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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扶桑 ...

  •   隔天,停课多日的九微学堂重新开课了。
      这次,司霆提前一个晚上便给花璨和祝寒烟分别传音告知二人:因为他们在雪飞川的战斗场面过于热闹宏大,学堂学生对于“惊澜少主”和“方朔君”的崇拜和好奇已经上升到了新的高度,据说已经成立了专门的团体要为二人编纂个人的《少年预备神记》。
      司霆建议他们二位明日简单做个乔装,或者不要走传送阵直接从正门步行进去避开蹲守的人群。对于这个消息,花璨回了个“好,多谢忱戈兄。”祝寒烟回了个“哦。”
      于是开学的当天,太阳才刚刚升起、清晨的钟灵山上晨雾正浓时,一个面色白皙的玄衣少年顶着浓浓的困意,拧着眉毛、迈着愤慨的步伐走在青石阶上;他的身后有个同样因为起得太早憋了一肚子气的红衣少女,正一边狠狠跺着脚上台阶一边嘟囔:居然会因为受欢迎而被迫起大早爬山上学,也不知是我的福还是我的业!
      从山门通往澄湖一共三千六百七十九级台阶,二人走到一半时雾就已经散开了。
      早起的鸟儿开始吟唱、风也从湿润冰凉变为柔和温暖,此时爬山的人困意基本消散,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花璨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只觉得这山到处都是勃勃生机、真的太治愈了,就算只为了看如此美景早起也很值得!她这些天一直心情沉重,此刻难得放松下来,不由得脸上挂上了温柔的笑意。
      祝寒烟本来想与她说些什么,侧过头来却正好看到她此刻神情放松、正专注地看着一窝新孵出来的雏鸟,他忽然无法移开目光,就这样定定看着花璨,只觉得她的眼睛很好看。
      虽然她和花铎都是凤眼,但是花璨眼尾上扬的弧度更柔些,既没有兄长眼尾那剑锋般凌厉的寒光、又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眼中那一派清澈见底的天真、让她整张脸显得没那么稚嫩。
      祝寒烟心道:就算如此,她心里想什么还是马上就能从眼睛里看出来,一点儿心事都藏不住的。
      他这么想着,自然而然地轻笑出声。
      原本专心观察雏鸟争食的花璨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正对上了一副沉静深邃的眸子:眸光柔软、饱含着暖融融的笑意。眼眸的主人没料到自己会被突然发现,笑意于是被惊讶撞散。
      祝寒烟猝然与人对视心里一惊,急忙撇开视线,先是看看这边的树干、又看看那边树冠上穿过的松鼠、而后有些不自然的又转回到花璨脸上,他张口:“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
      这句话的语气十分郑重,这种语气总是容易让人莫名有点紧张。
      花璨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只听祝寒烟接着说:“前日我父亲提到,他是接到了墨狕送去的阵点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风皱窟,节省了许多时间。但是当夜我并没有机会和你说什么话,所以这是你自己想到又默默去做的。父亲一直以为是我向你借的钳钳,我也还没有和你道谢。”
      花璨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她撇开视线看着前面的山路、摸了摸鼻子说:“当夜情况紧急,你一个人又要兼顾龙窟和战场,也许会觉得勉强,我只想着让伯伯早些回来,你会安心一点。”
      话音刚落她又马上补充到:“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指觉得你能力不行的那种勉强,我知道你一向特别厉害的,但是那毕竟是穷奇啊,我担心你因为龙窟无人镇守而分心才让钳钳去送的。”
      祝寒烟看着她在那慌忙解释的样子,心下好笑:明明她是费神出力帮了自己,没得到半句感谢也不生气,反而还在这里拼命解释生怕被帮助的人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他想到这里,拉着花璨停下了脚步。随后郑重其事地对花璨说:“花璨,我要说的是,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父亲赶回来后确实让我安心很多。还有那天的结界,也是你在危急关头不顾自己的灵力透支、不假思索套在我身上的,谢谢你,我很感激。”
      花璨听完这段话,既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高兴,她一边摆摆手说着“不用谢,都是自家人!”,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希望可以表现得自然、轻松一点,但因为越想越开心、浮在脸上的巨大笑容确实是有点难藏,她只能放弃表情管理,扭过头加速往前走去。
      二人出发得太早了、一路上聊天解闷走得很快,所以时间非常充裕,行至学堂时离上课的时间还足有一个多时辰。
      花璨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书案上,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小纸包拿在手里,转身往湖边走去。祝寒烟见此十分好奇,抬脚便跟了上去。
      只见她沿着湖岸走了一段,不住低头观察着脚下的土地,终于在一处阳光充足、离水面距离适中的地方停下,随手捡了一根粗树枝蹲了下去。
      祝寒烟走近看,发现她正在用树枝挖洞,每个洞间隔不远、且挖了好多个。
      之后她小心地打开纸包,露出里面包着的一堆毛茸茸的种子一样的东西,轻轻捻起往每个洞里投一个进去。
      花璨的神情十分专注,仿佛在进行的是什么神圣严谨的仪式,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站着的那个静默的观众,冲他笑了一下,又低头开始往洞里填土。
      祝寒烟轻声问她:“在种什么?”
      “扶桑花,很好看的。”
      “怎么突然想起种花了?”
      花璨这次没有马上回答,专心往最后几个洞里填好了土,站起来把土踩实。
      做完这些她勾了一下嘴角,似乎想笑但没笑出来。
      她沉默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终于开了口:“扶桑花啊,其实很不容易发芽的,发芽之后长得平平无奇、一点都不起眼。而且又娇气、又怕冷、又爱生病,要拼命地晒太阳才能长得好。
      好不容易开了花,偏偏朝生暮落……一朵花费这么大力气长大,甚至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就算这样,它们还是会开得很高兴,热烈、盛大,火红火红的,像我衣服的颜色一样。”
      她说着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展示着,继续道:
      “扶桑一旦开花,就会一朵接一朵地开,所以它的花期很长很长;虽然单看一朵花的话它的生命就只有不到一天,但如果看成一整株花,它的生命就可以一直这么耀眼下去,就算短暂凋谢了也马上还会再开。就像有的人就算离开了,也还会回来。”
      花璨说到这里,手指用力绞紧了火红的衣袖,她努力忍着不让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接着把话说完:
      “我想着,她在天地间游历的时候,如果想我们了,寻着这片花就能找到回来的路、寻着这颜色就能找到我。
      如果她回来找我,我就和她说:她不顾性命找到并且保护了水灵蕴,是一件超级厉害的事,她是神族的大功臣,从来都不是什么拖后腿的人!”
      祝寒烟看着面前尽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悲痛的女孩,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叶晚的猝然离开让他也十分难过,但花璨与她多年交好,相处的记忆多很多,悲痛也就更多。
      他错开目光,抬起手隔空从稍远些的饭堂灶台边取了个木盆来,端着去澄湖里盛了一盆水回来,动作轻柔地浇在刚刚盖好了土的小花圃上,又把一些被水流冲得落去了一边的浮土重新压实些。
      做完这些他重新站直身体,看着这一小片新生的花圃轻声说:“会开花的,她一定找得到。”
      二人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而后并肩往回走,谁都没再说话。
      还没走多远,在林子边上遇见了万俟寰,他身后背着刀、身上还有未消的薄汗,看上去像是刚从刀场回来。
      万俟寰见到有人,慌忙别过头去飞快地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而后清清嗓子打了声招呼,他声音有些沙哑,但花璨和祝寒烟默契地假装没听出来,也打了声招呼一起往学堂走去。
      临近上课时间,学堂里的学生几乎来齐了,但今天大家都很安静没什么说话声。
      三人一进门就看到贺息川趴在叶晚的位置上,头埋在胳膊弯里,肩膀一动一动的,而易白虹站在他身边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眼睛也红红的。
      花璨和祝寒烟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即都选择了分头回到自己的座位没去打扰他们。
      万俟寰却径直走过去一把把贺息川拎起来,另一只手同时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一通,一边说着:“别哭,让她笑话!晚些时候咱们去刀场,我陪你喝两杯。”
      贺息川没有抬头,只是用手捂住了脸,随即虚空假装着给了万俟寰一拳,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易白虹眨着泛红的双眼、左摇右摆佯装轻松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花璨书案上,问她:“你们仨今天怎么一起来的?你没被‘迷弟迷妹’们围堵啊?”
      花璨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嫌弃地推了推她,不想让她坐在自己桌子上。
      把人推下去之后又故作夸张地用袖子使劲擦着桌子说:“当然没有啦,我有‘线人’,昨天线人提前和我说了今天会被围堵,所以聪明如我,肯定直接避开啦!”
      话音刚落,钟声敲响,夫子夹着书简走了进来,众人都回到自己座位开始上课。
      弥漫在屋内的沉重氛围被暂时冲淡,他们已经学会适当的掩藏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像幼时那样放任自己沉浸于情绪中无法自拔。
      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不断增加,学堂能教给他们的东西已经越来越有限。现在夫子教得更多的是增强他们的思维深度和对多项信息的整合能力,今天的内容就是用假设的情景为题,要求他们运用现有的资源和自身能力、在对自己不利的突发事件中破除困境。
      课堂上学生们的脑子一直高速运转着,悲伤的情绪就这样重新被藏回了心底,轻易不会被刻意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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