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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昏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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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营养液混合的味道,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发出轻微的嗡鸣。
陈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宣纸,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影,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整个人像一尊精致却易碎的瓷娃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隔壁床传来小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走廊里护士推车的轱辘声、家属低声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喧闹的网。
林宸就在这样的声响中缓缓睁开眼,麻药过后的眩晕还没完全散去,他动了动手指,最先捕捉到的就是病床上那抹苍白的身影。
他撑着床头柜慢慢坐起身,输液管被牵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走到陈璐床边时,他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谁,拉开那张小小的塑料椅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指尖泛着青白色,他用掌心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然后将额头抵在她盖着的薄被上,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汲取一丝力量。
陈父站在病房门口,通红的眼眶里蓄着泪,却一直强忍着没掉下来。
他看着林宸蜷缩的背影,又看了看病床上毫无动静的女儿,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示意跟着进来的医生和护士出去,自己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病房门,将外面的嘈杂隔绝在外。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林宸才慢慢抬起头,脖颈处的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
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像一块沉甸甸的铅。
几秒钟后,他又猛地低下头,一滴硕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砸在被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紧接着,更多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进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我告诉你……”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第一次见你,在 D 市的冰场,那时候你才五岁大,穿着滑冰鞋,在冰上跌跌撞撞的。”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描摹一段遥远的记忆:“明明已经摔倒了那么多次,膝盖都磕红了,却还是咬着牙站起来,旁边的老师给你一颗奶糖,你立刻就重新笑了起来。”
“那时候我爸总逼我学这学那,每天的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重复着一模一样的日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吸了吸鼻子,泪水落在被单上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是你…是你让我知道,原来人可以为了一点小事就笑得那么开心,原来坚持一件事的时候,眼睛里会有光。”
“你给了我方向,让我想看看除了被安排好的人生之外,还有什么可能性。”
“后来我离开家,四处游荡,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都说我成了一个不务正业的浪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找一个突然消失的傻瓜……”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着断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响起,带着浓浓的哀求,“你不能不要我…陈璐,求你了……”
男人再次将头埋进被单里,乌黑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汹涌的情绪。被单上的湿痕越来越大,晕染开一片深深浅浅的印记。
病房门外,医生早就已经离开,陈父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的不平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爸爸,姐姐…姐姐她怎么还不醒啊?” 陈蕊小小的身影从走廊尽头跑过来,钻进父亲怀里,仰着稚嫩的小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担忧,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陈父低头看着女儿,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指腹温柔地拂过她柔软的发丝,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姐姐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觉,我们让她多休息一段时间,不要去打扰她,好不好?”
陈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大人似的抿紧嘴唇,乖乖地坐在父亲腿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病房的门,仿佛这样就能盼到姐姐醒来的身影。
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动了墙上的排班表,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
法槌敲击桌面的余音还未散尽,检察官扶了扶眼镜,站起身来。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法庭,字字清晰如冰珠坠地:“被告人的行为已构成违法行为,主观恶性较大,社会危害性严重,应判处有期徒刑刑罚。”
观众席的林宸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深深嵌进掌心。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视线死死盯着被告席,怎么会这样!
明明所有证据都指向被陷害,为什么还是逃不过刑罚?
庭内空调的冷风从脚边吹过,他却觉得浑身燥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告席上的林奕安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
他穿着一身深色囚服,领口的扣子系得严严实实,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检察官口中的判决与自己无关。
辩护律师迅速起身,黑色西装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速平稳却带着恳切:“被告人系初犯、偶犯,归案后如实供述全部罪行,且已积极赔偿被害人经济损失并取得书面谅解,具有法定从轻处罚情节,恳请法庭综合考量,予以减轻处罚。”
检察官立刻反驳,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提议有效。”
他拿起卷宗重重拍在桌上,纸张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但林奕安作为学校法人,对校内事务负有不可推卸的监管责任,此次事件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理应承担相应责任。”
审判长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被告席。
“不过念其确系被恶意陷害,且在案件调查中提供了关键线索,”他顿了顿,声音沉稳有力,“现决定,判处林奕安有期徒刑两年。”
林奕安缓缓抬起头,目光与审判长对视,嘴唇动了动,只吐出两个字:“服从。”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收紧了。
检察官再次起身,翻到卷宗的最后一页:“主要违法人张飞、王俊,先前因公司违法敛财潜逃国外,后又教唆、促使青少年参与毒品运输,情节极其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现判决其终身监禁。”
旁听席一阵骚动,王俊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铐在金属扶手上撞出刺耳的响声。
他头发凌乱,衬衫的领口歪斜着,眼神疯狂地扫过法庭四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对…不应该是这样!该死的是林奕安才对!是他害了我!”
他挣扎着想要扑向前,却被法警死死按住,只能徒劳地扭动身体,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变形。
“砰!”审判长敲响法槌,清脆的声响压过了所有嘈杂。
“判决生效,闭庭。”
法槌落下的瞬间,林宸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掌心的刺痛让他稍微回过神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笼罩在法庭内的沉重与压抑。
林奕安被法警带走时,脚步平稳,没有回头,只有囚服的衣角在空气中轻轻摆动,像一片即将坠落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