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情书》柩柒

4、梦中对话

　　言疏惊醒时，窗外的雨正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声响。他大口喘着气，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黏腻得让人不适。梦里简妄站在暴雨中的模样还清晰地刻在视网膜上——那人浑身湿透，白色衬衫紧贴着躯干，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像条扭曲的红蛇，雨水混着血珠往下滴，落在脚边积起的水洼里，晕开一片暗沉的红。
　　“为什么每个结局我都必须死？”
　　简妄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隔着水幕般的混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言疏抬手想去够喉咙，指尖触到的皮肤却干燥温热，没有梦里雨水倒灌的冰冷触感。可当他低头看向自己时，心脏却骤然一缩——身上的睡衣是睡前换的那套，浅灰色的棉质布料，但左胸口袋处却明显鼓出一块，边缘硌着皮肤，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口袋里的硬物，一种熟悉的触感就让他瞳孔骤缩。那是……铜钥匙。
　　钥匙被捏在掌心，冰凉的金属纹路硌着指纹。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清了钥匙的模样——古朴的黄铜质地，柄端是个简单的菱形，磨损处泛着暖金色的光，和他反复读过无数遍的《雨季尽头》里描写的一模一样。书里写，这是简妄公寓楼下信箱的钥匙，只在简妄为数不多的、关于“家”的回忆里出现过一次，后来随着简妄在故事中期的死亡，这把钥匙也成了遗物，被主角收进了抽屉深处，再未提及。
　　现实中，这本书是言疏半年前偶然买到的独立出版物，作者信息模糊，市面上早就断了货。他沉迷于书中那个总在下雨的城市，以及主角简妄孤独又破碎的人生。故事里，简妄死于不同的结局：有时是为救主角挡下子弹，有时是在暴雨中失足坠楼，还有一次，是在公寓里无声无息地耗尽了生命，胸口的旧伤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每个结局都带着浓重的悲剧色彩，而简妄，似乎永远逃不开死亡的宿命。
　　可这把钥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言疏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冲到书桌前。台灯被他一把拧亮，暖黄色的光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阴翳，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他翻开压在书架最底层的《雨季尽头》，书页因为反复翻阅而有些松散，他快速翻到那个描写钥匙的段落——
　　“……简妄低头看着掌心的铜钥匙，菱形的柄端还留着他父亲指尖的温度。这是老房子楼下信箱的钥匙，锈迹斑斑，却总在下雨的日子里泛出奇怪的光泽。他说，这把钥匙能打开的，从来不是信箱，而是某个被雨水封存的秘密。”
　　书里的文字静静躺在纸上，和他掌心的钥匙互相印证。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说明这不是梦。梦里的简妄、胸口的伤痕、暴雨中的质问，还有这把突兀出现的钥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风卷着雨点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极了梦里简妄站在雨中时，雨水砸在他身上的声音。言疏盯着钥匙，忽然想起梦里简妄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着疲惫、不甘和某种深切痛苦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仿佛在透过梦境，向现实中的某个“他”寻求答案。
　　“为什么每个结局我都必须死？”
　　这个问题像根针，狠狠扎进言疏的心里。作为读者，他为简妄的命运扼腕，为那些无法改变的悲剧结局叹息，可他从未想过，那些文字背后的“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向他发出质问。
　　他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楼下的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发亮，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圈圈模糊的光晕，空无一人。这个时间，整个城市都在沉睡，只有他和这把不属于现实的钥匙，醒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诡异里。
　　钥匙还在掌心发烫，不是温度上的烫，而是一种带着某种意志的灼热感。言疏想起书里简妄的公寓地址——虽然是虚构的，但作者描写得极为细致，甚至连街道名称和门牌号都有。他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在地图上输入了那个地址：“雨巷街7号”。
　　手机屏幕上，地图加载出来，一个陌生的街道名称赫然出现在界面上。言疏的心猛地一跳——这不是他所在的城市！地图显示的位置在几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南方城市，一个同样以多雨著称的地方。
　　难道……书里的世界，和现实产生了某种连接？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发凉，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好奇。他看着掌心的铜钥匙，菱形的柄端在灯光下闪着神秘的光。如果这把钥匙真的属于书里的简妄，属于“雨巷街7号”的信箱，那它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是简妄的“求救”吗？还是说，那些被他阅读过的结局，那些被文字定格的死亡，并非终点？
　　言疏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湿气透过窗户缝隙渗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和梦里的气息惊人地相似。他握紧了钥匙，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或许，他该去一趟那个地方。
　　这个决定有些疯狂，但梦里简妄那双带着质问的眼睛，和掌心这把真实存在的钥匙，都在催促着他。他不知道自己会在“雨巷街7号”找到什么，也许是一个不存在的地址，也许是……另一个“简妄”。
　　他回到床边，开始翻找行李箱。窗外的雨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序幕，而他，似乎正被卷入一场由文字和梦境编织的未知剧情里。那把铜钥匙被他小心地放进衣兜，贴着心脏的位置，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牵引。
　　《雨季尽头》的故事，或许从不是一个简单的悲剧。至少，现在看来，简妄的“死亡”，似乎并不是结局的全部。
　　言疏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梦里的暴雨似乎蔓延到了现实，而他，即将走进这场名为“简妄”的迷局中央。那把钥匙，究竟能打开信箱，还是能打开某个被命运封存的秘密？他不知道，但他必须去寻找答案。
　　因为简妄在问，而他，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