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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尤式哲学法则 ...

  •   没时间留给尤祈安遐想,下课铃已经打响,但练习生们依旧不知疲倦地训练着,所谓的“休息”不过是停下来喝口水,上个厕所。尤祈安也不敢懈怠。他摇摇脑袋清空想法,站起身来活动因盘腿坐而有些麻木的双脚。

      于是声乐导师席洁雅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群态度端正的练习生在学唱主题曲,而尤祈安在学跳舞。

      120位练习生绝不是个小数目,尽管在初舞台时表扬了尤祈安,但是席洁雅对他的第一印象却始于此刻——一个在声乐课上练舞的练习生。

      注意到导师进门,方才人声鼎沸的练习室顷刻鸦雀无声。席洁雅示意学生们席地而坐,自己坐在练习室墙边摆放的钢琴琴凳上,长指有力地弹奏了几个小节。音符随琴键跳跃着,练习生们的声音逐渐合在一起,从低到高,感受着滞涩的声带一点点打开。

      十五分钟开嗓结束,席洁雅清了清嗓子,开口说了进教室以来的第一句话。她虽没从角落的钢琴上起身,声音却毫不费力地装满了整个教室。她音色清润而有力,年青时就以极具辨识力和穿透力的声线火遍整个南亚。年岁的增长并没有夺走她的声音魅力,反而为她平添了不惧岁月悠长的一份从容。
      尤祈安着迷地盯着她说话时温柔扫视教室的眼睛,却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惶然低下了头,手紧紧攥住衣角。
      席洁雅与尤祈安同是南亚华人,尤祈安几乎是听着席洁雅的歌长大,对于他而言,席洁雅从偶像变成榜样,再到如今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的——导师。
      在刚进入节目时,尤祈安只觉得这里与公司也没有什么不同——一群练习生在一块儿,练歌、练舞,慢慢熟悉起来,然后一批一批地淘汰离开,在笑与泪交织中慢慢麻木。
      但在此刻,席洁雅穿着剪裁简单、宽松的棉麻织物,松弛而亲切地坐在他们中间,她的声音不用通过话筒,不用隔着电视,就能直接进入尤祈安的耳朵——那陪伴他度过无数个难眠之夜的声音,现在更像是一种提醒。
      提醒他,梦实现的样子,大概就像现在的席洁雅一样。

      “我想把你们分成四组,每一组合唱给我听。”
      席洁雅的造型团队是自己带来的,换言之,她的妆造几乎是自己决定的。于是在她笑着说话时,尤祈安不能不注意到她嘴角推起的两层纹路。
      像是涟漪一样美,而有这种联想,大概是因为她的声音落入练习生们耳中,就如一串已被盘弄经年的黄花梨手串落入池塘,推开层层浮萍。

      原来这就是顶级歌手给人的感受,尤祈安想。听见了声音以后,她的一切都那么动人情怀。

      “……尤祈安。”
      “老师?”尤祈安骤然从胡思乱想中抽离,发现席洁雅微有皱纹的眼睛里温柔的光已被严厉代替。
      “我看你刚刚一直在跳舞,我想这首歌你应该练得不错了,不如你第一组吧?”
      “好!”
      尤祈安完全忽略了她的弦外之音,高高兴兴站到了最前面。
      说不紧张是假的,可他对自己的信心是真的。一定要好好表现啊,他对自己说。

      半支歌唱完,席洁雅停下弹钢琴的手,眉毛皱得紧紧的。

      她一一点评组内五人,语气和缓,意见中肯,五人皆是笑着回到队伍之中。

      左不说尤祈安,右不说尤祈安,尤祈安有点急了,伸伸脖子踮踮脚,希望让她注意到他,可她偏偏视若无睹。

      一直到另外23人都接受了她的点评与帮助,席洁雅才把视线转向早已在角落里自闭的尤祈安。

      “尤祈安练习生,你的名字我有印象。”

      她没有急着把话说完,而是弹奏了几个小节,尤祈安一下便发现了不对——老师弹的Key比他们拿到谱子一直练习的要稍高一些,如果按照这个唱,声音就会没有刚才好听。

      还有几个练习生也有所察觉,但没人出声。

      尤祈安犹豫着。

      她离开琴凳,站到尤祈安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至中年,她其实还没尤祈安高,却自有一种令人尊敬的威严。

      “我的key调高了,学生们唱起来就困难了;你和另外五个人在同一团队里,你使用的技巧太多,对声音独特性的控制太刻意,六个人合起来听,就会非常难听。”

      “没有整体,部分就永无出头之日。”她甚至没看尤祈安,“可能年纪大了好为人师吧,但我希望你们都能明白。”

      尤祈安的小心思被说穿,只觉得脸烫得像烧水铝壶的外壳那样。他不敢看席洁雅的眼睛,只是低着头道:“老师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带着同学们一起进步。”

      下课铃恰在此时响起。

      在冲去食堂抢饭的人群里,尤祈安回味着她小声对他说的那句话:“我也年轻过,理解你的野心。但除了实力,你还需要一点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是什么呢?

      小腿被人掐了一记,尤祈安从晃神里醒过来,看见何煦贱兮兮的笑脸。

      “想啥呢,还打上坐了?一起去洗澡啊!”

      何煦这句话说完,尤祈安才注意到自己已经结束训练且回到了宿舍,正在床上盘腿坐着。何煦手长脚长,拍到上铺他的小腿轻而易举。

      尤祈安的大脑单线程,C突如其来的指点信息量太大,大脑处理不过来,干脆封闭了五感。这几日的生活都是这样,吃饭睡觉训练,思考自己到底缺了什么东西。

      “带上我带上我!”邓临晖闻言下床,麻溜把洗漱用品扔到盆子里,挎上盆子站门口等着二人。

      练习室24小时开放,有些练习生为了错峰,会多留一会儿。陈慨鸣不在,尤祈安默认他在练习室,用努力维持天赋人设。

      毕竟他高中时候也那样,背后偷偷卷,表面装得毫不费力。

      ……不过那时,尤祈安会和他一起装。

      走廊狭窄,这群正值青春的男生们又多生得肩宽体阔,并行两人绰绰有余,如果要三人一排,难免会被周围开开关关的门撞到。

      何煦和邓临晖在前面聊天,尤祈安落在后面低着头,想席洁雅对他说的话。

      他可以确定,席洁雅只对他“开了小灶”,指点了唱歌技巧之外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呢?偏偏是他,一个没有背景,公司也没钱的普通练习生?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更没处去问,尤祈安姑且认为自己的歌唱实力无可挑剔,C格外欣赏他,不想看到人才被埋没。

      尤式哲学第一条:一切发生皆有利于我。

      不管好事坏事,通通往好处想,万一真发生了呢?

      倾泻而下的强劲水流没有像往常一样帮他放松思绪,尤祈安觉得自己有点陷进去了。

      头痛,他向来不擅思考专业领域以外的话题。

      何煦在他左边隔间,唱歌唱得正嗨。尤祈安敲敲隔板,奈何敲得再用力也盖不过歌声。

      头痛着洗完澡,头痛着穿衣服,尤祈安打开淋浴间的门,外面排队的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端着个他俩同居时候买的洗脚盆。

      ……没理由这么巧吧?

      尤祈安皱皱眉,一侧身想从陈慨鸣身边溜走。北方冬夜冷,陈慨鸣身上薄荷味飘散出来,惹得他又打了个喷嚏。

      “神经病。谁会冬天洗澡用薄荷味沐浴露?”

      “尤祈安。”

      那人规规矩矩叫他名字,字赶字清脆地往外蹦,像是陌生人。

      尤祈安僵住,犹豫两秒还是回头,看着陈慨鸣从淋浴间里拎出一双袜子。

      他捏着袜子的松紧口,把它们塞到尤祈安放脏衣服的盆里,然后当着尤祈安的面打开花洒认真洗起了手。

      甚至连淋浴间门都没关。

      “你干嘛这么嫌弃!我很爱干净的好吗,这袜子上没有病菌!”

      尤祈安怒发冲冠……冲不起来啊他爹的,他俩什么关系呢?

      他声音逐字低下去。

      没有立场发脾气的,他们不再在一起了,陈慨鸣所做只是一个稍微有些洁癖的人会做的事情。

      他不再有要求陈慨鸣包容他情绪的资格,也不再有人义务跟在丢三落四的他身后,为他拾起忘在淋浴间里的袜子。

      尤祈安在公司里一直是好脾气的代名词,大概是因为离开陈慨鸣没有地方再让他磨恶魔的小虎牙。

      现在的陈慨鸣也不行。

      现在的陈慨鸣不慌不忙洗完了手,看着外面单线程思考的尤祈安:“怎么不谢谢我,帮你拿了袜子。”

      “……谢谢你哦。”

      “不然又和以前一样,不到一个月就要买新袜子穿。”

      尤祈安本来都要调整好心态了,被陈慨鸣冷不丁补一句,又扎到了痛处。

      以前以前,我当然知道以前是什么样了啊!分手都过去半年了,我也很为还留着和你并肩损人接你下句的习惯而苦恼好不好!娱乐圈并非法外之地,恋爱可以不谈事业不能不搞啊哥们!分手应该体面求放过……

      尤祈安紧急刹车截停思想滑坡,发现旁边安静得诡异。

      何煦没唱了。

      不知道哪个淋浴间有人,尤祈安不敢贸然提起以前的事情,只能笼统地说。其实到处都是摄像头,他真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警告陈慨鸣,不要做真事的绊脚石。又或者显得“霸凌同学”——虽然还不定是谁霸凌谁呢。

      烦躁席卷他脑海,尤祈安低头看着自己脚趾头,圆圆白白的,脚趾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记得以前冬天,尤祈安总要陈慨鸣先去洗澡,这样等他洗的时候,卫生间里就香香的,热热的。每个月有两次,当尤祈安认认真真洗完澡出来,他总能看到陈慨鸣把一套修剪指甲的工具摆在茶几上。尤祈安就小跑两步,任性地把腿搁在他腿上,享受严谨的“工科男”为他剪指甲。生活在一起的小细节。尤祈安偶尔爱欺负他,陈慨鸣偶尔愿意溺爱他。

      越是细微处,越是叫人难忘。

      也就越是对他愧疚啊。

      或许也该轮到陈慨鸣恶劣地欺负他一下了。比如像现在这样,毫不避讳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现实,最了解他的人刀扎得最痛。他站在那里讲话轻飘飘,尤祈安却觉得自己是被按着脑门儿崩了一枪马上就能嘎巴死掉。

      这样想着,尤祈安又有了面对他的勇气。就抬起头,看着陈慨鸣的眼睛,诚恳地说:“但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也是,所以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都可以接受。”
      陈慨鸣还没回复,旁边的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大概何煦终于觉得偷听八卦不如正大光明地听,干脆跨出隔间站在尤祈安和陈慨鸣中间,两只耳朵分别对着一人。

      “说呀快说呀!”

      尤祈安都不知道该先捂谁的嘴。就这么一秒钟的犹豫,便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

      “青春期喜欢的女生已经是过去了嘛,祈安放下烦恼,慨鸣你们大度一点,你俩接着做好哥们多好呀,咱们宿舍四个人,一起练习一起进步?还没签公司吧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破元娱乐,除了穷和老板狗点没有什么坏处……”

      “何煦你别说了!”

      尤祈安现在倒是知道该捂谁的嘴了,但是根本来不及了。

      “女生?”陈慨鸣的表情裂了一道缝隙,透出无可掩盖的惊讶。

      “他洗澡缺氧脑子昏了我先把他带走!”尤祈安当机立断拖着何煦就走。

      尤式哲学法则第二条:遇到坏事,先跑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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