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浮金》其境

5、·

　　他觉得这算不上真正的失恋期。
　　上课的时候收到沈熙的信息。

　　【程嘉聿是怎么好意思叫你别纠缠的？你纠缠什么了？真是给他脸了。】

　　他回复：【你别气了，中午一起吃饭吧。】

　　上午的课结束后，他和沈熙一起回他家吃饭再午休。
　　沈熙说：“你得走出来。”说罢翻起幻海高中的学生名册。

　　他说：“我感觉还没开始呢。”
　　“还没开始就结束，这代表什么？”沈熙郑重地说。

　　他问：“代表什么？”
　　“代表老天爷对你的眷顾，不让你后面受到伤害！”

　　他失笑：“好吧。”
　　他跟沈熙躺在一张沙发上，两颗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一起。

　　沈熙滑手机，他看天花板，手指描绘毯子上的花纹。
　　宁静的午后，室内通透，他的眼睛很清澈。

　　“这个怎么样？”沈熙把手机屏幕竖到他眼前，介绍道：“长得帅没绯闻，跟你也算是门当户对。”

　　他为难地笑，然后闭上眼睛。

　　“程嘉聿除了长得帅到底还有什么优点？”沈熙问。
　　他没有想这个问题，只是程嘉聿给了他一种沦陷的感觉。

　　下午回到学校上课。
　　两节课结束他去卫生间，途中听说程嘉聿的动向。

　　“学长在打网球，我要翘课去看。”说这话的omega他认识，就是在学长打完球后送冰可乐的那位。

　　他从卫生间出来，面临分叉路口：是上自习课还是去看程嘉聿。
　　他打破了自我规则，往楼梯口走。

　　下楼梯的一步步像书写有韵律的顿号，叫他的意识无法抽离。
　　随着步步下行，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却闪过混沌。

　　室内网球场人许多，大部分人是来看程嘉聿他们的。
　　他站在人群里，看见和程嘉聿对打的是林江野。

　　“时栎！”谢知奕挤到他面前，笑出大白牙，“我就感觉我看到你了。”
　　他看着谢知奕，没说话。

　　“这都好几天了，还没走出来呢？”谢知奕问。
　　他静默。

　　“走，跟我一起打网球。”谢知奕说，“正好让你见见程嘉聿，面对困难才能走出困难。”

　　“我不去。”他说。
　　“你不会打？”

　　“会。但是不去。”
　　“会为什么不来打？”谢知奕拖长尾音，“走吧走吧。”

　　他只好说：“我体力不够。”
　　“小打一会儿，随便玩玩。”谢知奕说，“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嘛？”

　　他随谢知奕穿越人群，好几个omega在看他。
　　“为什么不邀请其他人呢？”他问。

　　“因为你最漂亮。”谢知奕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露出情场高手的张扬神气，“在我心目中也是最漂亮。”

　　打球的程嘉聿是背对他们，身高腿长，后颈的发有些湿。

　　于是面对他们的林江野看见了他们。
　　“我跟时栎打会儿。”谢知奕说。

　　程嘉聿稍稍扭头，侧脸线条如雕刻出的，只一秒也给人留下深深印象。

　　“你就在这边。”谢知奕对时栎说，“我去给你拿拍子。”
　　“好。”他站定。

　　谢知奕跟上程嘉聿拿拍子。程嘉聿没有再回头，与林江野汇合，一起去休息喝水。

　　“给。”谢知奕回来把拍子递给他，“我贴心吧？”

　　他小幅度一笑，握住拍子的时候感觉到热度，同时察觉有omega的目光久久停在他身上。

　　他心想，其实不必把他当情敌之类的，因为他连追求程嘉聿的门槛都没有。

　　“时栎！别走神啊！”去到对面的谢知奕扭头笑道。

　　他回神的瞬间望向程嘉聿所在的椅子，学长正在看手机。

　　“开打了！”谢知奕喊道。
　　“嗯。”他点头。

　　谢知奕友好地发球，有意和他打得轻松连贯，趁机对他说：“喜欢我呗。”

　　巧得是他因此能确认，他并不喜欢谢知奕这种类型。

　　和谢知奕打球的时候，他会时不时看一眼程嘉聿那边，学长一次都没有看过他这边。

　　林江野喝了半瓶水，放瓶到腿边，问程嘉聿：“你觉得时栎怎么样？”
　　“谁？”

　　林江野提醒：“时栎，基因。”
　　程嘉聿不在意，不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问他几岁？”林江野偶尔喜欢看戏。
　　“脸还行。”程嘉聿随意地说。

　　“所以不在乎缺陷了么？”林江野问。
　　“你不在乎是吧？”程嘉聿反问。

　　林江野了然：“真是个坏人。”
　　程嘉聿把手机揣裤袋里，起身离去。

　　学长走了，他也不想打了，再打就要累了。
　　“时栎。”谢知奕问他，“不打了？”

　　“嗯，快下课了，等下要回家。”他说。
　　“真是个乖乖。”谢知奕调侃。

　　他放下网球拍，揩一揩前额，细密的汗似闪烁的星星，但比不上他的眼睛。

　　“你感觉怎么样？”谢知奕朝他走来。
　　“有点点累。”

　　“我是说程嘉聿，放下了吗？”
　　他转移话题：“我先走了。”

　　“以后我单独约你玩耍可以吧。”谢知奕说。
　　“不要了。”他说。

　　谢知奕忽然一笑，觉得他这话有点可爱。
　　“你玩不玩是你的事，反正我想约你就约。”

　　他挥一挥手，离开网球场。
　　再次遭到了一些omega的目送。

　　回到教室，下课铃声打响，他收拾东西放学，一个omega来到他桌前小声问：“你跟谢知奕关系很好吗？”

　　“他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他。”他知道谢知奕只是口嗨。

　　“好吧。”omega轻快一笑，“拜拜。”
　　“拜拜。”

　　回家途中，他让司机绕路去净湖公园。
　　想看看那条鲤鱼，小金。

　　周五的公园里比较热闹，湖边有两个穿鲜艳花裙子的小女孩在喂鱼。

　　他站到湖边看鲤鱼，凭记忆认出那条吃得最快的就是小金。

　　“哥哥，给你分一点。”一个小女孩把拳手伸过来。
　　“谢谢你。”他双手去接。

　　“我也给你分一点。”另一个小女孩噔噔噔地跑过来。
　　他笑道：“那我请你们吃冰淇淋。”

　　后来他也买了只冰淇淋，上车后再吃，都快化了。

　　司机担忧道：“能吃这么冰的吗？”
　　“偶尔可以吃。”他说。

　　他突然明白了，看着这冰淇淋，清晰了自己为什么还是喜欢程嘉聿。

　　越是之前没接触过的越让他好奇，越是跟他不同的越是吸引他。
　　也像这冰淇淋，冷冰冰，可他还是想吃，不管身体会如何。

　　这个周末他有课要上，学习的是家居设计，他更喜欢布艺设计。
　　他从小学开始，就很会刺绣了。

　　为他上课的老师是个外国人，课间用中文称赞他做的手帕。
　　“我从你这只千纸鹤上看到了爱的勇气。”

　　“怎么是爱的勇气？”他笑问。
　　“因为这只千纸鹤是粉色的呀，粉色不就代表爱的泡泡？”

　　他但笑不语，绣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一层面。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他收到了谢知奕的消息。
　　【要不要来看我们射击？】

　　【你们三个吗？】他问。
　　【对，来不来？】-谢知奕。

　　他没急着回复，想到自己跟程嘉聿或许不会有一个共同爱好。
　　他也真是想得太多了。

　　到射击馆是下午五点，“下午”给他的感受是安详宁和。
　　馆内的热闹刺破他的倦意。

　　谢知奕给他拍了张地点照，他找来时，看见身穿射击服的程嘉聿候在一边。

　　射击服看起来有些厚重，学长流了一点汗。
　　他的心躁动，装在口袋里的千纸鹤手帕也蠢蠢欲动。

　　“来了。”谢知奕扬声，“看我打得如何？”
　　但他刚才光在看程嘉聿了。

　　“别在这开屏。”林江野幽幽道。
　　“时栎。”谢知奕拿着射击枪过来，“你应该没玩过这个？”

　　“没有。”他说。
　　这时教练说：“知奕当心点儿。”

　　“我知道。”谢知奕把射击枪横在他面前，“给你看。”
　　他看着。

　　“你拿拿。”谢知奕又说。
　　他握住，“重。”
　　谢知奕“哈哈”笑了。

　　程嘉聿利落打完，教练肯定地点点头。接着是林江野打。

　　“一会儿跟我们一块吃饭去？”谢知奕还站在他面前。
　　他看见程嘉聿走了。

　　“学长要走了吗？”他问。
　　“换衣服去了。”谢知奕佯装委屈，“在你面前的是我。”

　　“我有东西想给学长。”他不知哪里来的不怕被拒绝的勇气。
　　谢知奕大大叹口气，“真是留不住你，那你去吧。”

　　他攥着手帕跑向程嘉聿。
　　猛地想起程嘉聿对他说的那句别再纠缠。

　　他步态犹豫，最终还是跑过了程嘉聿身边。
　　人来人往里，他堵在程嘉聿面前，仰起脸递手帕。

　　程嘉聿垂了眼，看他如同看空气。
　　“只是看见你流汗了，我正好有手帕，给你用。”他说。

　　“你是聋子？”

　　程嘉聿的讽刺叫他红了耳朵，他略低头，递去手帕的手也慢慢回收。

　　手帕竟然被拿走了，他很意外地看去，学长擦肩而过。
　　他转身目送，只见学长把手帕丢进垃圾桶。

　　眼睛连着心脏熄一熄。

　　“程嘉聿绝对是故意的，当着你的面扔掉。”不知何时出现的谢知奕站在他身后。

　　故意的么。
　　想让他知道，再纠缠就是这个下场么。

　　“一会儿我们仨一起吃饭，我看程嘉聿不会来了。”谢知奕说。
　　见他走向垃圾桶，谢知奕睁大眼睛：“时栎，你还要捡啊？脏死了。”

　　他弯腰捡出手帕，边角处已经脏了。
　　“没必要吧？”谢知奕问。

　　“不是的。”他说，“只是它不应该在垃圾桶里。”
　　“它应该在程嘉聿的口袋里呗。”谢知奕懒洋洋道。

　　可它不会在程嘉聿的口袋里，只会在他的初恋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