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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知我者,谓我心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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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各地收成不如往年那般充盈,开州等地因大旱而颗粒无收,应而让户部拨去不少银两就为缓解灾情,救助百姓,可这银子莫不是都埋进了土,连影儿都没看见。”
皇帝说完身体微微倾斜,手臂搭在椅背上指尖时有时无地敲打着,听着台下的各个官员义正言辞地互相推脱,看似波澜无痕的黑眸却能盯着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户部听着他们的栽赃不甘示弱地辩解完,恢宏庄重的金銮殿刹时鸦雀无声,官员敛声屏气地埋着头,见皇帝半句未说,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嘴角勾起一丝和蔼可亲的笑,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语气里带着冷:“众爱卿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不想着为朕分忧,怎么先离心离德起来了。”
左丞相一听他开口便跟着附和道:“陛下言之有理,如今快值芒种,开州等地区早已经民不能果腹,救助百姓才是重中之重,不过路途遥远,部分支出倒确如户部尚书所说,耗材费力。”
“那二殿下可有什么好法子?近来听闻二殿下在宫中名声鹊起,让朕看看你能耐见长了多少。”
皇帝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众人神色各异,目光随着他的视线望向前排的陆长允,心里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父皇,儿臣才疏学浅,但方才听闻各位大人言辞恳切,开州乃稻谷流脂的宝地,当下也别无他法,不如多增些财力解了燃眉之急,遂而再逐步查清落实,可好?”
陆长允难得被提及,嘴边压不住的弧度,转而又观察起皇帝的神色,并无不妥便又暗暗舒了口气。
“二皇兄所言甚是,往年也并非没有这案例,但今年为减轻负担却多出了比以往好几倍的支出,实属蹊跷,莫不是有人动了手脚,怎会见效如抽丝。”
陆长度应声站了出来,此话一出虽明里帮腔,矛头却又不动声色指向了户部,近来谁人不知二皇子在四处走动。
户部尚书惊得额头直冒冷汗,俯首贴耳澄清道:“微臣上对得起陛下,下对得起百姓,自是恪守本分,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爱卿何故如此,快快起身,此番感恩肺腑之言听得朕实属感动,既然如此,朕会亲自派人轮番调查,若是监守自盗,那就是咎由自取。”
皇帝一语毕正起身子,提笔拟下一道圣旨,随即开口道:“二皇子言论既深得朕的信赖。既如此开州事务便全全由你来负责,勤能补拙,莫要辜负朕才是。”
陆长允一听速速跪下身感恩道:“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信任,给父皇一个交代。”
“即无他事,退朝吧。”皇帝余光又瞥了眼台下,起身离开了金銮殿
众人行完礼后便不由得聊了起来,而陆长允身边此时围满了人,更为坚定自己的选择,纷纷开始巴结。
“开州这差事不论如何都不会有差错,更何况二皇兄这时风头正盛,只是为他获取人心推波助澜,哪里是瓮中捉鳖?”
陆长青话语间显而易见的着急,可面上又装作若无其事,等踏步离开了正殿才接连叹息。
“二皇兄现下深受父皇青睐,你我既无夺位的心,手无实权也掀不起多大风浪,皇兄你怕什么?”
陆长川站定单手背在身后,一只手遮在眉头处,抬头望着那高悬的太阳,心里暗忖着乔海月今日要去檀香寺上香,“毒日头下,也不知她回去没有。”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陆长青快走到他身旁,见他深思没有说话,又重复道“话虽如此,但在这宫中人人都是眼中钉,早晚都要拔,也好有个退路不是?”
“投诚便是最好的退路。”陆长川不假思索地挑了挑眉,见陆长青面色凝重,慢声道“我知皇兄心事,我也没说二皇兄是最好的选择,我静观其变就是了。”
“你啊,总让人替你操心,这话说说就是了,现在可不是你替谁表忠心的时候,不然下一个替罪羊就是你。”
陆长青抬手想敲他的额头,转念一想,他现在都已经成婚了,自己也不能再将他待作一个孩童了,继而又放下手。
陆长川像他肚里的蛔虫,眼珠一转噙着捉弄人的窃喜,先一步在陆长青的额间弹了个脑瓜崩,健步如飞地离了好几米远。
“还是那么没大没小,要是被人瞧见你这七殿下面子还往哪里搁?”
陆长青一不留神的功夫就被他给算计了,揉着额头想趁机不备抓住他,可一眼就被陆长川识破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兄还得再练练,不然等年岁渐长,越发容易被我欺负。”陆长川得逞地指了指身前的人,随后双手抱在胸前慵懒地靠在柱子上
“你啊你,何时才能长大?”陆长青也不和他计较,估摸着时间又提醒道“皇祖母那儿还等着你呢,我先回府了,今日你皇嫂好不容易下一回厨呢。”
“皇兄别总把我当小孩,皇祖母那里我会替你请安的,既如此那我先行一步。”陆长川丢下一句话,转身朝前走去
耳边传来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陆长川缓缓停下步伐,回首深深地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背影,眸中情绪难以捉摸。
刚走进瑞福宫就听见鸟儿叽叽喳喳地呼唤,掌事姑姑见陆长川许久未见寒暄了几句,便走进内殿通报。
“你还知道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皇祖母呢。”太后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慈爱地招了招手让他走上前来
陆长川点头走到她跟前,弯唇一笑道:“皇祖母万福金安,是孙儿不孝,近来事务繁重,也没抽出时间来进宫看看皇祖母。”
“皇祖母知道,我们舟舟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爱哭鼻子的孩子了,如今已经成家立业,皇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脸上褶皱堆积起笑容,她的语调很轻仿佛每一个字眼都渗透着关怀,陆长川本以为自己早就习以为常,可每每听到还是忍不住动容。
“皇祖母…孙儿以后会常进宫陪伴在您左右,六皇子兄方才还让孙儿带他向您请安,等过段时间孙儿携新妇给您瞧瞧,她并非外面那般所说,她的好一箩筐也说不完。”
陆长川提到乔海月难以抑制的笑容,眼神明亮了几分,在场的人无不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太后喜出望外地连声点头。
“你还未成亲前皇祖母还在心疼没能让你找到一个你心有所属的人儿,如今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太后松了口气,拉着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见他仍旧没收住笑,开口揶揄道
“皇祖母,她就是我的心之所向,不知从何时起,我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陆长川的思绪渐渐被拉远,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她的一颦一笑,忘之不却
“听你这一说,我可真想瞧瞧我这位德才兼备的孙媳妇,定是个极好的人儿,让你如此牵肠挂肚。”太后心里不免对乔海月多了几分期待,只可惜舟舟总说时候未到
日头渐长,太后年岁已高也不便多加叨扰,陆长川独步走到殿外,见阮良在马车让等候多时。
马车车身不算过于富丽堂皇,车身整体以墨蓝色为主,点缀着装饰,内里宽敞并铺着柔软的藏蓝色地毯,车轮不疾不徐地沿着街道行驶。
陆长川一言不发地正坐在中央,瞳仁幽暗,放在膝盖处的指腹微动,眉头间不自觉蹙了蹙,周身笼罩着一层不同寻常的低沉。
“殿下,到王府了。”阮良站立在马车旁,见陆长川半天没动静,忙不迭出声
陆长川闻声走了出来,方才的肃然气势早已不见,快步走进内府,回回踏入门槛时,他心急都不免会想:“乔海月此时又再做什么呢。”
面不改色地巡视了一圈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侧身招了招手问道:“王妃还没回来?”
一旁的管家点头称是,仔细应道:“王妃吩咐说要到酉时才回来,若是殿下回来了,让下人备些新鲜爽口的膳食,以便开胃。若不合殿下胃口,殿下再另外定夺就是。”
陆长川得知她还未归家心里有些失落,但又从别人口中听出她时刻挂念着自己,又不禁在心中窃喜。
“就按王妃的意思去办吧,近来天气炎热,你命下人多加注意些,明凉阁里也多备些王妃喜爱的鲜花糕点。”
管家听完一一应下就去命人置办东西,陆长川望着府里三三两两的下人,又朝门口探去也只有几个小厮,叹了口气往书房里去。
阮良看他四处张望只以为是检查异样,步调一致地跟在他身后,偶尔能听到身前人微不可察地几声叹息。
恬静的午后阳光也歇了不少,风里仍旧掺杂着几丝热气,寺里香火不断,时而听到几声交谈声,但总会以蝉鸣声结束。
乔海月头一次来檀香寺,这里虽比不上兰绪寺清幽,但处处齐全周到,来上香的人也是络绎不绝,算是个不错的好去处。
寒木和春华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跟在她身后坐禅,一晃半柱香的时间便过去了,听着寺庙外的暮钟响起,乔海月睁开眼随后起身拜别了住持。
春华活动着身体,立马又恢复了先前的活泼,喋喋不休道:“许久都没有坐禅,今日差点都没坚持住,幸亏我心智坚定。”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心智未开呢,方才一柱短香的时间你就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要不是你及时睁眼,莫不是都要倒地不起了。”
寒木说完作势走到她身边,伸手给理了理发间歪掉的簪子。
春华“哼”了一声,“你说的仔细,莫不是也心神不宁?”
“是你动静太大,难免惹人留意,我便记下了。”寒木说罢走上前替乔海月掀开车帘
“你们两个从兰绪寺到檀香寺,回回都是这点细枝末节,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乔海月语气带着司空见惯的无奈
话还没落地,车外两个小丫鬟又开始旧事重提,你一言我一语就如滔滔江水般不绝不休,乔海月叹息着摇了摇头,遂又闭上眼,随她们去了。
傍晚的长街热闹非凡,商贩卖力地招揽着顾客,两人的吵闹声逐渐被眼前的喧嚣的集市吸引了去。
晚霞渲染了半边天,家家灯火通明,陆长川盘算着时辰,身后跟着好几个下人,他数不清今日看了几回太阳,只觉脚下步伐太慢,迟迟走不到乔海月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