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要以身试剑》蝉衣雪

1、翻车了！

　　雨夜，零点三十三分。

　　城东的村落虽然在去年修了新墙与马路，天一黑下来，白日里忙着耕织种地的村民们还是赶紧归家，关上门，结束一天与土地打交道的生活。
　　橘黄色的路灯矗立在柏油路两侧，提供着微亮的照明，雨点击打着道旁的树叶，沙沙作响，更衬得这深夜的村落偏僻而又寂寥。

　　深夜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在郊野的院墙上，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她身披一袭宽大的黑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雨水顺着斗篷的边缘滑落，她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光芒的眸子。

　　乔夏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不远处光下，那道焦躁不安的人形黑影。

　　只见路灯下，那道黑影显得异常焦躁。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团模糊的轮廓，此刻，正用那幽绿光泽的指甲，恶狠狠地刮擦着涂了银漆的路灯柱。发出一阵“吱嘎——吱嘎——”的尖锐噪音，听得人牙根发酸。

　　这种在联邦被称为“游荡体”的人形怪物，对于现在生活在中心城区的多数人而言，已经是比连环杀人狂还稀有的存在。

　　三十多年前突然爆发的灾变过后，在联邦的高效治理下，那些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大多只在教科书或历史影像中见过它们的身影。人们过着与过去无异的生活，上学、工作，早已将异界生物入侵的威胁抛诸脑后，危险离他们太过遥远。

　　这片和平的表象，全来自于联邦成立的、专门处理游荡体的裁决局与安全所。与这些怪物在战斗中厮杀的勇士，则被统称为“修炼者”。

　　他们根据战斗方式和能量运用的不同，主要分为擅长近身搏杀、使用兵器的“灵械师”，以及能够远程施展威力强大法术的“魂术师”。此外，还有如“灵符师”这样，能够制作各种玄妙符箓的辅助型职业，发展至今天，类别五花八门。

　　而乔夏，正是一名二阶灵械师。

　　在白日里，她像所有普通高中的学生一样，为繁重的课业和升学考试而烦恼，此刻却出现在离这游荡体不到十米的危险之处。

　　但她深夜冒险的目的，并不是如裁决局一般清剿怪物以维护公共安全。

　　她需要一个足够“新鲜”的头骨，一个刚刚死去、怨气未散的头骨。

　　只有这种品质的材料，才能用来制作她想要的那道秘术…

　　这只游荡体似乎极度厌恶光明，它徘徊在路灯的边缘，想要穿过这条被照得通亮的马路，去往对面的黑暗，却又对那汇聚的光源充满了畏惧和不安。

　　“低等游荡体，应该还好对付。”乔夏心头微凛，握紧了手中的那根铁木长棍。

　　在灯下犹豫了足足有五分钟，游荡体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它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噜声，然后一步一步，迟缓而僵硬地挪向了马路中央。

　　这是一个宽敞的三车道，它走到中央大概花费了半分钟功夫。越是靠近道路中心，光源越是汇聚，将它完全暴露在刺目的橘黄光晕之下。

　　它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无所遁形的灼烧感，猛地扬起头，发出一声饱含不耐与痛苦的低吼——

　　就是现在！

　　“砰——”

　　乔夏在粗糙的墙面上狠狠一蹬，借着墙体的反作用力，斗篷在雨夜中划出一道漆黑弧线，直接横跨了数米，从天而降！

　　手中长棍早已蓄力待发，她携着尖锐的破风声，在游荡体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狠狠地砸在了它的脑壳之上！

　　“哇！！！！”

　　那怪物猝不及防，本就被光亮刺激得不适的脑袋再遭如此重击，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它的身体猛地一矮，险些跪倒在地。

　　乔夏一击得手，却丝毫不敢怠慢，对付这种怪物，必须速战速决，一旦被其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那长棍刚才狠狠敲在游荡体的脑袋上，下一刻又被她手腕一抖，借着反震之力，巧妙地绕着自己手腕转了个小圈，卸力的同时再次积蓄了力量。

　　她腰身发力，棍势如游龙，又一个重捶，直捣游荡体的心口！

　　“咔！”

　　一声沉闷的碎裂声传来，却并非乔夏预想中洞穿血肉的声响，而是棍尖撞上坚硬骨骼的触感！

　　不好！打偏了！弱点应该更靠下一点！

　　雨水实在太影响手感了！棍身湿滑，刚才那一下，自己进攻的角度出现了细微的偏差！

　　而这怪物却被连续重击彻底激怒，它猛地扭过头，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少女，咆哮着便要扑上来！

　　她忙用双手将长棍反向一收，借势后撤一步，棍身再往身前一横，连续三次格挡，险之又险地架住了游荡体那狂风骤雨般的爪击。“铛铛铛”的三声脆响，震得她手臂微微发麻。

　　和计划中的一击毙命有了偏差，乔夏眼神一凝，不再犹豫。

　　既然心口失手，那就攻其要害！她将那长棍猛地往前一送，尖端狠狠地戳进了怪物的眼睛！

　　“啊啊啊——”

　　非人的惨叫带着极致的愤怒响起，那怪物捂着飙血的眼，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乔夏本想趁机补刀，但心知自己刚才的失误，已经错过了一击必杀的最佳时机。她深吸一口气，右手依旧紧握长棍保持防御，左手却在身前快速地翻转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去！”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一道幽蓝色的灵符骤然从她掌心浮现，在离手的瞬间迎风而涨，眨眼间化作一道数米大的光网，在雨中反射出蓝色的光亮，猛地朝着游荡体罩去！

　　“天罗！”

　　这是她自创的一道控制系灵符，此符能限制敌人行动，同时附带微弱的灼烧和光明属性的克制效果。

　　那只游荡体虽然被揍的瞎了一只眼，但其作为怪物的敏锐感知力，使得它不需要视力也迅速察觉到了来自“天罗符”的危险。

　　它猛地一抬头，那张开裂的嘴巴忽然咧成一个骇人的弧度，剩下那只独眼透过空中扑面而来的灵符，死死锁定在乔夏那张沾着雨水与汗珠的俏脸上。

　　下一刻，乔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如同硫酸侵蚀□□的刺鼻气味！

　　只见一股浓郁的绿色烟雾从它咧开的口中喷吐而出，在雨幕中迅速升腾、扩散！

　　“这东西，竟然会法术技能？！”乔夏心中大骇，暗叫不妙。她当即屏住呼吸，提着长棍向后疾退数步，另一只手赶忙提起身上披着的黑色斗篷，掩住自己的口鼻。

　　她低估了这只游荡体的厉害！

　　低等游荡体一般只会用爪击和啃咬进行攻击，行动相对迟缓，只要有所防备，很难对训练有素的修炼者造成致命威胁。

　　但击杀它们的困难之处在于，普通的刀剑弹药几乎无法伤及其根本，只有使用附魔后的武器，才能如天敌一般泯灭它们的生机。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只在她观察中仅仅是低等层次的游荡体，明明能量波动只是一阶，怎么能掌握的了二阶攻击手段！

　　不及她细想，那片绿色的毒雾已经与“天罗符”撞在了一起。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不绝于耳，幽蓝色的光芒迅速黯淡，上面的符文竟被毒雾腐蚀得模糊不清，仅仅限制游荡体了几秒，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而那只游荡体则趁着“天罗符”被破的瞬间，不顾残余能量对其行动的些微妨碍，猛然暴起！

　　骇人的尖啸骤然响起，游荡体青色的利爪撕开雨幕，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筹，直取她的咽喉！

　　这一爪若是抓实了，乔夏毫不怀疑自己的脖子会被当场撕开！

　　“砰！”

　　生死关头，乔夏眼神一凝，体内灵力疯狂运转，不退反进，又是一棍横在了身前，精准地拦下这致命的一爪！

　　但那泛着油光的锋利指甲，此刻距离她的脸颊也只有不到一尺之遥，危险至极！

　　乔夏不得不再次连退数步，被游荡体这般凶狠狂暴的攻势逼得额头冷汗直流，心跳如鼓。

　　这种怪物，只要未到死亡的那一刻，就没有力竭的时候。

　　自己一直这样防守下去，迟早会被耗死！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中灵光一闪，身子突然往侧面惊险地一躲，手中长棍只堪堪守护住自己的胸腹要害！

　　万幸的是，她赌对了！游荡体的这次抓扑落了空！

　　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空隙，乔夏眼中厉色一闪，她的手腕翻转，抡起手中的长棍将其掉了个头，不再用相对钝的棍身格挡，而是用铭刻着圣灵符文的棍端，主动迎向了游荡体挥来的爪击！

　　“嗷——！！！！”

　　在她灵力灌注之下，符文猛地闪出一道金色亮光，那怪物的利爪一碰到那光芒，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中一般，顿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青绿色的爪子上立刻冒起了一阵黑烟！

　　乔夏先前被逼得不断退后的脚步在这一刻猛然稳住，她旋身而起，将长棍在雨夜中舞得猎猎作响。她低喝一声：“找死！”

　　“咚！！”

　　这一下，她用尽了力气，长棍带着风雷破雨之声，精准命中了怪物的咽喉！

　　“轰！！！”

　　游荡体急忙抬爪阻挡，巨大的反震传来，震得乔夏胸口一阵发闷，虎口隐隐作痛，但她仍不敢松开手中的武器，反而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长棍奋力往前一刺！

　　“噗嗤！”

　　长棍前端那明亮的光芒，终于毫不留情地穿透了游荡体那焦黑的咽喉！

　　克制之力顺着棍身螺旋般疯狂贯入游荡体的体内，浑身上下的骨骼顿时发出一连串如同鞭炮般的密集炸响！

　　乔夏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猛地将武器抽出，带出一蓬腥臭的黑血，然后毫不停歇的，又朝着对方心口的位置狠狠地连穿了几棍！

　　直到那怪物彻底僵直在原地，咽喉和心口两个碗一般大的破洞不断崩出大量黑血，身体更是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般迅速萎缩，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乔夏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结束这场恶战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具丑陋的尸体，心想等这怪物死透了，再施展净化手段，好让取走头骨的场面变得不那么让人犯恶心……

　　然而，就在她神经刚刚放松下来的这一刹那——

　　“啪！！”

　　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突然从身后传来，猛地拽住了她的后衣领！

　　乔夏连惊叫都没能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整个人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直接被这股大力往后甩飞出去了好几米！

　　这游荡体居然还有帮手？！！

　　天要亡我！

　　乔夏脑中瞬间闪过这四个字，直呼完蛋！

　　正当她即将狼狈不堪地一头栽倒在柏油马路上之时，天旋地转之间，她下意识地蜷起了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她的右手刚要从怀中摸出那枚用作保命底牌的“尸罗烟遁”，正要捏碎逃离，眼前发生的一幕却叫她瞬间瞪大了双眼！

　　只见一道雪亮刀光，不知从何而来，携着令人心悸的青色火焰，直接飞在了先前与她鏖战许久的那只游荡体的脖子上！

　　“噗——”

　　那游荡体的头颅，上一刻还在挣扎着再次扑向来人，下一刻就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刀干脆利落地削飞了出去，“咕噜噜”滚出老远，只剩下一个无头的身躯还在原地神经质地扭动着，四肢甚至还徒劳地在地上爬行，似乎想要去找回自己丢失的头颅。

　　这场景看上去既诡异又血腥，让人反胃至极。

　　乔夏这才后知后觉，就在刚才自己稍微松懈的那一瞬间，那只看似已经死透的游荡体，下一秒就要伸着它那被洞穿了数个窟窿的脖子，扑上来撕咬她了！若不是这人出手如此果断狠辣，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当下冷汗涔涔，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扑通”一下靠坐在了路边的金属栏杆上，回想起方才那千钧一发的一幕，双腿都有些发软。

　　而那人此刻正背对着她，静静地站在那具仍在抽搐的游荡体无头尸体前。他的背影在路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却又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这气质卓然逼人，却给她一种奇异的熟悉之感。

　　他一只手握着那柄造型古朴的大刀，刀尖上跳动着一缕缕幽幽的青色火焰，像是写字一般，左划一道，右拉一撇，动作不疾不徐。

　　火焰所燎之处，那些腐肉都迅速化为了焦炭，发出“滋滋”的轻响。

　　乔夏坐在不远处的地上，用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他刻画的是什么。

　　她本以为那会是什么威力强大的灵符，然而，等她伸长了脖子，好不容易看清了那被青焰勾勒出的痕迹时，却不由得愣住了。

　　——那竟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六”字！

　　这是什么意思？某种特殊的标记？还是什么她不知道的规矩？

　　她惊疑的眼神顺着那柄闪烁着青焰的刀身缓缓往上移动，想看看这位神秘刀客的庐山真面目。

　　那人却也刚好转过头来，一双深邃的眸子，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雨水顺着他额前被打湿的黑色碎发缓缓滑落，流过挺直的鼻梁，最后在他线条清晰的下颌凝聚成水珠。那眼神更是冷冽如寒潭，明明是救了她，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乔夏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比半夜独自撞见游荡体还要恐怖！

　　只听他冷不丁地抛下了一句，让她大脑当场宕机的问话：

　　“乔夏同学，”他的声音清冽，如同冬日寒泉，不带一丝波澜，“作业写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