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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夜 ...

  •   是夜,月凉如水。
      裕王府灯火通明,庭院如昼,来往宾客尽数散去,走时议论纷纷,言语间满是惊疑。
      “莫不是新娘不愿嫁。”有人小声嘀咕,立刻被同伴拽了袖子,示意噤声。可话已出口,众人心头皆是一凛。

      定京城人人皆知,今日裕王娶亲,红妆十里,声势浩荡,直至夜安,新娘子连面都不曾露过,堂前不见两位新人参拜,婚房不见喜婆撒三祈。纵而,裕王转酒席为宴席,请宾相聚一堂,来时竟连喜服都未曾着身。
      到了最后,他们竟也生出一种就是来聚客的错觉。怕是到了明日,此等荒唐之事要闹得满城风雨。

      崇影将喜婆押扣过来时,裕王府已恢复往常之际,红绸销撤,双喜尽收,唯有廊角残留的一缕红祈带在风中飘摇,似是在嘲弄今日荒唐的婚事。
      “主子。”崇影直接将人甩在地上,“人已带过来。”

      喜婆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她不过一个乡里来的说亲婆子,平日里靠着巧嘴混口饭吃,哪里见过这般阵势,登时吓得腿软,“贫妇见、见过王爷……”
      皇帝膝下六位皇子,个个凶狠残暴,满腹野心,民间常言道:唯有这流落民间的六皇子为人最是亲和,府里下人皆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

      容祈两指捻着根竹签逗弄笼子里的青鸟,青鸟在鎏金笼中扑棱翅膀,发出细弱鸣叫。
      相比宫里忙得焦头烂额,躁动不小,这里反倒一片祥和,看得出王爷对自家夫人是生是死,当真是不在意。

      “崇影。”
      “属下在!”
      “将人好生扶起来,不可无礼。”

      崇影瞪大眼睛,显然没料到主子竟这般吩咐。他粗手粗脚地拽起喜婆,动作称不上温柔,却到底没再让她跪着。
      喜婆受宠若惊,心里倒也没那么害怕了,“贫妇谢过王爷。”

      “你不必害怕,将今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叙述出来即可。”容祈声音不咸不淡,从方才起头都未抬,专心逗鸟。
      提起“今日之事”,喜婆瑟缩了一下。

      大雍律法在即,百姓安康立业,纵使夺人钱财、调戏良妇,哪怕偷食把米,也要进去吃一顿牢饭。
      喜婆活有半载,生平第一次见有人如此胆大包天。

      历经危险之事,还险些丢了性命,这会儿有人追问,喜婆哆哆嗦嗦,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直到蜡烛烧了半截,说到最后,喜婆愈发心虚,佝偻着身子,头都抬不起来:“当时……那些个人被打个半死,我一个半截入土的糟婆子,哪里斗得过此等祸害,只得先藏起来。”

      闻言,容祈还未做出反应,倒是一旁的崇影不淡定了,他冷哼一声:“主子,我们是在家中寻到这老媪的,发生此等祸事不想着报官捉人,竟还与她那好儿子吃酒言欢,好不快活!若裕王妃有个什么闪失,就是十个你也担当不起!”
      喜婆吓得浑身一抖。

      容祈抬手制止。
      他放下手里的签子站起身,被玩弄许久的青鸟终于歇了口气,歪着头去啄容器里的水。

      崇影候在一旁,等待主子发话。
      “崇影,派人送回去,再赠两坛好酒。”

      崇影瞬间了然:“是。”
      “贫妇谢过王爷!”喜婆受宠若惊,直接跪下磕了两个响头。

      当她抱着两坛白玉瓷酒安安稳稳地走出裕王府时,竟还有些幸灾乐祸。
      看来传言不假,这裕王果真是个实打实的软骨头、老好人。

      回到家已是到了深夜,儿媳王氏在家门口徘徊张望,看见喜婆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阿婆,您终于回来了,快些进屋歇着,那些个侍卫有没有刁难您?”
      谁知喜婆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院子,把吃醉酒的男人叫起来:“松儿,快起来,看娘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王氏跟在身后习以为常。
      男人被推搡几下迷迷糊糊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娘你干什么,我都睡着了。”
      喜婆将怀中好酒放到桌上,男人瞬间清醒,“娘,你这拿的是什么?”

      “这个呀,是官家赏给我们的好酒,娘特地给你拿回来的。”喜婆笑得嘴都合不拢。
      “官家赏的?那定是好酒,快些尝尝。”男人当即就拆了一坛酒要往嘴里灌。

      王氏慌忙上前拦住,“相公万不可再饮酒了,再这么吃下去,你身体会受不住的。”
      男人一把推开她:“放屁!老子身体好得很!”

      说着,他抱起酒坛子往嘴里灌下去。
      “阿婆,您快劝劝相公,他会受不住的,您这是在害他啊!”王氏急得快要哭出来。

      喜婆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呸!你这贱.妇吃了豹子胆,竟敢来挑唆,看我不打死你!”
      王氏倒在地上,半张脸高高肿起,险些昏厥过去。

      “砰——”
      突然,酒坛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男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打滚,痛苦哀嚎。
      “儿啊,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喜婆顾不上管教媳妇,忙地跑去想把人扶起。

      男人突然抽搐几下,口吐白沫,最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我苦命的儿啊!”喜婆这下终于慌了,对王氏怒道:“你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快去请郎中!”
      *
      更深露重,夜风席卷。宫墙内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容祈的手轻叩案几,檀木发出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再这般等下去,怕是不出三日,他这裕王府就该挂白幡了。
      “崇影。”

      听到里头的人传唤,崇影迅速现身到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去备匹马,即刻随我出府。”
      “是。”

      崇影前脚刚走,后脚大门便传来动静。
      门外,督尉周适安携带几个兵将前来参拜。
      借着月光,容祈看清了他们的行头——官服沾满泥泞,狼狈不堪,行军的马不知所踪,绕了大半个城才走来这里,好不凄惨。

      容祈疑惑道:“周督尉,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
      “王爷有所不知,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追剿劫亲歹人,不曾想,竟找到昏迷不醒的王妃。”周适安侧过身子,赫然见到躺在架子车上的沈轻虞。

      她身上还穿着大婚穿的喜服,身下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凤冠歪斜,发丝和衣服不可避免地落了雪,如同盛开在雪中的一株红梅。
      尤其脖颈那道红痕异常醒目。
      周适安:“我们找到王妃时,她身陷昏迷,途中又不幸遇险,马匹受惊跑散,我们只得这般护送王妃回府,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他这话说的隐晦,见状,容祈便也没再多问。
      周适安双手抱拳微微躬身,“既然王妃平安回府,我等就先行告退。”
      “有劳周督尉。”

      待人走后,容祈将目光缓缓移到昏迷的女子身上。
      良久,他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朝府内走去,步伐沉稳。

      沈轻虞这一觉直接睡到晌午。
      窗外有几株梅花开得娇艳,凌寒吐蕊,偶有冷风穿廊而过,便抖落几片粉嫩的花瓣。沈轻虞醒来时,竟生出自己还在国公府的错觉。

      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已经嫁给连面都没有见过的裕王了。
      这么想着,沈轻虞叹了口气。
      也不知萧琳琅和蓝姬现在怎么样了。

      昨日她假装昏迷被那些个官兵护送,不料最后竟然真的昏睡过去。
      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夜不能寐,这还是她穿越以来睡得第一个好觉。

      这时,门被敲了两下。
      银雪推门而入,看到床上坐着的人时,杏眼瞬间盈满泪水。她急步上前,却在床前三尺硬生生刹住步子,规矩行礼,“王妃,您终于醒了,奴婢好担心您。”

      沈轻虞坐起身,青丝散落满肩。见到来人,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傻丫头,这儿又没有外人,不必如此生分。”
      银雪是她在国公府时的贴身婢女,新娘过门第二天,贴身婢女方可进入夫家,成为陪嫁丫鬟。
      银雪将药碗搁在小几上,“太医说您染了风寒,这药......”话音未落,就见自家小姐捏着鼻子缩到床角,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

      “先晾着。”沈轻虞袖中忽然滑出个油纸包,眨眼间便剥开颗蜜饯含在口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宁可挨三针也不喝一口苦药。”

      “王妃身体可还有不适?”银雪欲言又止,“您自小便这样,哪怕闻到几分药味都要吃一颗蜜饯,这硬生生熬过病痛,当要何时?”
      沈轻虞若有所思,原主的习惯倒和她有几分相像。
      眼瞧这小丫头苦着一张脸,沈轻虞赶忙去哄:“我的好银雪,你不必为我担忧,我的身体应当是我最清楚不过了,还有,日后私底下莫要叫我王妃,还同往日那样唤我,可好?”
      “是,小小姐。”

      沈轻虞沐浴梳洗一番。
      银雪捧着熏了苏合香的青黛罗裙为她更衣。因着昨日雪中久立,她面色较平日更显苍白,此刻被黛色衣襟半掩着,尤为娇弱怜人。
      铜镜中映出她轻蹙的眉眼,银雪正执玉梳为她绾发。
      府内婢女翠竹敲了敲门,“王妃,王爷请您前去共用午膳。”

      王爷?是书中抄原主全家的阴暗偏执反派啊。
      原书中,容祈这个角色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温和谦恭,相反,他内心阴郁、睚眦必报,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

      因为伪装太好,沈轻虞也是看到最后才发现的。
      原主死后,男主陆长风考取功名,成了新科进士,又得昭明郡主所爱,一夜之间成为当朝驸马。
      陆长风心机颇深,精明狡诈,有了郡主做媒介,成婚后,他想方设法接近太子为他谋权,助太子登上皇位。事后,陆长风被封作“文渊王”,荣华富贵触手可得。

      然而就在新皇上位第二天,变故发生,裕王容祈勾结敌国,起兵谋反,大雍城门大开杀戒,最终死在男主剑下。
      这个角色真是可悲又可怜。

      “小小姐。”
      “小小姐!”
      沈轻虞失神片刻,直到被外界的声音拉回,见着银雪指向门外,“小小姐,外头等着您回话呢。”
      沈轻虞陡然回过神,“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庭院落梅簌簌,沈轻虞跟着一众婢女移步偏殿,容祈正舀着一勺奶树浆投喂四处扑腾的青鸟。
      余光瞥见一抹倩影。

      沈轻虞进门解开身上厚重的斗篷,来时寒风扑面,她对着饭桌上的男人欠了欠身,“见过王爷。”
      眼前的男人身着一袭雪青绸缎长袍,眼尾狭长,发辫缠绕银铃,鼻骨那颗朱砂痣更是衬得他风情万种。
      这是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
      “夫人不必多礼。”容祈自然而然接过沈轻虞肩上的斗篷,顺势将鸟笼和奶树浆一并递给身后的下人,“你我既已成婚,往后这些繁杂的礼数就可以免了。”

      沈轻虞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心道:又开始装了。
      “夫人请坐。”
      沈轻虞从昨日五更天起就未曾进食,饿得眼冒金星,此刻满桌菜肴更是勾得她垂涎欲滴。

      容祈看出她心中所想,端着她的碗帮她添了份鸡汤,“大夫说你身子虚弱,多喝些汤好好补补。”
      他能有这么好心?
      沈轻虞心里争斗,最终在他柔和的目光中喝了口汤,胃里这才好受些。天寒地冻,饿着肚子才是最折磨人的。

      她吃得尽兴,一旁的容祈蓦然开口:“不知夫人昨日为何会昏迷。”
      “咳咳咳……”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沈轻虞狠狠呛了一下。

      容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轻虞好一阵才缓过来,她拿着帕子擦了擦嘴,斟酌着开口:“我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轿子突然停了,外面又传来打斗声,我一时害怕,想着出去看看,结果就被人打晕了去……后面发生什么,我就不记得了。”
      她皱着眉,似乎真的在认真回想。

      “你可有看清打晕你的人长什么样?”
      沈轻虞摇摇头:“那人蒙着口鼻,根本看不出他的样貌。”
      闻言,容祈莞尔一笑,对上她那双带有疑惑的眸子,轻声细诉:“那便有劳夫人用完餐后,将那人的体型、眼睛,一一画出来。”
      沈轻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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