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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暴雨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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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外面响起一声巨雷,似乎有排山倒海之势,要将这天地撕裂。
顷刻间,一道闪电应声划过天空,映下的白光从秦沅蹊的脸颊颈侧擦过,将他的骨相衬得冷冽又恶毒,像是地狱来人间索命的恶鬼。
方应廉一下子腿软了下去,止不住地发抖,什么和秦沅蹊绑在一条绳上、做个交易,统统抛到脑后去了,现在秦沅蹊的眼神太可怕,既愤怒又不耐烦,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他碎尸万段一样。
方应廉只想快点把人交出来,然后送走这尊大佛。他心里也十分懊悔,怎么刚刚就采纳了潘齐的话了呢?自己真是老糊涂了!皇子毕竟是皇子啊,怎能是光靠自己想的万全,就能够轻松勾搭要挟之辈!
“潘齐!”方应廉大吼,不明所以的潘齐忙忙赶了上来,不是先同殿下谈笔小生意的吗,这么快就谈好了?
“去,将中午抓……遇到的那位姑娘,好好请回来!”方应廉默默地离秦沅蹊远了些,伸出手狠狠的拍了拍潘齐的肩膀,潘齐对老爷的行为感到有些疑惑,但是七殿下在,他也不敢多问,只好一头扎进了天已经黑透的院子。
“殿下,您坐。”方应廉心想着这下总可以了吧,或许现在再同殿下谈谈,也不算晚?
秦沅蹊睨了一眼方应廉,终于是遂了方应廉的意思,坐到了准备好的凳子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檀木桌,
“咚——”
“咚——”
“咚——”
一下一下,似络绎不绝的鼓点声,方应廉战战兢兢活了半辈子,这样受人压迫、看人脸色的场面见得不少,却像这样让他心跳加速又停滞的场景,却是屈指可数。
上一次,好像就是有人污蔑方家和叶家结为同党、霍乱朝堂,自己被皇帝当堂质问的时候,多年过去,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说说看吧,中午,发生了什么?”秦沅蹊不敲桌子了,修长的手指在檀木桌上画着圈,“刺啦刺啦——”,好像有把刀在划拉方应廉的头盖骨。
“中午啊……我听说夫人回来,一并而来的还有一个姑娘,我想着夫人现在正伤心,有人陪着讲讲话总是好的,过了些许时候,才朝那边去……”方应廉迅速回忆着中午发生的事情,同时还要分出点心力编造,以防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来。
“然后就看到了犬弟也在,正安慰着我家夫人……然后……”然后自己就命人将你那手下关了起来,现在还在柴房。潘齐这人,怎么这么的不靠谱,现在还没有回来?
方应廉咬咬牙,打算破罐子破摔,不管什么,先编出来再说,“然后……”
“老爷!老爷,不好了!”潘齐跌跌撞撞从门口跑了进来,心虚的看了一眼秦沅蹊,习惯性的点头哈腰,随后想悄悄地把事情耳语给方应廉时,秦沅蹊将手朝桌子上一拍,吓得潘齐直接跪伏到了地上,秦沅蹊快步走近潘齐身边,威声呵斥:“直接说。”
潘齐眉头拧得狰狞,给方应廉透露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尽是苦涩,方应廉看到这种眼神,是眼神一黑又一黑。
“说出来!”秦沅蹊终于没了耐心,拎着潘齐的脖子就将他抵到了一旁的柱子上,潘齐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搞得头晕眼花,大脑混沌,他双手拉着秦沅蹊的袖子,双腿打颤:“回禀殿下,人……人不见了……”
秦沅蹊的瞳孔骤然间缩小,牙关紧咬。面上却依旧保持冷静,他松开了潘齐,急促道:“引路。”
潘齐被松开,贴着柱子滑到了地上,但是又立马爬起,一刻也不敢懈怠,领着秦沅蹊走了。
方应廉急得直拍桌子,但是拍桌子也没用,他担心又生出什么事端,只好也跟了上去。
倾盆大雨还是落了下来,地上坑坑洼洼一片。
秦沅蹊跟着潘齐,走过九曲回廊,最后在一道小小的柴房前停下。
秦沅蹊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鼻尖缭绕的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踏进昏暗的柴房,却发现里面有一具尸体,背面朝上,趴在地上。周围还有一圈青色的布料碎片,碎片上染了淡淡鲜血。这布料上有银线勾勒的玉兰花瓣,秦沅蹊记得,秦遇今日穿的就是这身衣裳,可是眼下,她人呢?
他跨过尸体,继续朝窗边走去,窗户被打碎,留下一个大洞,天光泄露出来,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和头发。
窗户边有一道铁索,锁上安了一道铁环,铁环圈里血迹斑斑。
秦沅蹊微微发抖的捧起这道铁环,铁环依旧是完好无损的状态,那她是怎么脱身的?除了砍下自己的手,秦沅蹊想不到其他完美脱身的方法。可是这一圈的血迹又很少,不像是断手后的场景。
“啊!汇全!”背后凄惨声音传来,点了秦沅蹊,他太慌乱,竟然将这具尸体遗漏了。
他扭头,看到方应廉已经将尸体翻了个面,尸体的脖颈正中央有一个黑漆漆的小洞,原本被压在尸体身下的柴火钳也随着尸体的翻动滚落而出,棍尖有黑色血液。
秦沅蹊拾起火钳,捏了捏,冰凉又粗糙。钳子子顶端粗直方正,得用多大的劲才能将人的喉咙捅穿。
“江鸣!”秦沅蹊喊。
待命在外面的江鸣迅速到屋内领命,他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呈现一股深色,秦沅蹊看了眼屋外,大雨哗哗,形成了一道天然雨幕,几米之外,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秦沅蹊再次朝窗边走,边走边问:“今日带来多少人手?”
江鸣回:“二十二人。”
“好,”秦沅蹊攀上灶台,丈量了一下柴房的窗户,随后卸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想直接扔掉,犹豫了一瞬,还是脱下来,拿在了手里,“留十人在此处看守,好好照顾方大人,其他人,你自行调遣,安抚好方府上上下下。”
“是。”江鸣应声道,看到秦沅蹊的一番动作,有些不雅,似乎他隐约感受到殿下此时的心情焦躁,也不敢出口阻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秦沅蹊就身手矫捷的钻了出去,一头扎进了这厚重雨幕中。
“你们……你们怎可以私闯民宅,草菅人命,要是陛下知道,天下百姓知道,别说皇子之位,就是你家主子的项上人头,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方应廉已经眼眶血红,他费尽千辛万苦想保住的弟弟,竟然孤苦伶仃的死在了这间又黑又小的柴房中,说不恨必然是假的,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把此事公之于众,将秦沅蹊拖到泥潭里。
江鸣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对兄弟,一生一死。心中虽有略微触动,但是依旧中气十足的回答:“秦姑娘为人如何,我们心中自有评定。江某等着所有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
雨中的寒风更是呼啸,吹到人的脸上像刀割一般。在雨中,连眼睛都很难睁开,更别说看清楚附近的情况。
秦沅蹊趴在地上,匍匐着快速地朝前走。这样不是为了减少风雨的阻碍,而是因为地上正被冲刷的血迹细微,只有趴下来才能将这些线索看的分明些。
这种趴在地上的动作,秦沅蹊在幼年时甚为熟悉。皇子的身份,将他托举到高处,罪人之子、无人庇护的情状,又将他丢到了所有人的棍棒之下,在师傅出现以前,几乎是任何人都可以欺辱他。
他的脸很痛,头很痛,心也很痛。这漫长的路好似没有尽头,他还要爬很久很久,但是他没有丝毫回去的念头。
冰冷的雨水冻结了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地上的血迹已经逐渐被冲刷殆尽,他最后的一丝线索就要断了。秦沅蹊将手指狠狠抓进血液流淌的泥土里,仿佛那样就能将即将断掉的红色还原,但这只是无济于事。
他已经忘记爬了多久,在他的身躯彻底被冻僵时,眼前终于闯入一道纤弱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