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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生日 ...

  •   他穿过半个校园仍然无法甩掉银宝暄,像是他命中注定要死在此人剑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他们会那样一致地认定凶牌是他,明明李卫二人看见毋兴平愈要杀他的场景,明明其他人的死他全交给郑义催眠他们自己去死,为什么还是会投他?他不理解。

      他跑过郑义的尸体,然后是裘宇,再然后是谁?他被裘宇扑倒,脖颈被卡住。

      他拿泣血的眼孔瞪视裘宇。

      你竟然没死?怎么可能?

      他挣扎,手指插进裘宇的眼眶狂搅。裘宇吃痛仍不肯松手,低吼着加大力度。

      朦胧间,他看见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和一个惨白的男生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双手撑着膝盖躬身观察他的死。

      他不甘心,猛地摆拳连续击打裘宇的脑袋,或许是不甘死亡结局而爆发出不属于他的力量,又或许是打中裘宇的太阳穴。

      裘宇倒下了,他重获新生,推开裘宇一面咳嗽一面干呕,周围静得离奇。

      他怕了。

      杀人的时候没有怕,诱骗廖文秀上天台时是雄心壮志,强迫郑义帮他时是对自己谋略的欣赏,被曾元柳发现他是凶牌时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恐惧,是一种,世界掌握在我手里的畅意。

      现在,他为安静恐慌,为血液汩汩的创口无措。他进入教学楼,寻找一个可以躲避的空间,一个免除被杀的仙境。

      他推开一扇扇门,试图在门内找见另一扇生门。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似乎听见剑穗被风吹动的声音,身体被贯穿,皮肉被打烂的声音和感受一遍遍地响彻生命。等待被杀比被杀本身更具有死亡的原型。他拉开一扇门,这是通往天台的大门。

      不不不,他无意识地喃喃着,我不能上去,我会死。我会死。

      但他还是走了上去,走到楼道里,走过缓步平台,十五分钟就要过去了。

      他留下血脚印,行走时发出撕拉的声音。

      他站在天台门前,却没有勇气拉开这扇门。剑穗的声音越来越近,他钉在原地,什么把他钉在原地,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听见太多声音了,风声心跳声皆如鼓乐。

      这扇门忽然自己被拉开了,那是一张女人的脸,他认识这张脸,祁白风。他没来得及反应,一双手猛地推他,他向后倒,下层的大门同时被拉开。

      嘭嘭,两声,他躺在缓步平台,有鸽子飞进楼道,夏慈俯视他,俯视逐渐融化的红烛似的青云。

      偏头,看见银宝暄执着双剑缓缓走上来,停在最后一级阶梯上,看青云,然后看她。

      或许说看她身后的两个人形。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和一个惨白的男生。银宝暄什么也没说,怎样走上来的,就怎么走下去,像海水退潮,离开海岸那样离开了教学楼,回到许猷汉的身边。

      两个成熟男性围着他,正在和他讲话,什么舞蹈,什么艺术,什么崇拜,什么欣赏。

      许猷汉最先看见他回来,把笑容从他们眼底割除,放到银宝暄的手心里。

      “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我之前的表演啦。”

      许猷汉跟他牵手,理了理他的衣领。他看他们的脸,什么也没说。许猷汉跟他们告别,游戏结束了。要见要说话,飞书来吧。银宝暄木着脸,和许猷汉回到家洗澡吃药后躺在一张床上还摆脸色。

      许猷汉随便他摆,明白这个气不是冲着自己的,伏在床边拿手环看日历。

      今天是周六,明天还有一天的休假,周四他生日,上周和老师换了课调开时间。

      银宝暄看见标注的周四,靠到他手边讲:“那天你要回家吗?”

      “不回去,我妈咪刚好过来玩,我就不回去了。”许猷汉把手环递给他。

      他滑到飞书页面,翻看新增联系人,三个。李儒生、卫仲,还有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名字,楚弛,马上问:“这个是谁?”

      “那天特快列车上的机动警啊。”

      最后一次对话是在他们去工会之前,银宝暄哼笑一声,偏脸说:“我靠,服了。”

      许猷汉听见了当没听见,银宝暄对他交友的范围有意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恨不得找个时间把他飞书里的全部人一齐删掉,包括许猷汉的妈妈。

      她叫许自秋,是非常年轻的一个女人,据说十五岁多就生下许猷汉。她浪漫、勇敢、有情调,对许猷汉极尽疼爱。

      照理来说,银宝暄应该喜欢她,可惜许自秋讨厌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他,银宝暄讲不清楚,只知道每次许自秋见到他一定会翻白眼,然后悄悄地拉着小许猷汉说一箩筐“跟他绝交吧”的语言。

      银宝暄秉持着你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你的心情对待许自秋。有她在,他绝不出现。

      下周四,许猷汉二十六岁生日,许自秋要来的话,他们不能见面了。

      银宝暄咋舌,将手环塞回许猷汉手里,翻身背对他。

      “怎么了?”许猷汉趴在他的臂膀问,“因为机动警还是因为我妈咪?”

      “随便。”

      “什么就随便,我妈咪真的过来玩的,可能几个钟就走,她跟她的朋友约好去看韩百川的演唱会啦。”许猷汉捏他的脸,“我还没跟你生气呢。”

      “对不起。”

      银宝暄平躺凝视许猷汉的脸,手摸进他的衣服,没有摸到腰链。许猷汉说放在洗手池旁边了,睡觉欸。

      银宝暄不言语,没收回手。

      许猷汉俯身,他们之间近到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他说要不要跟贺观澜联系?银宝暄合眼:让他去死。

      许猷汉噗嗤一声笑了:三天而已耶,别记恨他了。要和工会玩,他很好用啊,干吗不利用他。

      “我就是讨厌他。”

      许猷汉推他的脑袋,他假装睡着不接茬。许猷汉不管他了,拿手环回复朋友的消息,不少人惦记着他快过生日,有时间的问他要不要办一场,没时间的留言说给他邮了礼物过来。

      再有一部分借着这个机会问银宝暄的踪迹。

      他们生日只差了几周,银宝暄不愿意过,许多人飞书给他,他并不理会,埋头在芯片开发里,从密密麻麻的字符中抬起头时许猷汉已经来了。

      许猷汉大多数时候也不过生日,许自秋愿意给他过,他就过。

      长大,有那么值得喜悦吗?

      许自秋抵达镇裕区的那天下午,他到车站接她。她款款地小跑到他身边,挎着他以前考试比赛用的长包,挽着他的手抬着脸浏览他的脸目。

      她到许猷汉家才站在奖杯柜前说:“很累吧,酉酉。”

      他没言语,安静地站在许自秋身后,通过奖杯看见自己的脸,亲亲热热的,没有疲倦却被她找见疲倦。

      她也不需要回答,从包里翻出许多只在边界卖的布丁泼到矮几,还有几瓶苹果西打。

      他跪坐在旁边,看着布丁和西打低低地笑出声。

      许自秋为了布丁离开学校,有了他,很荒谬,但的确如此。

      她们家条件不好,那会儿又打仗,她不懂许多政治,权力体系的事情,她就是想吃这个在孩子眼里很贵很贵的布丁。

      她离开家,以“游玩”的心情和几个男生,男人睡过。然后就有了他,她那时候太小了,对世界的认识过分童话,生育要经历什么,一概不知。

      以为睡一觉,孩子就会躺在枕边。

      许猷汉一直说你只是看起来是自愿而已。

      她记得,她确认怀孕又根本不知道是谁种的那天,说不害怕是假的,但说恐慌也是假的。她给所有睡过的男人打电话要钱。

      她没有想过堕胎。她后来跟许猷汉说,那个时候就是笨呐,打掉的话就不会那么那么辛苦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是在讲不要他,没来得及找补说妈妈是爱你的,许猷汉已颇认同地点头讲:要再来一次的话,一定要马上打掉,然后把那些人全部告到中央。你就可以拿着赔偿款回去读书了,而且想吃多少布丁都可以。

      “每个味道都给你带了一些,还有新口味呢,当然,我是经典款的忠实粉丝,你吃了之后跟我说好不好吃再决定下次买不买。”她在布丁堆里耙了耙,没找到新口味便放弃,“不能拿给他吃,自己偷偷吃。”

      “怎么那么小气啊?给宝暄吃也不怎么样呀。”

      她白了许猷汉一眼:“不行,我不喜欢他。他太霸道了,你普育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这人可坏了。你会走路就喜欢跳舞,我那时候就知道你有天赋。三岁,你跟我说要做舞蹈家,哇,我心里那个高兴,觉得你肯定能成。就是我,没能力,没钱,别人请得起名师,那个叫什么,跳得像大公鹅走路的那个。”

      “谁跳得像大公鹅走路啊?”许猷汉眯着眼回想,迟疑道,“安净远?留的妹妹头,笑起来有俩酒窝,最喜欢说‘我哥哥说了’那小子?”

      “没错,跳那么难看,而且身体条件也比不上你呀,手短,五五分,找了个名师,那个跳古典舞很有名的女生,一下子要不完了,得意成那样。我要是请得起,咱们酉酉小艺考考完直接保送了,哼。你三岁开始跳舞,明明怕痛怕得要死,被笔夹了一下哭着闹着要我打它,练基本功那么疼,你一次没有退缩过,没说过不练。好不容易放假回来,我跟你说带你出去玩,你说想再练练。小艺考前一天,我说送你去,你不愿意。在房间里压腿,眼泪全擦在裤腿上,说怕你在我紧张。我还是去了。”

      她顿了顿,揩了一把许猷汉的脸,继续说:“你多喜欢跳舞,我不比你知道的少。他第一回弄伤你我就怕得睡不着,问你跟他怎么处理。你从小就很有底线,我不想干涉,你说绝交,我以为真的不会和好。结果你们还是和好了,我一再地提醒你要小心,不要跟他起矛盾,不要走得太近。最后怎么样?他又失去了什么?不能进中继算什么损失?又不是你造成的。我就讨厌他,我恨死他了,他凭什么吃我给你的东西!”

      许猷汉低着头,把玩着苹果西打,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其实真的没搞懂,你为什么会跟他和好?明明那时候闹成那样了,怎么还会和好?”她越说越气,猛锤桌面,矮几痛呼一声。

      “我只是丢不开手,”许猷汉摸了摸眼皮,没有泪,脸庞平静无伤,“我要是丢得开手,我早走了。”

      她想到他们两岁开始在一块儿,她活泼的儿子交了一大帮朋友,休息时赶羊一样赶到家里来玩。唯一跟他牵着手的那个孩子,是银宝暄。

      要再说什么,好像没办法说出口,哼哼唧唧地栽进包里把压在最底的礼物拿给许猷汉。

      许猷汉整理心情,笑笑地接下来看,打趣她送了一桌布丁还不够。

      看清字样,表情沉没了,飘飘地搁在桌面。

      舞尽春风的邀请函。一个舞蹈竞赛节目,也算得上民间的权威赛事。

      “我知道,你心里有点那个什么,虽然没办法跟以前一样了,但是心一样。我舍不得你放弃,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就当去玩,你想一想。你喜欢的。”她劝他,当老师固然好,但你喜欢什么我是知道的,干吗勉强自己。

      他勉强地笑了下,表示会仔细想想。她不逼迫他马上做出决定,拉着他讲新朋友,讲韩百川,讲她们看完演唱会打算去骑行。

      骑行?许猷汉一惊,上手捏她的臂膀和小腿,作出失望的表情摇头,不行不行,还得再练练。

      她大叫一声,挥拳打许猷汉的肩膀,力气倒是不小。许猷汉顺着她的力倒在地上,有一秒的出神,然后马上说,注意安全就行噜,手环戴好,不要去太危险的地方,量力而行。

      她嫌他啰嗦,不再跟他说安排,四处巡视了一圈,拉他打游戏。他没意见。

      直玩到天黑,她接了个电话说要走。

      许猷汉没留她,明白她有自己的新生活,送她到车站搭列车。临分别前,她拶着他,认真地说:“你真的要认真地考虑一下,喜欢跳舞,就一定要跳下去。”

      他只是点头,踏上回家的路,却站在楼下不愿意上去。他在楼下转了一个多钟,灯光把他的头顶照得碧荧荧的,他的心里有火在烧,使他没办法回去。

      他调转方向,站到银宝暄家门口,开锁的声音模糊了。

      银宝暄没听见有人进来,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那一堆字符。他站在工作室的门口,看着银宝暄埋头计算,编写,情不自禁地出神。

      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本世纪唯一的托卡夫(科研方向的最高奖项),我呢,我会变成什么。

      银宝暄忽然停止计算,掉过脸来,马上数字不重要了,掬着许猷汉的脸,拇指摩挲着:“怎么了?妈妈走了吗?早不过来,我以为你不来了。”

      “唉,我哪有办法不来嘛。”

      许猷汉轻叹,捉住银宝暄的手,合上眼,宿在他手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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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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