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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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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庄九黎直起身。
温萝芙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过来。”
庄九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是说,要经过允许么?”
温萝芙:“那你便问我一句。”
庄九黎心跳渐快:“那……”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准了。”温萝芙晃了晃手臂,“请来。”
话音刚落,她就又被扑了个满怀。
庄九黎呼吸间全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她柔软的身躯远比粗糙的树皮熨帖千万倍,仿佛连灵魂深处的裂隙都被填平。
他也曾到过无人认识他的异乡,一个书生不慎碰到他的手背。那一瞬间蚀骨的恶心感如潮水般翻涌,他不得不仓皇逃至溪边,干呕到眼眶通红。陌生人的触碰于他而言,从来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反胃。
唯有她不同。
她的温度像一味奇特的解药,不是靠蛊虫压制,亦非用药石调理,而是这般自然而然地抚平他所有不适。
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
难道成了亲,就会自然地滋生出这样的情愫?
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袖中的小蛇似乎感知到主人的心绪,悄悄游出,露出欢欣之色。
“该回去了。”温萝芙轻拍他后背,“明日还要早起祭典。”
庄九黎恋恋不舍松手,见她转身时,忽唤了声:“夫人。”
“嗯?”
少年眼尾赤纹在月下灼灼如焚:“祭典后,我想带你去看海。”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温萝芙却想起前日他提过的承诺,点头应下:“好。”
她顿了顿又问,“对了,你今日为何不来与我同寝?”
庄九黎垂眸:“你昨日说……不愿意。”
“昨日是昨日。”她轻笑,“今日不同了。”
树影摇曳,月光如水。
温萝芙岂会看不出少年眼中赤诚的情意?
这当然是她所希望的,但她望着月光下庄九黎明亮如星的眼,脑内却不合时宜的、走马灯般的想起自己初来异世时,蜷缩在漏风的破屋,望着房梁间漏下的月光瑟瑟发抖的心情;又想起自己被塞进轿子时的仓皇与怨憎。
而眼前这个少年,生来就是王储。
她有些忮忌他。
一方掌握着生杀大权,另一方的“不愿意”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她的不愿意轻如尘埃,还有些不识好歹,而他的情意却好像更为浓墨重彩,他的真心这般纯粹坦荡。她做不到坦然的回应,对方却能坦然的对她表达感情。
不用操心生死,诘问天地。
不必算计得失,苟且偷生。
“怎么了?”庄九黎见她出神,轻声询问。
温萝芙回过神,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她主动牵起他的手,“不是说要看海么?我记下了。”
掌心相触的刹那,他眼底亮起细碎星光,像得了稀世珍宝。温萝芙看着他,心里那点不甘渐渐化作了无奈。
她不会同情自己,也不会反悔自己的欺骗。
若遭受报应,坏且不改,那是应得。硬要说她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被逼无奈,毕竟拿了钱——很多枷锁往往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给他人赋魅的往往是自己。他没有错,而她只是有些难受。
她觉得自己没救了,她有什么立场去忮忌庄九黎呢?
凭自己编造了一个假象,还要怪罪他喜欢上了一个幻影吗?
其实她最不甘心的只是自己无能为力罢了。
她终究没松开手。
庄九黎忽道:“那日宴席上,你攥住我手腕时,我以为在做梦。”
“人人皆道我触之即死,唯有你……”他喉间动了动,“唯有你待我如常人。还待我这般好。”
我对他很好吗?
温萝芙细细回想,竟寻不出几分真心。
有种她只是对着水面吹了口气,水就自己刮起惊涛骇浪的感觉。
“其实我早能控制蛊毒。”他声音渐低,“可父亲需要那些传言,所以我……”
“所以你便任由自己被传成怪物?” 温萝芙话到嘴边又咽下,若他早澄清,她替嫁时也不必这般心惊。
“旁人如何看我,我不在乎。” 他凝视她眼底倒映的月光,“我只在乎你。”
“只在乎你的看法。”
“只要你一人。”
温萝芙想笑,又笑不出来。她抽出被他按住的手,真心实意的说道:“你该试试与旁人接触。”
“不要。”庄九黎眉峰紧蹙,“一想碰触别人便觉作呕。”
庄九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要他去找别人?
他就是非她不可啊。
她要推开我吗?
他抿着唇,眼底泛起一丝委屈:“我不是谁都可以的。”
身为南诏王储,他向来对旁人冷若冰霜。自始至终,能让他卸下防备、甘愿亲近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他是她的夫君,这一生只认她一人。既已结发为夫妻,又岂会朝秦暮楚?
温萝芙看着他这副委屈模样,忍不住轻轻戳了戳他紧绷的脸颊:“知道了。”
她半开玩笑的说:“只是以后你要是遇到第二个能碰的人,可别带着新欢来毒杀我。”
温萝芙漫不经心地想,这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庄九黎的病症或许没想象中严重,所谓的不能触碰多半是心结所致。她不过是恰巧成了他的妻子,阴差阳错才成为了第一个“例外”。
“不会有第二个人。”他扣住她的手腕,银饰碰撞间,他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坚定得像带了病态的偏执,“自你我成婚那日起,这里就再容不下旁人。”
她把他当什么人了?
庄九黎有些恼,心中百转千回,最后竟化作一种对眼前之人的怜惜。
一定是他还不够好,才会让她这样想。
温萝芙愣住了。她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庄九黎趁机往温萝芙身边蹭了蹭,声音软了下来:“反正,我只想碰你一个。”
温萝芙盯了他一会。
温萝芙:“你喜欢我?”
庄九黎:“喜欢。”
由于这个回答太坦荡,反倒让温萝芙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真诚往往是最大的必杀技×2。
“为什么?”她追问道。
庄九黎:“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温萝芙倒没有很惊讶:“这样啊。”
世上也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把婚姻当作感情的起点,恋爱必须以结婚为前提,所以也能迅速投入全部真心。
庄九黎的喜欢是建立在“妻子”这个身份上,正所谓先婚后爱、近水楼台,这让她的攻略变得异常简单,却也埋下了致命的隐患。
温萝芙拖长音调,轻轻戳了戳庄九黎的脸颊,“那既然喜欢我,就多教我些下蛊的本事。”
庄九黎抿了抿唇,小声道:“……好。”
正好现在还不算太晚,回程路上,温萝芙乘胜追击,倚靠在树边问:“那夫君今晚要教我什么?”
庄九黎停下脚步,抬眼望向幽深的树林:“你知道苗疆五毒吗?”苗疆五毒,是指蝎、蛇、蜈蚣、蟾蜍、蜘蛛这五种毒物,这片林子里正好都有。
二人沿着林径徐行,夜风拂过,枝叶簌簌。
行至古树根处,庄九黎驻足,他蹲下来,用树枝轻轻拨开落叶,几只黑蝎子慌忙躲进树根缝隙里,“这是第一毒。”
温萝芙蹲在他旁边:“被蛰到会很疼吧?”
“疼,”庄九黎拉她站起来,“所以别靠太近。”
他们又在潮湿的朽木之下找到了一窝蜈蚣,此外,还发现了几只蟾蜍蹲在水坑边,再次走到榕树下时,庄九黎指了指树洞里的蜘蛛网:“第五毒。”
正要转身,落叶堆里传来细微的响动。一条青蛇缓缓游过月光照亮的空地。
庄九黎停下脚步:“你可以试试我给你的骨笛,如果带着的话。”
温萝芙确实带着,她从腰间取出那支乳白色的骨笛,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庄九黎无声地站到她身后,双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帮她调整握笛的姿势。
他带着她的手,缓缓吹出一个悠长的低音。笛声在林间荡开,那条青蛇立刻昂起头,信子轻吐,朝声源处张望。
温萝芙深吸一口气,按他教的步骤重试了一遍,小蛇开始随着节奏左右摇摆,慢慢朝他们游来。
她惊喜地转头,对上庄九黎近在咫尺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像每一段循序渐进的、情愫暗生的关系开始时那样。
她该是真心实意地向他请教,而他也会毫无保留地传授。他们会像所有互生好感的男女一样,借着月色,借着教学,让心意慢慢滋长。
只是天时地利人不和。她既不是来感化阴郁王储的圣女,也不是要与夫君举案齐眉的贤妻。
温萝芙敛了笑意,看似随意的问:“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你会如何?”
庄九黎没有立即回答。
他也曾这样问过自己。
那些深埋在表象下的阴暗念头,那些被她不经意间撩拨起的占有欲,那些不配窥见天日的扭曲渴求……若她看见,是否也会厌弃他?
“那你呢?“他反问道,”如果你有一天发现,我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你会如何?”