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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昆仑台两人相对峙,首鼠两端许氏覆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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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掷地有声,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众人气息顿时收敛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重熙提着天子剑,掩护邹允直离开。
重熙踏上马车,掀开车帷,冷声道:“邹大人并非害死许二的凶手,想抓他,就要拿出证据来,若不然,就是诬陷朝廷命官,到时就看看你们的主子有几个脑袋。”坐在车中,她神情凝重,真是放肆,连朝廷命官都敢挟持,看来秦煦给许家的助力不可谓不大。
皇商许氏的当家人是许大公子许晏平,这人精明狡诈,无利不起早,是个左右逢源的墙头草,可未必在意那个异母弟弟的性命。只不过恰好死了个愚蠢爱闹事的弟弟,又急于向身后之人展现自己的价值,借此联合算计她罢了。
至于那人,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重熙眼神冷漠,脸色阴沉。
想必他已经将账本拿到手了吧,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那些蠹虫的死穴,掌握了东都的政治命脉,即将要成为东都的主人,摆脱她的挟制。
想得美,她绝不让他轻易如愿,就算咬,也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想起许晏平与她的私下会面,重熙的嘴角不禁勾起了讥讽的弧度。
这是要两头下注啊,真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昆仑台上,随着烈日余辉落尽,天渐渐暗沉下来,神策军将士已与燕王府将士对峙许久,金与黑泾渭分明,双方杀气腾腾,虎视眈眈。
重熙的手紧握着剑,一步步登上最高处,与亭中人遥遥相望。
她清楚地看到了秦煦眼中的戏谑之色,那人半倚在柱上,右手甚至举起了手中的茶碗,向她颔首示意。
走到他的面前,重熙杀意横生,当即一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潜伏在暗处的众人险些窜出来,却被秦煦挥手止住了。
天边一丝霞光也无,星子挨个从云层中钻出,夜晚终究是降临了。
眼见着血痕渐渐扩大,燕王军众人渐渐沉不住气,不顾神策军的威慑,步伐缓慢又坚定地执刀向前逼去。
秦煦却毫无悔意,眼神中透着熊熊野心,他像是毫不在意脖颈上架着的锋利刀刃,不管不顾地搂住她的腰肢,嘴角噙着笑意:“娘子,别来无恙啊。”
他以为重熙会怒骂他一场,或者痛殴他一顿。可是,都没有。
他只感觉到怀中的女子放下了剑,柔嫩的掌心捧着他的脸,明艳的女子眸中潋滟,含情凝睇,如仙灵一般凑到他的耳畔,音色婉转:“这局我没有输,你也没有赢。”
他无声地笑,果然,她是会留有后手的。
“周鉴把账本交到你手里了吧?你算握住他们的把柄了,只是秦煦,东都落在你手里了,东都周边的几个大州呢?这里只是一座孤岛。秦煦,戚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不过,你等这一天,也很久了吧?”重熙勾起唇,言笑晏晏,心中却升起无尽的忌惮。
真是深不可测啊,戚党中到底有多少像周鉴一样的潜伏其中的棋子呢?
*
许晏平少时并不幸福,他的母亲早逝,父亲偏爱同母亲一起嫁进来的姨母,对他和他的母亲颇为冷淡。本来他并不在意,毕竟父亲只有他一个嫡子,谁知母亲去世,姨母被扶正,还生下了弟弟,父亲爱屋及乌,他愈发惊慌。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对他愈加冷淡,反而更疼爱不成器的弟弟,对此,他渐生杀意,在他愁着要如何解决弟弟时,周鉴出现了,他将他引荐给了远在盛京的燕王嫡子秦煦。
秦煦答应他会助他赢过弟弟,坐上家主之位。但条件是要提供许家与东都他族往年交易账本给秦煦,并答应给他事成三成利,但一些关乎民生的商品征税权要收归官府。
他犹豫了,但父亲的态度让他不得不答应。终于,他如愿坐上家主宝座,心思也开始浮动起来。其实这桩生意也不是不行,比与戚党交易要得利一些,戚党剥削得狠,要近九成利,秦煦只要七成利,还算松泛。
但秦煦还要收回征税权,这未免太强人所难。这可是许家两代的摇钱树,怎么能轻易给予。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触怒圣上被贬来东都清修的汝阳公主。不过是个女子,总比男人好打交道些。
于是便悄悄联系上公主,好在公主只要六成利,外加征粮权。他原心中忐忑,公主与秦煦毕竟是夫妻,万一两人一合算决定杀了他怎么办?所幸公主与秦煦也是面和心不和,这就很好,生意总算做得过去。
公主来到东都不久,秦煦便也潜过来了,针对公主的陷阱开始收网。秦煦不想杀害公主,但也不想公主得到东都,就想尽办法阻拦她。
周鉴、邹允直、陈奉廉以及那些小民,都是用来引导公主去调查征税权之事并拖延时间的,因为那些,秦煦早就心知肚明。他来东都就是为了账本,而后借用账本挟制其他人,拿下东都粮仓,不为公主所制。但账本被父亲藏在了祖宅深处,要将它找出还是要费些时间。
眼看公主胜算不大,他又心中惴惴,就听秦煦所言,拿下了邹允直,逼公主去营救。
谁知公主还有后招,拔出天子剑,震慑了东都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天子虽危,但国家未溃,威仪尚在。
他与秦煦早就意见不和,这下又得罪公主,不如直接联系戚党之人,谈个价,买个好,渔翁得利罢了。
戚党派人突袭了正在祖宅搜寻的燕王军,并追杀周鉴。他躲在一旁的密室里,看着这场好戏,眼看着周鉴即将血溅三尺,却有一队身着黄金甲的将士加入了战局,来人清理了戚党派来的杀手,一刀就将周鉴斩于马下。
为首的将领在周鉴的尸身上翻了又翻,什么也找不着。他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这才发现秦煦的表弟裴清越不见了,定是裴清越拼死揣着账本离开了。他的身体开始哆嗦,裴清越一回去,秦煦肯定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会放过他的,他两股战战,收拾东西就想逃。
却被巡城的金甲将士发现,押上了昆仑台。
一见他,重熙便扬起了一抹讥笑,红唇微启:“怎么样?首鼠两端的许家主可还好?”
他脸色惨白,却还是恶狠狠地开口:“回公主,臣很好,比您好,至少臣做不到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与夫君恩恩爱爱,背地里却遣人诛杀夫君的得力干将。”说完,他将目光挪到秦煦身上,希望秦煦会大发雷霆,与公主分道扬镳。
谁知秦煦得知周鉴的死讯,只有一脸的惋惜,而后命手下抚恤他的妻子儿女,仿佛对他来说,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重熙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在秦煦的眼中只有两种人,一是有用的人,二是没用的人。有用的人很珍贵,折损了他至少会惋惜,甚至会厚葬,无用的人一无是处,活着他不会多看一眼,死了连坟都不配有。
就算是重熙,在秦煦眼中最有价值的也只是她高贵的血统,至于能力,她还不够格。
这样自我到极点的人,实在让人讨厌。
眼见,重熙拂袖而去,秦煦疑惑地摇摇头,而后命人将许晏平押下去。
“世子,这人要如何处置?”
“按老规矩,凌迟吧。”秦煦摆摆手,不以为意。
随后跟上重熙,强行挤进了本就不宽敞的马车。
“世子?好大的威风!你又是怎么哄骗的父皇?”重熙嗤笑一声,也不觉得惊讶。
秦煦揽住她的腰,若无其事道:“雕虫小技耳。父皇的医师又为他调剂了一种新的药剂,如今的父皇可谓生龙活虎,有精气神得很。”
“所以,他就扶起卢氏与戚党对抗,自己做那黄雀,而你就在背后做那猎人,对吗?”重熙明白这只不过是一种能短暂吊起父皇精神的猛药。
秦煦却正色道:“怎么可以这么说!与臣何干!父皇只是想为你铺路罢了,拳拳爱女之心,真是让人感慨。”
“父皇怕你在东都孤掌难鸣,哪怕忌惮臣忌惮得不行,还是将臣放了出来,为你扫清障碍。”
重熙沉默许久,父皇定是又与秦煦做了交易,他低估了秦煦的野心和狠辣。
“秦煦,你说,天亮前,谁的人能先一步拿下东都呢?”
“那就要看谁先逮住陈奉廉了。”
*
陈宅中,一个地底暗门敞开,陈奉廉身着夜行衣,扶着积满灰尘的墙,手举油灯,蹒跚向前,这个暗道还是建得太低了,只能屈着腰前行。
很快,头顶上便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真快啊。他感叹道。
要知道,他几乎没有破绽,到底是怎么露馅的呢?
难道是自己对公主的一番陈情出了纰漏?虽然真假参半,但总归合乎情理。
身在高位,又有谁能出淤泥而不染呢?
他的母亲,早就死在了被他找到的那个晚上,至于府里的那个,障眼法罢了。
只是,大火燃起的那一刻,他与母亲绝望的眼相对,不知为何,一见是他,拼命在火海里挣扎的母亲瞬间就不动了。
烧断的木梁从中落下,葬送了他仕途的污点。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能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