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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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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下,灯牌映亮我的眼。
小岭在一旁和服务生拍掌庆祝,我举起手机,颤抖着给程双言拨去电话。
短暂的铃声后,那边传来程双言的声音。
呼吸微喘,像在赶路。
“你看见了吗?”她笑。
我点点头,片刻清清嗓子,又嗯了一声。
“我去S市交接工作了,等我回来,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惊喜。”程双言很温柔,温柔得让我想哭。
酒吧在有条不紊地装修着,程双言走时安排好了一切,没我事。
索性连店里也不想去了,全权交付给小岭。
整日躺在家里,想程双言了便闻闻她的衣服,望妻石似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问她第一百遍。
“快了,估计这两天就能办完,一办完我立刻飞回来。”她安抚我。
嘴上答应,心里却盘算着别的想法。
没有行李箱,当初从S市走的时候身无一物,这次回去也该两手空空。
包里揣根充电器和换洗衣服就出发了。
买了最近的一次航班,晚上十点到S市。
临了要登机了,使坏似的,给她拍咖啡照片,故意露出机票一角,把到达时间显出来。
照片发过去,轻快上飞机了。
一上去就开始睡,直到临下机前十分钟才被吵醒。
立刻掏手机去看信息。
程双言回了个OK。
暗自笑,于是隔着老远在接机口张望,已是晚上,接机的人不多,人群稀疏。
很明显没有程双言,不死心,一直确认完每一个人的脸,才发现程双言没来。
沮丧,独自背着包往外走,心里暗骂她。
给她打去电话,一直到电话里铃声响完,她也没接。
许是工作耽误?可她怎能这样?被程双言捧了些日子,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慢慢在机场外的路沿石上坐下来。
天黑透了,S市很大,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也许是以前那个老房子?可那都过去四年了。
等到十一点,程双言也没来,杳无音讯。
心里害怕,忍不住打车去找她。
不确定她在哪里,只求瞎猫碰上死耗子,呸,活耗子。
手心发凉,心跳得极快,扑通扑通。
心脏变作一棵蔓延生长的树,每一根血管的分叉都意图穿破我,我捂着喉咙,俯下身用手肘支撑膝盖。
司机惊慌失措,险些调转方向往医院开。
不好的预感。
让司机一口气开到楼下,这座小区愈发破了,楼里没有几家亮着灯,黑漆漆,鬼楼似的。
往楼上看,程双言家灯亮着。没赌错。
舒了口气,心跳却没有减慢的意思。
连滚带爬地上了楼,爬到三楼时看见满地血迹,拖拖拉拉一直匍匐进程双言家。
狂跳一路的心脏顿了一下,脚下一软,用意识支撑着自己爬上去开门。
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程双言满身是血,趴在客厅中央。
跪下去探她鼻息,微弱,但是有。
掏手机打120 ,然后熟练地报出这个四年没说出口过的地址。
“她受了刀伤,已经昏迷了,出血量很大。”攥着手机,直勾勾盯着程双言说。
大脑完全空白,眼里只有苍白的程双言。
脸上喷溅着血液的程双言,温声细语的程双言,在老宅里被人捅成筛子的程双言。
一到医院就被拉进了抢救室。
我在外面的陪护椅上,一会疯狂抖腿,一会双手合十,一会把额头贴在墙上,整个人哆哆嗦嗦,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甚至忘记了有没有打110。
警察来找我做笔录时,我才发现原来报了警。
什么时候被捅的?不知道。有什么可疑人员?不知道。有什么熟人吗?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咬着指甲,神经质地盯着抢救室的门,努力地检索信息,却发现一无所获。
“你们是什么关系?”这个我知道。
“情侣。”转头对警察说。
不断有工作人员小跑着送血进去。
出来一个人,叫我签字,不敢看签的什么,闭着眼两眼一横就写上自己名字。
程双言要输血。血够吗?要不要输我的?我愿意把全身血都给她,只求她不要有事。
医院的墙壁聆听太多祷告,听得圣母耳朵起茧子,圣母会听吗?我不知道。
可我只剩下祷告了。
警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抢救室绿灯亮起,程双言被推出来了。
脸上没有盖白布,盖着氧气面罩。
扑过去推床,感觉自己没哭。
可胸前衣服湿了大半,怀疑下雨了,仰头看,才发现头顶是冰冷的手术电梯的顶灯,而程双言马上要被转进ICU。
抹掉脸上的泪,又是好一顿签字,胡一两个字写到恶心。
在签署与患者关系那一栏时,才发现我们在公众面前仍是姐妹关系。
ICU限制探视,每天只能进去十分钟。
除了配合警察调查,剩下的时间便都蹲在ICU门口。
ICU门口全是家属,打着钢架床的,铺着纸板床的,一个个形容枯槁,我也融入其中。
一分钟都不能少,这是我和程双言在一起后第一次在S市的约会。
几天下来,液体不要命地往她身体里打,她始终闭着眼,戴着呼吸机,心电监护仪在旁边滴滴作响。
我像鬼魂似的飘荡在医院里,等着捉到同样飘荡的程双言,带她回家。
警察那边打来电话,嫌疑人抓到了,叫游弋,才出狱一年多,上一次入狱是因为经济犯罪。
闻言深吸一口气,托了程双言朋友,请最好的律师,我要让她死。
小幽是来复仇的。
程双言不清白,可我偏爱她。不需要理由,哪怕她恶贯满盈也要偏爱她的偏爱。
住了一星期ICU,程双言终于意识清醒了。
手术做的成功,只是发现太晚,出血量太大,险些器官衰竭了。
医生告诉我,再晚来几分钟就救不回来了。
谢谢圣母谢谢上帝谢谢耶稣谢谢我。
我抢回了程双言。
又过了几天,程双言转入普通病房了。
万幸,各项指标都恢复的不错,除了肚子上留下几个触目惊心的刀疤,别处如常。
给她削苹果吃,不会用刀,刀险些飞出去,插在床上。
最后程双言半倚着床,无奈接过刀开始削。
“没了我你怎么办?”程双言数落我。
“没了你我就死。”笑哈哈的,却说得相当认真。
程双言沉默半晌,放下刀,抱住了我。
出院后,我们没在S市停留,两人都对这座城市心理阴影太大。
于是径直回了N市,我们沿海的小家,一个全新的开始。
追问程双言当时说要给我的惊喜是什么,她闭口不谈,只说让我耐心等待。
脾气到底变了不少,耐心等待就耐心等待。
反正程双言跑不掉,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lostsheep装修好了,两层楼带一个露台。一楼散台二楼包厢,顶楼是露台,划成简餐区,能烤烧烤。
晚上坐在栏杆边,吹吹海风,喝点小酒,看着太阳沉入海底。
日子过得相当悠哉。
程双言做饭一把好手,烧烤烤得也不错,站在烤炉边,她烤我吃,吃高兴了再亲她一下,给她脸上留下一个油滋滋的唇印。
程双言不恼,笑一笑,然后轻轻擦掉。
享受这种被偏爱感。
仰头喝下杯酒,转头去看程双言,晚霞映在她眼里,不论是人还是景色,都漂亮得不像话,心里直冒泡。
试营业了,生意相当好,受不了人挤人的排场,把这边统统丢给小岭。
小岭升作经理,手下浩浩荡荡带起一帮人,最大的爱好仍是调酒,调一杯泔水似的酒,逢人就塞,如今众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我那家小店还在,只是换了装修,装成摩托俱乐部风格,那辆老摩托几经修理,如今彻底成了镇店之宝,时常有人特意来打卡拍照。
我在老店做回老本行,程双言辞了工作,专心替我打理大店,我便在后街忙活。
整日和摩友聊天喝酒,喝到兴处也讲起和程双言的爱情史,大大方方提起她。
时间久了人人都知道,lostsheep的二位老板是在一起很多年的情侣,安稳的幸福。
有天刷到了霍祥的新闻,原来她已跳槽去另一所本科院校,如今已升作教授。
新闻上的她面容一如当年,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只比以往多了几分淡然。
也是,如今她功成名就,又有妻子相伴,无需拼命争抢,有何不淡然的理由?
不知柳愈如今怎样了,当上律师了吗?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了吗?
不知道,可我希望她做到了。
时间如大浪淘沙,恨逐渐淡了,爱越发清晰。
程双言生日的前几天,我订好的戒指到了。
素圈,很简单,里面刻着我们俩的名字。
本想在露台上布置一番,可程双言说这几天露台漏水,请了工人在修。
只好作罢,定了家餐厅,请餐厅提前布置好包厢,又买来一大束花。
程双言看起来很不意外,只有我拿出戒指为她戴上时,她才笑了一下。
“这不是我要的生日礼物。”
闻言愣了一下。
锤了程双言一拳:“那你想要什么?”
“陪我去个地方。”她吻了吻我戴着戒指的手指,把那枚素圈戒脱下来,装在她衬衫胸口的口袋里。
饭店离酒吧街不远,在海边散着步,遛着弯往回走。
不确定程双言去哪,把手完全放在她手心,由她牵我走。
“你想过一辈子都找不到我吗?”问她。
程双言笑笑,捏了捏我的手。
“没想过,我觉得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为什么?”
“因为,也许我们牵绊够深,只要没有放弃,就一定会重逢。”
耳边轰隆轰隆,心里的烟花炸开了。程双言带着我一路上了露台。
推开锁了数天的门,满台鲜花,铃兰和白色风信子在晚风里摇曳扑朔,那年出于捉弄而特意挑选的花,在今日被程双言以一腔真心回馈给我,迟到的,纯洁的爱。
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戒指盒。
程双言拿着戒指,转身向我单膝跪下。
“今天是我的二十八岁生日,我刚刚许了个愿,你能帮我实现吗?”程双言仰头冲我笑。
点点头,眼泪流得稀里哗啦,从胸腔里涌出的巨大幸福淹没我,我边抹眼泪边朝她伸手。
程双言笑得眯起眼,仪式还是要走完。
她捧着我的手吻了一下。
“从十五岁爱到二十八岁,以后也要永远爱你一辈子,胡一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话音未落,便扑进她怀里。
与爱人面对面却不能拥抱的距离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想她想得发疯。
戒指被套上无名指。有人说婚戒是枷锁,若真是枷锁就好了,这样两人被套在一起,永远也分不开。
血迹斑斑的爱,至死不渝的爱,痛苦的扭曲的癫狂的纯洁的迟到的爱,都是爱。
我爱程双言,至死不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