里，烟雾从唇边溢出，“亲人？你哪来这个想法的？”

　　“我们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家乡又没了，只剩咱俩，不是亲人是什么？”卢瑾理所当然的回他。

　　迦青深吸一口烟，猩红火星明明灭灭。

　　他盯着她，忽然笑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跟你是一个地方的？”

　　卢瑾愣了，“什么意思？”

　　迦青弹了弹烟灰，“你以为妖是随处可见的吗？能化人形的妖，通常一个地界只会有一个。”

　　“所以，我的家乡本来就只有我一个？”

　　“或许不止。”迦青的烟头在昏暗里明灭，“是整个东方。”

　　卢瑾沉默了好一会，抬头看他：“那你呢？如果东方只有我一个，你是什么？”

　　迦青掐灭烟头，在升腾的最后一缕烟雾中说：“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

　　男人的指尖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的年代。

　　“我来自东方的邻界。”他眯起眼睛，烟雾在唇边缭绕，“那时我早已能化成人形，可一切都太无趣了。”

　　卢瑾盯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轮廓似乎模糊了一瞬，像是隔着水雾看人，带着疏离。

　　“无趣？”她皱眉，“所以你跑出来了？”

　　”不全是。”迦青低笑一声，微微前倾，那双竖瞳在灯下泛起幽光。

　　“我只是想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能让我不那么无聊。”

　　话没说完，餐厅玻璃门被推开。男人在暮色中扎眼，他径直走到他们桌前。

　　“回家。”

　　迦青的神色暗了下来，在他们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卢瑾脸上：“看来，你找到了新的亲人。”

　　卢瑾一脸懵地看着卡俄斯，这位疯神到底为啥总能精准找到她？

　　“你怎么又出来了？”她无奈叹了口气，“那你也一起吃吧，吃完我们再回家，反正他请客。”

　　卡俄斯垂眸看了她一眼，笑了，还真的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突然，整个餐厅里的人静止了。

　　不，不止是餐厅。窗外路上的行人，街边闪烁的霓虹，甚至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全都凝固在了原地。

　　“我更喜欢这样吃。”卡俄斯动了筷子。

　　卢瑾愣愣看向对面被定住的迦青，心里涌上一丝愧疚。但转念想，这又不是她干的，她愧疚什么？

　　她撑着脸歪头打量卡俄斯。

　　他吃东西的样子优雅得过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既看不出食物的味道如何，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这样把世界静止.….真的没问题吗？”她忍不住问。

　　“为什么要有问题？”

　　“你们难道没有规则或者秩序之类的约束吗？”卢瑾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毕竟，就连她这只妖，在做某些事时，心里都会自然而然知道能与否的界限。

　　卡俄斯侧过头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波动：“不知道，我忘了。”

　　“呃…..好吧。先吃吧。”卢瑾也无话可说。

　　饭后，两人并排走在静止的街道上。卢瑾停住脚步，像是第一次真正睁开双眼。她望见霓虹灯的光凝在夜中，艳丽，沉默。行人保持着前一秒的姿态，有人抬手看表，有人低头疾走，有人嘴角还留着半句未说完的话。

　　这一切在流动时她从未留意，而此时，她却看见了每一帧被定格的烟火人间。自己的全部感官，都在拥抱这被定格的世界。寂静无声，她却听见了万千生命的呼吸。

　　她侧身看向卡俄斯，他也正看着她。

　　“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