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氏女列传》燕廿念

14、锋芒初现

　　“对了，这是北大街拐角那家果子店刚出的桃花酥，是我的谢礼。”

　　褚钰说罢，就即刻跳窗而出，林瑾的话梗在喉咙里。

　　“这小子，什么时候能走正门啊？”林瑾腹诽道，只拿过那包桃花酥，就着茶慢慢吃起来。

　　唉，还是甜食最好吃，让人身心舒畅。

　　林瑾吃完擦擦手，唤了兼毫打水来净面洗手，又请了林墨来。

　　“墨叔，那林汾家的可曾派人去盯着了不曾？”林瑾先乖乖交了今日新算的账册，又和林墨说一回府邸开支和防卫，才忽然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

　　“林义已经去了。”林墨虽然事多，但也毫不含糊，“林砚也并他媳妇盯着呢，他们夫妻俩办事很是妥当。”

　　此事涉及林如海，林瑾还是相信林墨的上心程度的：“墨叔，明天若她还闹，请立刻派人告知于我。”

　　“这次是我对不住伯父，等他回来我自会请罪。”林瑾忧愁蹙眉。

　　林墨不满地嗤了一声：“是那姑苏林家手段下作，姑娘从他家出来是好事。老爷既将姑娘户籍落入我府，那是必当护着姑娘的，不必太过忧心。更何况，这事有几分冲着老爷来的还未可知，只是他们挑了个老爷不在的时机，姑娘又不好出面，才叫人钻了空子。姑娘只每天在府里安生过日子，不用太理会。”

　　林瑾只抱着小黑撸狗，她面上漫不经心地应着，暗暗下定了决心，她只给一日的机会，如果林汾家的还闹，就别怪她下狠招了。

　　可惜，第二日林砚等人回报，那汾大奶奶仍在府衙又哭又闹，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冒，什么官官相护、判案不公、林瑾以下犯上打杀长辈，闹得知府都苦不堪言，委婉来问林如海到底何时才回。

　　林瑾一刻都等不及了，私下同兰霜道：“兰霜，你去外头找你母亲，让她同街坊邻里说这些话，要悄悄的，你母亲亲口告知的人数不得超过六个。”

　　她递给兰霜一封信：“切记，你不能打开这张字条，今日出府也只为探望母亲，”

　　“婢子定不负姑娘所托。”兰霜异常严肃地接过了信，林瑾即刻令小门婆子放了行。

　　那纸条上正写着林瑾要外头传开的鬼话——

　　说那林汾媳妇状如疯癫，形似泼妇，竟然当众骂街，并撕扯起了自己的衣裳，连乞儿都把她肩上两粒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剩下的疯话，街头巷尾的流言和污言秽语的男人们自然会帮她补齐。

　　林瑾不无挣扎地闭上了眼。

　　她想继续看账本，又心烦意乱地算不出准确的数字，只得去描邱睢布置的字帖。可恨邱夫子竟体贴地准了她两日假，她现在连去上课分散一下注意力都不能。

　　她不想拿一个妇女的名声和这个时代特有的枷锁当做武器，林瑾知道姑苏林家好面子，自诩耕读人家，死死遵守着三纲五常，将那宅院里头的女人都驯化得如木偶一般听话，出了这样的流言，即使林汾不同意，那林家老太爷也必然不会让林汾媳妇继续这么折腾了，可能会直接召他们回姑苏。

　　明明拿主意的是林汾，最后却是林汾媳妇出面闹得鸡犬不宁。

　　至于林汾媳妇回去后，究竟会遭遇什么……林瑾也不知道。

　　她对于这个时代的认知太浅薄，红楼又到底是不考朝代的底本。根据她的谨慎观察，至少对女性的宽容性不大，可称得上保守。

　　可如果林汾媳妇当真为此付出了严重代价呢？如果被休弃，她的命运会怎样？林汾那两个女儿、也是她几乎没怎么见过的堂姊妹，她们的命运又会怎样？

　　但是，林汾媳妇是遵从了林汾的意思来闹的，林瑾却想不出任何对付林汾的手段。

　　因为她能利用的资源也有限，只能使些极不入流的小手段来暂解危困。

　　林如海尚在江南，不知何时才回，也不知他究竟是得了些什么指令。想来无非就是这江南的钱袋子出了问题，或是江南大族——

　　江南大族，甄家。

　　果然是林如海在江南出了什么问题。那甄家无非是拿她来试探林如海一二，若是林如海轻易把她许了甄二奶奶的娘家侄子，便可能再给林如海和上皇的船绑上一条绳，即使因她林瑾没那么重要才送出去也不打紧，只是一步闲棋而已。

　　若是林如海不同意，那就被甄家知道，林如海已经不和他们同在太上皇那边了。

　　该死！被他们一试就发现端倪了。幸好只是她林瑾自己表的态，林如海还远在江南，那林汾就迫不及待地来了，试图把她直接带去姑苏。她必须在林如海回来之前解决这一切，不得让林如海出面解决。

　　若是提早被甄家发觉林如海投了顺宇帝，那林如海在江南地界就如只身入虎穴般，性命危矣。

　　这下，林瑾更加坚定了。

　　林如海的性命绝不能出任何问题，她别无选择，只能在林如海回来之前自己解决这一切。

　　林瑾鼓着腮，狠狠叹了口气。她去了后花园的小祠堂，给林氏先祖上了一炷香，借着檀香味缓了缓心情。

　　她化了几卷经书，夹着给林溯一家写的诔词。

　　“抱歉对你们的亲戚做这种事，”林瑾在心中默念，“若要恨我，也是应当的。”

　　烧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祠堂，不顾摇着尾巴要跟她玩的小黑，直去把邱夫子找了来，要求继续上课。

　　兰霜回来得不早不晚，恰好卡着寻常出门的时间点。

　　她复命道：“姑娘，我母亲说她明白了，已经去办了，今日就能妥当办好，信已俱烧了。”

　　“做得很好，这件事，你也谁都不要说。”林瑾吩咐，“取我的妆匣来。”

　　“这事不好明面赏你们，这一对珍珠簪子你们拿去，权做我的赏。”

　　剩下的，便是静静等待事情发酵了。

　　风言风语比林瑾想象得还要传播迅速，不过两日，连林汾媳妇大腿什么样的传言都出来了，正当此时，林珂走在路上绊了一跤，跌折了腿的消息也传到了扬州，自然是姑苏林老太太传的信，令林汾并他媳妇立即回姑苏去。

　　这两人连状子都来不及撤，连夜消失在了扬州府。

　　又过几日，林墨直接拿了籍册去府衙，道那林汾媳妇所告非实，知府亦胡乱找了个借口销了案，连档案都不曾归，只道那泼妇胡乱攀咬，又无状纸。

　　这日，林瑾正在翻律法书，小黑忽然冲到她身边狂吠一通。

　　林瑾一回头，廊下是褚钰在对她笑。

　　“小黑啊，这才几日就不认得你褚钰哥哥了？”褚钰抱起奶声奶气的小狗，“小没良心的，是谁天天跟你玩的？”

　　“快别提你的‘玩’了，”林瑾见褚钰平安归来舒了口气，虽然她也知道褚钰不会有什么人身危险，她笑着接话，“把小黑当小兵训练，小狗每天都累得趴在地上直喘气。”

　　“我们小黑是只有半岁的小宝宝。”

　　“半岁的狗子不小了，”褚钰不服气，绞尽脑汁地举例，“像我们龙虎卫里，半岁的狗都开始训练搜人了。”

　　林瑾上下打量着褚钰，见他虽风尘仆仆，亦生龙活虎，心下欣喜：“如何？”

　　“幸不辱命。”褚钰骄傲地扬头，“小爷出马，一个顶俩。”

　　林瑾仰倒，乐不可支地扶着桌子笑。

　　褚钰也憨憨地摸摸后脑勺。

　　“那就多谢褚小爷了。”林瑾终于平复下来，好话一箩筐地往外倒，“今日厨房备了卷饼烤鸭、炸酱面、东坡肉，我让他们稍后送褚爷院子里去。”

　　“嘿嘿，还是你林二懂我！”褚钰仍是年少喜新鲜的年纪，日常相处下来他其实非常好懂，办事时又认真勤勉，格外靠谱，“但你是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的？”

　　“自然是日日备着。”林瑾不容拒绝却温柔地抱过小黑，“快去吧，前几日劳烦你了，这两日好好休息吃饭。”

　　“对了，桃花酥很好吃，我很欢喜。”

　　褚钰看着小姑娘敞开心扉的笑容，对比前些天她冷静之下掩饰不住的担忧，只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他没有兄弟姐妹，只有素日严厉的师父，在林瑾这，他亦难得地获取一丝亲昵的情谊。

　　褚钰年纪不大，尚且无法分辨这是怎样一种情谊，只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所以他从来都只翻墙翻窗找林瑾，因为林瑾的脸变得太快了，在她院里的丫鬟婆子面前、在邱夫子面前，她从来都客气疏离。

　　可林瑾心底还是叛逆爱玩的性子，褚钰偏故意同她斗嘴耍滑，想看林瑾这毫无芥蒂的丰富表情，生气、开怀、耍赖、使诈，褚钰每一种都想见一见。

　　除了悲伤。

　　而林瑾，又怎不知褚钰在刻意打破藩篱、拉进距离？

　　林瑾只不拒绝，也不靠近，在这个过程中她只需要做自己就行。褚钰尚难分辨情谊，她也还是年幼少女，说不定褚钰只是寻常兄妹情谊；退一步讲，褚钰能在林府几日还尚未可知，或许明天他离开后就会转头把这林府的一切都忘了；即使日后褚钰当真会对她产生男女之情，他们从身份上就没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性。

　　顺宇帝不会容许他的龙虎卫和臣子女眷牵扯上任何的关系。

　　所以，林瑾只需要佯装不知就好。

　　顺便，适当地利用一下这不合时宜的情谊，来达成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