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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御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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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晏入宫半日后,一队禁军抬着鎏金礼盒来到萧府正门。
"陛下口谕,念及萧爱卿新婚燕尔,特赐御酒一壶,锦缎十匹,明珠一斛,以贺新婚之喜。"为首的太监尖着嗓子宣旨,眼睛却不住往府内瞟,"陛下还说,三日后在琼林苑设宴,请萧大人携夫人一同赴宴。"
沈知意跪在青石板上接旨,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周景帝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试探——试探萧晏是否真的接受了这门婚事,试探她这个"眼线"是否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臣妇谢陛下隆恩。"她伏身行礼,发间的银钗微微颤动。
禁军离去后,沈知意命人将赏赐收入库房,唯独留下了那壶御酒。她小心翼翼地揭开壶盖,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却掩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断魂散..."她瞳孔骤缩,急忙盖上壶盖。这酒中竟掺了与萧晏所中之毒相同的毒药!周景帝这是要做什么?试探?警告?还是...杀意已起?
"夫人在看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知意手一抖,酒壶差点脱手。萧晏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朝服未换,身上带着初春的寒气。
"陛下赐了御酒。"她稳住心神,转身浅笑,"夫君可要尝尝?"
萧晏目光在那酒壶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脖颈——那里还留着他早上掐出的青紫指痕。"疼吗?"他问得突兀。
沈知意一怔,随即摇头:"不碍事。"
"撒谎。"萧晏轻嗤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丢给她,"药王谷的伤药,比你那些强。"
沈知意接住瓷瓶,指尖发颤。这药瓶上的兰草纹样,与她母亲留下的如出一辙。萧晏怎会有药王谷的东西?
不等她询问,萧晏已转身走向内室:"三日后琼林宴,你随我同去。"他在门前停顿,"穿那件月白色的衣裙。"
沈知意握紧药瓶,看着萧晏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谜团——他与药王谷的关联,他明知御酒有毒却不动声色的态度,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与权臣身份不符的复杂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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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琼林苑。
春日的琼林苑桃李芬芳,彩幔飘飘。沈知意跟在萧晏身后半步,垂眸敛袖,一副温顺模样。她确实穿了那件月白色衣裙,只在腰间系了条浅碧色丝绦,衬得人如新柳,清新脱俗。
"萧爱卿来了。"周景帝坐在上首,年约五旬,面容儒雅,唯有眼中偶尔闪过的锐光透露出帝王心术,"这位就是沈卿家的千金吧?果然才貌双全。"
沈知意随着萧晏行礼,眼角余光扫过殿内众人——三皇子周珩坐在皇帝左下首,一袭紫袍,面如冠玉;几位内阁大学士分列两侧;而她父亲沈谦,则坐在最末席,脸色灰败。
"赐座。"周景帝摆手,立刻有宫人引萧晏与沈知意入席。位置安排得极巧妙——正在皇帝与三皇子之间,可谓众目睽睽。
酒过三巡,乐师奏起《凤求凰》。周景帝忽然笑道:"朕记得沈姑娘擅琴,不如抚一曲助兴?"
沈知意指尖一颤。她确实琴艺精湛,但周景帝此时点名,分明是要她在众人面前展示才艺,好让萧晏难堪——毕竟在世人眼中,权臣萧晏强娶才女,是一桩焚琴煮鹤的憾事。
"陛下谬赞了,拙荆不过略通皮毛,怎敢在御前献丑。"萧晏不紧不慢地开口,手却按在沈知意腕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沈知意明白他的警告——不许在皇帝面前显露才能,不给周景帝任何离间他们的机会。
"萧爱卿这是舍不得夫人操劳啊。"周景帝意味深长地笑道,转而拍了拍手,"那便看看歌舞吧。来人,上酒!"
宫娥捧着一个精致的玉壶走来,正是三日前赏赐给萧府的那款。沈知意呼吸一滞——这壶酒与赐给萧府的那壶一模一样,连壶嘴处的细微裂痕都相同。周景帝竟将同一壶毒酒带到宴上!
"此酒乃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朕特意留着与萧爱卿共饮。"周景帝示意宫娥斟酒,"来,满饮此杯,祝爱卿新婚美满。"
萧晏面无表情地接过酒杯,沈知意却注意到他指尖微微发白。他当然知道酒中有毒,但御赐之酒,不喝便是大不敬。
就在萧晏举杯欲饮的刹那,沈知意突然"不慎"碰翻了面前的果盘。琉璃盘落地碎裂,声响惊动全场。
"臣妇该死!"她慌忙起身,假意去捡碎片,实则撞在萧晏手臂上。酒杯倾斜,暗红色的酒液全洒在了萧晏的袍角上。
"放肆!"周景帝勃然变色。
沈知意跪伏在地,浑身发抖:"臣妇一时手滑,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知道,御前失仪是大罪,轻则杖责,重则流放。沈谦在席末面如死灰,三皇子则露出玩味的笑容。
"陛下恕罪。"萧晏忽然起身,将沈知意拉到自己身后,"拙荆初入宫廷,见驾紧张,是臣管教无方。"
周景帝眯起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良久,他忽然大笑:"爱卿护妻心切,朕岂会怪罪?来人,换杯盏来!"
宫娥连忙换上新的酒杯,正要斟酒,萧晏却抬手制止:"陛下厚爱,臣本不该辞。但臣近日旧疾复发,太医嘱咐忌酒。不如让臣以茶代酒,敬陛下一杯?"
周景帝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却很快笑道:"既如此,朕也不勉强。来人,上茶。"
危机暂解,沈知意却注意到三皇子向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悄然离席,不多时带着一名太医打扮的人回来。
"父皇,"三皇子周珩起身拱手,"既然萧大人身体不适,何不让孙太医诊个脉?也好让父皇放心。"
沈知意心头一跳。这是要当众拆穿萧晏中毒的事实!一旦太医诊出"断魂散",周景帝立刻就会知道萧晏早已知晓中毒之事,之前的伪装将功亏一篑。
"不必了。"萧晏冷声拒绝,"微臣小恙,不敢劳烦太医。"
"萧爱卿这是信不过朕的太医?"周景帝语气转冷。
气氛骤然紧张。沈知意看着萧晏绷紧的下颌线,知道他已无路可退。一旦太医诊脉,不仅中毒之事会败露,连他每月服用解药延缓毒性的事也会被发现。
"陛下。"沈知意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清晰,"夫君确实身体不适,今早还咳了血。妾身略通医理,已为夫君熬了药。若此时诊脉,恐怕会与药性相冲..."
"哦?"周景帝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沈卿家千金还懂医术?"
"家母生前喜好医道,妾身耳濡目染,略知皮毛。"沈知意低头应答,心跳如鼓。
周景帝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酒杯:"朕记得,萧爱卿每月初五都会入宫请脉,太医院却从未提起过咳血之症啊。"
沈知意背后渗出冷汗。这是个陷阱——萧晏每月初五入宫,分明是去领取解药,哪里是什么请脉!
"陛下明鉴。"萧晏忽然握住沈知意的手,力道大得让她生疼,"臣这病是娘胎里带的,太医院早有记录。至于咳血...是近日才有的症状,拙荆关心则乱,夸大其词了。"
周景帝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许久,忽然笑道:"既如此,朕也不勉强。来人,传膳吧。"
宴席后半段,沈知意如坐针毡。她总觉得周景帝的目光如影随形,而三皇子更是时不时投来探究的眼神。唯有萧晏,始终神色自若,甚至亲手为她布了几次菜。
"萧夫人与萧大人真是鹣鲽情深。"三皇子周珩突然笑道,"不知夫人可知道,萧大人书房里藏着什么宝贝,连夫人都不能进?"
沈知意心头一跳。这是在试探她是否已经取得萧晏信任,进入过书房。
"殿下说笑了。"她浅笑应答,"夫君公务繁忙,妾身一介女流,怎敢打扰。"
"是吗?"周珩意味深长地看向萧晏,"我还以为,萧大人会与夫人分享那些...有趣的收藏呢。"
萧晏放下筷子,声音冷得像冰:"殿下若对臣的书房感兴趣,不妨亲自来看看。只是刀剑无眼,万一伤着殿下,臣担待不起。"
话中威胁不言而喻。周景帝适时打断:"好了,今日是饮宴,不谈公务。"他转向沈知意,忽然问道,"沈姑娘,朕听闻你有一枚家传白玉佩,可否让朕一观?"
沈知意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她确实随身佩戴着一枚白玉佩,那是十年前救下的少年留给她的信物。周景帝怎会知道?
"陛下怕是记错了。"萧晏抢先开口,"拙荆佩戴的是银钗,哪来的玉佩?"
周景帝似笑非笑:"是吗?那可能是朕记混了。"
宴席终于结束,沈知意跟在萧晏身后退出琼林苑。一上马车,萧晏立刻拽过她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谁让你多嘴的?"
沈知意吃痛,却不敢挣脱:"那酒里有毒,你明明知道..."
"所以你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翻果盘?"萧晏冷笑,"愚蠢!周景帝现在肯定怀疑你已倒向我这边,你父亲会有危险!"
沈知意脸色煞白。她确实没考虑到这一层。
"我...我只是..."
"闭嘴。"萧晏松开她,掀开车帘对外面的侍卫低声道,"去查查沈谦现在在哪,派人盯着。"
马车驶出宫门不久,突然一个急停。外面传来喧哗声,接着车帘被掀开,露出沈谦苍老的脸。
"阿意..."他声音颤抖,快速塞给沈知意一张字条,"千万小心,周景帝已经..."
话未说完,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沈谦肩膀。老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父亲!"沈知意想冲出去,却被萧晏死死按住。
"有埋伏。"萧晏厉声喝道,"走!"
马车疾驰而去,沈知意透过车窗,看见父亲被几个黑衣人拖入巷子深处。她颤抖着打开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
"玉佩勿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