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情书》柩柒

2、不存在的玫瑰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射进来，言疏睁开眼睛，一时分不清昨晚的经历是梦境还是现实。窗外雨停了，只有窗台上残留的水渍证明那场持续三天的暴雨确实存在。
　　他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七点三十分。比平时醒得早，但头脑异常清醒，仿佛有人在他睡觉时往血管里注射了浓缩咖啡因。
　　"那行字..."
　　言疏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昨晚电脑屏幕上自动浮现的文字像一根刺，扎在他记忆里拔不出来。他必须确认一下，那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书房门半掩着，从走廊就能看到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安静地合着。陆沉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晨光中，书房看起来毫无异常。电脑、堆满草稿的桌面、塞满参考书的书架，一切都和他平时工作时的场景一样。就连昨晚打翻的咖啡渍也还留在地毯上，已经干涸成深褐色。
　　言疏小心地打开电脑，等待启动的几秒钟里，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
　　文档《雨季尽头》还开着，停留在昨晚他写到的部分——简妄站在湖水中，水面已经没过他的腰部。下面没有那行诡异的文字，也没有任何异常。陆沉滚动页面检查前后内容，一切正常。
　　"果然是太累了。"他松了口气，合上电脑。也许他该听江语诗的建议，休息几天再继续写。
　　正想着，手机震动起来。是江语诗发来的消息："今天能交稿吗？出版社在排期了。"
　　言疏犹豫了一下，回复："再给我两天。"
　　他放下手机，准备去厨房弄点早餐。转身时，余光瞥见书桌角落有什么东西闪着微光。
　　那是一朵花。
　　言疏走近，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朵被放在钢笔旁的蓝玫瑰。花瓣呈现出不自然的深蓝色，像是被墨水染过，边缘已经开始发黑腐烂。花茎上缠着一小条纸，像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残页。
　　他的手指在碰到花瓣前停住了。这朵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从不买花，更别说这种明显经过染色的蓝玫瑰。而且花瓣上还挂着水珠，就像刚被人从雨中带进来一样。
　　言疏小心地拿起那朵花，冰凉的水滴顺着他的手指滑下。缠在花茎上的纸条已经湿透了，但还能辨认出上面的字迹：
　　"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字迹纤细优雅，和昨晚在校样本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言疏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当然认得这个笔迹。五年前的今天，季雨从他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
　　"这不可能..."
　　他放下玫瑰，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两步。蓝玫瑰——季雨生前最喜欢的花，因为太过罕见，他曾经跑遍全城的花店只为在季雨生日时送他一束。
　　言疏跌坐在椅子上，突然感到呼吸困难。五年了，他刻意回避这一天，用工作麻痹自己，甚至故意把截稿日期安排在这个时间段，就是不想让自己有空闲去回忆。
　　但现在，一朵不存在的蓝玫瑰出现在他的书房，带着季雨的笔迹。
　　他抓起手机，翻到通讯录里“江语诗”的名字，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但说什么呢？说他收到了死去五年的人送来的花？说他可能精神失常了？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言疏最终没有打这个电话。
　　他需要证据，需要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言疏拿起那朵蓝玫瑰，仔细检查。花瓣上的水珠是真实的，纸条上的字迹也是真实的。他甚至能闻到花散发出的淡淡香气，混合着雨水和某种他说不上来的气味——像是旧书页的味道。
　　花茎上的刺划破了他的手指，一滴血珠冒出来。陆沉盯着那滴血，突然想起季雨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最美丽的东西往往带着刺，就像真相。"
　　他摇摇头，把花放进空咖啡杯里。不管这是谁的恶作剧，他都不打算被牵着鼻子走。今天他要完成《雨季尽头》的结局，然后彻底忘记这个诡异的日子。
　　但首先，他需要一杯咖啡。
　　厨房里，言疏机械地操作着咖啡机，思绪却飘回五年前。季雨最后一次来找他时，手里就拿着一朵蓝玫瑰。那天也在下雨，季雨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但怀里的花却被保护得很好。
　　"我写了新的小说，"季雨当时说，眼睛亮得异常，"关于一个永远被困在雨天的人。"
　　言疏记得自己当时正忙于自己的新书，只是敷衍地称赞了几句。如果他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一定会放下所有工作，好好听季雨说话。
　　咖啡机发出完成的提示音，打断了言疏的回忆。他倒了一杯黑咖啡，没有加糖，就像季雨喜欢的那样。这个无意识的举动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回到书房，言疏刻意避开那朵放在咖啡杯里的蓝玫瑰，直接打开电脑准备写作。但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僵住了。
　　文档最上方，原本的标题《雨季尽头》被修改了。现在那里写着：
　　《莫比乌斯情书》
　　署名是"简妄&季雨"。
　　言疏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这不是他改的，他甚至不知道电脑什么时候被动了手脚。更诡异的是，文档里的内容也变了——主角的名字从"简妄"全部替换成了"季雨"，而故事背景从一个虚构的城市变成了他们五年前共同生活的街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言疏低声咒骂，立刻点击撤销键，但系统显示没有可撤销的操作。
　　他决定重新开始一个文档，但刚打开空白页，文字就开始自动浮现：
　　"你终于想起来了，对吗？今天是什么日子。"
　　言疏猛地合上电脑，呼吸急促。他需要离开这个房间，立刻马上。
　　抓起钥匙和手机，言疏几乎是跑出了公寓。电梯下行的几十秒里，他靠在墙上，努力平复呼吸。这太荒谬了，一定是有人黑了他的电脑，或者...或者他确实精神出了问题。
　　走出公寓楼，阳光刺眼得让他眯起眼睛。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言疏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发现自己站在一家花店门前。
　　橱窗里摆着各色鲜花，但没有蓝玫瑰。言疏推门进去，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店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
　　"你们...有蓝玫瑰吗？"言疏问道，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问。
　　店主摇摇头："天然蓝玫瑰非常罕见，我们偶尔会有染色的，但今天没有进货。"她好奇地看着言疏，"您很急吗？"
　　"不，只是问问。"言疏转身要走，又停下来，"五年前的今天，有人在这里买过蓝玫瑰吗？"
　　店主露出困惑的表情："先生，我们每天都有很多顾客..."
　　"一个年轻男人，大概这么高，"言疏比划了一下，"头发有点长，喜欢穿灰色毛衣。"
　　店主的眼神突然变了："你是说...季先生？"
　　言疏的心跳漏了一拍："你记得他？"
　　"当然记得，"店主的声音低了下来，"他是我见过最执着的顾客。那年春天，他几乎每周都来问有没有蓝玫瑰，说想送给一个重要的人。"她顿了顿，"后来...后来听说他出了意外，我还难过了好久。"
　　言疏感到喉咙发紧："他最后来买花是什么时候？"
　　"就是他...离开的那天。"店主叹息道，"那天雨很大，他浑身都湿透了，却很高兴地说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蓝玫瑰，不是染色的那种。"她摇摇头，"但我从没进过天然蓝玫瑰，一定是别家买的。"
　　言疏谢过店主，走出花店时双腿发软。江雨死的那天确实拿着蓝玫瑰，但店主说她没有卖过天然蓝玫瑰。那么季雨的花是从哪里来的？
　　就像今天出现在他书房的那朵一样。
　　言疏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掏出手机搜索"蓝玫瑰花语"。搜索结果跳出来时，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蓝玫瑰，花语：'不可能实现的爱情'或'奇迹'。"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在文学作品中，蓝玫瑰常象征无法触及的渴望或超自然的存在。"
　　言疏锁上手机屏幕，抬头望向自己公寓的窗户。从外面看，一切如常，但他知道书房里有一朵不应该存在的花，和一台会自动打字的电脑。
　　他必须回去面对这一切。
　　回到公寓，电梯上升的过程像是被拉长了十倍。陆沉站在自家门前，钥匙在手中发烫。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书房门关着，和他离开时一样。言疏慢慢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僵在原地。
　　书桌上的蓝玫瑰不见了。
　　咖啡杯空空如也，没有花，也没有水迹，就像那朵花从未存在过。但言疏知道它不是幻觉，他的手指上还有被花刺划破的伤痕。
　　电脑还合着，他小心地打开它。屏幕亮起，显示的是正常的文档《雨季尽头》，没有奇怪的标题，也没有自动生成的文字。仿佛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言疏坐下来，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也许他真的需要休息了，这些幻觉就是身体发出的警告。
　　他决定小睡一会儿，下午再继续工作。但当他起身准备离开书房时，书架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本《雨季尽头》的校样本又掉了下来，翻开在某一页。言疏弯腰捡起，看到页边空白处有新添的铅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