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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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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远县。
平远县属于长宁府下的一个小县城,规模不大,常住人口不到一万,往日也是十分热闹。
然而此时,路上几不见人烟,偶尔路过的,也是与他们一样,都是从外地来的流民,想要讨口水喝。
可要是有水,县城内的人又哪里会离开?如今勉强留下的不过是仗着家里有口井,苟延残喘。
江山看着已然见底的井水,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定。
一开始县城内的人会跟他们讨水,后来水量减少,大家开始用钱买,价格飞速高涨。
同时上涨的还有粮食。
江家就是开粮铺的,平时就做个小本买卖,存货不多。
就算是这样,买不到粮后,一些人也开始对着他的店铺虎视眈眈。
无法,他只好开门卖粮,只留了一家人几个月的嚼用,其他都卖了出去。
店内的粮食实在不多,本是存放着作为退路。然而看着偶尔出门投来的贪婪的目光,在听说县城有一家商铺被抢后,直接给卖了。
那户人家是卖豆腐的,平日里就只有一个寡妇带着儿子。那孩子不大,不过6岁,面对众人的争抢,寡妇只能勉强护着孩子躲到一边。
好在大家只是为了粮食,将屋内翻了个底朝天后,一哄而散。
寡妇带着儿子成了县城第一个离开的商户。
其余商户引以为戒,纷纷售卖了物品准备离开,只余下少少几户,不是仗着家里有井,就是家中老人不愿意走。
他们没几年活头了,死也要死在家中,落叶归根。
一些人家带着孩子离开了,一些人家则为了老人留了下来,平日里,大家轻易不外出。往常面熟的居民,转眼成了远离的对象。
人性经不得考验,商户被抢之前,同样想不到那些平日言笑的客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县衙刚开始还会派人巡视呵斥,后头情况越来越严重,衙役拿不到俸禄,一个个离开。人丁凋零,变得想管也管不得。
平远县县令只是一个普通的举人,担心朝廷降罪,没敢离开,靠着府中的一口井,好歹撑到了现在。
可赈灾粮迟迟不来,再不久,他这个县令恐怕也得饿死了。
他媳妇想要他离开,可无知妇人哪里知道,朝廷官员私逃是牵连三族的重罪,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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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头,江氏走了出来,跟着往井里探看一眼。
黑黝黝井洞,无端令人畏惧。
她抬手扔了个桶下去,“砰”一声直接碰了底,好一会,才提上来小半桶浑浊的水。
江氏忧愁道,“孩他爹,再这么下去,家里就要没水了。”
江山看着那泥色的浑水,沉默道,“我下去将里面的水都弄出来。”
“哎。”江氏应了声,倒不担心丈夫会被淹到。
要真能淹到,他们还高兴了。
江氏看着他动作,道,“你小心着些。”
“嗯。”
江氏将水提到灶房,简单处理过,好算是没那么浑了。没敢用大灶,只用小锅炉子煮着水,往里下米。
家里米倒是还有,可没有水,只有米也不行。
8岁的小儿子闻着动静过来,扒在门上,可怜兮兮,“娘,饿。”
他知道家里水不多,但小孩子哪里知道得太多,只清楚自己吃不饱肚子,闻到了味便跟过来。
大女儿在后头哄着弟弟,“娘做饭呢,姐带你玩会。”
好算是哄走了。
江氏叹了口气。
江山忙活了半天,只弄出了3桶半的水。他看着潮湿的井底,过上两天,应当还能蓄上一些。
这么些水只供吃喝,也不过撑三四天,江氏忍不住道,“要不我们也走吧?”
县城的商户大多都是靠着祖祖辈辈留下的铺子,进货来源是县城内外出的商人,极少离开。
江山曾经跟着商队走过几个县城,正是因为如此,更清楚他们走不远。
但他们不想走,天不下雨,迟早还是得走。
这阵子,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江氏从门缝看见,总是欲言又止。
好一会,江山才道,“实在不行,就走吧。”
离这边最近的是长宁府,他知道其他县城的情况跟他们差不了多少,去长宁府还能有个念头。
朝廷不管他们这些小县城,总不会不管这么大一个府城。
他就是担心,现今的状况,长宁府还会让他们这些外来者进入吗。不让进也就罢了,好歹给些水,好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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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白派出的这一队人领头的叫孙无畏,手下的人看着空无人烟的县城,迟疑道,“这里还有人?”
孙无畏,“就算所有人离开,县令总不能走。”
百姓就没有不怕当官的,碰上了随便按个冲撞的罪名,就能给你上板子。
孙无畏胆子大,这才得了领头的活计,当即道,“没有赈灾粮,县令也得饿死。”
有了人壮胆子,这些人再是畏惧,也跟在了后头。
县衙的位置很好找,县令一般都是居住在县衙后头的小院。只有那些家底厚的,才会嫌弃屋子小,另赁院子。
平远县的县令显然不是富裕人家,他是普通百姓出身,本以为飞上青云,哪知举人不过是个开始,朝廷缺人才候补了他这个小小的举子。
九品芝麻官,什么朝廷大案别想了,瞧着是个官身,平日处理的不过是县城内鸡毛蒜皮的小事。
正在家里愁着呢,忽听门房过来说有人找。
县衙内的人走的走,逃的逃,最后只剩下他带来的这个老仆跟他的婆娘,平日里帮着做些杂活。
县令当即问,“可是朝廷来人?”
老仆摇头,“瞧着只是普通流民。”
以为又是来要水要粮的,县令挥挥手就要赶人,老仆紧接着道,“不过他们说他们知道哪里有水有粮,想要见您一面。”
当下,县令顾不得太多,立刻道,“将人请自来。”
上下简单整理过,出门迎客。
这一看,一大伙子壮汉,屋内站不下,一个个站在抬头,瞧着有几分唬人。
县令吓了一跳,捉摸着别不是劫匪来了,这老仆也不跟他说清楚,这出了事就是引狼入室。
老仆是细问过了的,听到有水有粮,哪会想到有劫匪骗人,直接过来禀报了。
事已至此,县令轻咳一声,进门冲着像是领头的人道,“招待不周,在下正是平远县县令,如今县内缺水,劳烦各位忍耐些许了。”
孙无畏倒是不介意,他们自己带了水,本也不是为着这个来的。
一行人见这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正是县令,正要跪拜行礼,县令忙制止,“这会无需多礼。”
他没穿官服,瞧着倒是没有往日里的威慑,平易近人的模样跟寻常男子无甚区别。
殊不知县令瞧着他们人多势众,个个身强体壮,唯恐一行人寻衅滋事,刻意放低了态度。
孙无畏不由受宠若惊。
他说的时候信誓旦旦,真见了这官老爷,也是心里打鼓,“草民孙无畏,我们此次来,是东家听闻附近百姓缺水,特意遣我等告知一声。”
县令这会顾不得心中的担心了,一听忙问,“不知这位壮士东家是?”
孙无畏,“我哪算什么壮士,老爷喊我一声老孙便是。我们东家经营着一家铺子,售卖粮食和水,老爷若是有意,可以通知城内的百姓前去购买。”
“这……”县令想的自然比常人多一些,“不知这粮水作价几何?若是价比黄金,恐怕城内百姓也无福消受。”
县衙内水价最高的时候,当真是堪比黄金了。
孙无畏自豪道,“我们东家售卖的水2个铜板一大桶,保管便宜实惠。”
县令当即大喜,“不知是在何处?”
两人又聊了会,县令了解到情况,尽管心中还有诸多不解,可情势比人急,当即让老仆去通知城内的百姓。
他是给了离开的百姓路引的,知晓城内约莫剩下的人数。
到底是县令,不能一无所知。
有了这个消息,他也不藏着掖着了,让家中老妇取水招待几人。
孙无畏却是拒绝了,“知晓城内缺水,我们自个都带了的,等通知了所有人,得去另一处地界。”
县令夸赞道,“你们东家当真是善人啊。”
一行人无有不是。
孙无畏借机了解到距离这边最近的县城位置,又问了附近村镇的位置,定为下一个任务地点。
城内自身难保,县令恐怕也是没那个精力去挨个通知,还得是靠他们。
小村落最多不过百人,情况艰难,若是里面的人已经离开,平白跑一趟。
孙无畏一行人定下的最小的聚集地都是村镇,镇上一般都跟乡里连着关系,通知到了镇子上的人家,村上的农户该知道也会知道。
若是一个个村落找过去,那才是平白耽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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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正在家中收拾行李,衣物被褥得带上,锅碗厨具一个个舍不得,单这么一看,一辆板车都不够装的。
家里本有头驴子,水不够用,眼见着渴死了,只能杀了吃肉。
家家户户而言,家中的牲畜都是重要财务,精细些的都是老伙计,自然舍不得。
可牲畜再重要,也抵不过人。
这时,一阵锣声响起,老仆的声音在街道回荡,“县令找到了水源,请大家在衙门前集合。”
如此重复。
老仆平日里兼职更夫的伙计,大家都是听惯了的,知道是县衙的人。
有那不明情况的,探头询问情况。
老仆只说通知了大伙集合,到时候一起说明,又赶往另一处街道。
留下的人统共那么几家,有那犹豫的,也有家中情况紧急,愿意相信县令的,直接关了门出来,往衙门赶。
有了第一个,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出了门。
到底是县令,对方的命令还是得听的,他们离开都得靠着县令给的路引。何况老仆说了有水,总不能是诓骗他们。
有几个流民听见了声音,也跟着县内的人往衙门走,想要找个活路。
一个时辰后,衙门前聚集了几十多号人。
一户人家不是所有人全部会出来,而是派了家中一个代表,小孩都留在家里。
有些老人主动要求前往,若是出了事,他们这把老命也不可惜。
孙无畏等人暂时充当了衙役,一些瞧着便是流民模样的人见此,老实地缩在角落,没有上前。
县令没有驱赶对方,却也没有让那些流民上前,眼见着县内的人都齐了,将孙无畏告知的地点说了出来。
“老爷说的可是真的?”
“我家中无粮无水,本是打算明日离开。”
“若是真的,我们便一同去如何。”
不仅是县内的百姓,县令家也缺水。
他是当地最大的官,自然充当了这个领头人的作用,“各位若是有意,明日一早便在城门集合,我与各位一同前去。”
有了县令保底,大家都有了底气,愁容满面的脸上露出笑容,一个个赶紧回了家。
只有一天时间,他们得抓紧收拾了。
孙无畏等人空手过来都得一天多的功夫,他们带着家人行当,怎么也需要两天,家里留不得人。
有那流民本是身无长物,见此便想要求些粮食和水上路。县令叹口气,到底是让府内人舍了些出去。
人不多,给个路费口粮他还出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